而議事官的手裡，則掌握著少玄軍一年到頭的軍餉跟各種軍需軍備物資。
可以說他雖然表面上地位不算太高，但實際上少玄軍除了少數幾個可以自給自足的營之外。
其他營的人多少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
哪怕是態度再強硬的人，在這種卡脖子對關鍵人物身上，也得低下自己高傲的頭。
就像是現在。
梁議事一出現，剛才海顯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就這麼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大統領大人那邊現在正在接待貴客，你們不管有什麼事，現在都要放一放，免得驚擾了貴客。”
梁議事冷冷地環視一週的人，態度可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那些營的主將聽到這話，臉色都有不同程度的改變。
老江實在是沒忍住，上前對著梁議事行了禮，才勉強壓抑著怒火說道：“可是那士兵已然慘死，如果我們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的話，只怕會寒了將士們的心啊！”
“還請議事大人將此事稟報給大統領大人，咱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安定軍心，並無其他意思。”
梁議事看了老江一眼，臉上雖然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但並無怪罪老江之意。
“江主將的意思我明白，這件事的確是應該上報給大統領大人。”
接著，梁議事的話鋒一轉，“但最近軍中內外正值多事之秋，大統領那邊，也實在是分身乏術。”
“我們這些下面的人，更是應該想辦法為大人分憂，而不是忙著內訌，互相指責。”
可以說梁議事的這番話，一下子敲打了倆方人。
老江他們跟男人所代表的那一派也是向來不喝。
只不過因為之前沒有這麼多棘手的事，雙方的矛盾僅僅停留在互相埋怨互相指責上面。
這種矛盾沒事的時候無傷大雅。
但有事的時候卻能夠成為影響穩定局面的不利因素。
梁議事，之所以會匆匆趕過來，也是怕雙方因為調和不及時而誤了大人的事。
果然，聽他這麼說這兩方人馬眼看著都消停了些。
梁議事這才繼續說了些處置的法子。
但都是治標不治本。
因為他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無比的清楚，如果真的要嚴懲人販子的話，那後面可能會把自己牽扯進來。
如今這把刀懸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每個人都生怕此事爆發出來以後，自己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也是如此，他們才如此急迫的想要讓上面的人拿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不過現在看來，上面的人也跟他們一樣。
此事也只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梁議事最終也只是安撫了他們幾句，然後就帶走了那個穿金戴銀的男人，看樣子應該是，還有什麼“生意”想要談。
議事廳內只剩下了各營的主將。
如今每一張臉都看起來晦澀難辨。
他們久久不言，最終還是有人打破了沉默。
“我看，此事就按照議事大人的意思辦吧。”
這話讓眾人不由得心顫了顫。
按照議事大人的意思，當然是要厚葬那個鬧事之人，然後便是轉移目標，模糊重點。
在適當的時機丟擲一個替罪羊來，讓“他”來承擔大部分的怒火。
然後再將替罪羊處死以平息非議。
說實在的，這種事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
但唯有這次讓他們的內心感覺到了無比的焦灼與不安。
“就算是這麼做了，難道此事就能平息了麼？”老江低垂著腦袋，聲音還帶著幾分沙啞。
“不然呢？”一個坐在窗子邊上的乾瘦漢子，滿臉諷刺地說道：“難道我們要實話實說告訴所有人，這件事我們不僅參與了，而且還深陷其中嗎？”
這話，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一陣窒息。
是的。
他們當中有很多人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參與進來的。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上面的人跟那些人販子勾結是做什麼的。
但是後來，就算是他們知道了，也依舊沒有罷手不是麼？
那些錢，那些靠著販賣族人賺來的銀錢，他們都拿了。
只不過從前是帶有僥幸心理，覺得自己做完這一次之後再也不做了。
可隨著銀錢不斷進賬，他們也從一開始的惴惴不安變成了後來的心安理得。
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最後這把火會燒到自己的身上。
或許就算是想到了，也都為那一時的利益矇蔽了雙眼。
回過頭來看的時候，他們這才驚覺，有些債已經還不上了。
“老江，兄弟們都知道你是於心不忍，但這件事咱們既然做了就得做到底。”
老江身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家都知道這件事已經沒有了迴轉的餘地。
如今被曝出來也好，免得大家總是擔驚受怕的。
甚至於有些心狠的，已經想好了該如何應對此事。
這不能怪他們。
這是他們不跟對方同流合汙的話，那軍餉從何而來？
光靠著少玄軍那少的可憐的軍餉，他們別說是能養活下面的弟兄們了，估摸著一年到頭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此時的他們已經給自己喪盡天良的行為找好了理由。
他們口口聲聲說都是為了下面的弟兄，可實際上呢？
就算是每年的軍餉預算不夠，可他們當中有不少人都有自己的產業。
像是杜參軍那樣，用自己的私產來養活整個營的人雖然不太現實，但日子至少也不會過成他們口中那種苦巴巴的可憐樣子。
就算是那些昧著良心賺來的錢，大部分不還是落入了他們自己的口袋裡？
不過就是找一個理由，騙一騙自己也騙一騙下面的人罷了。
殊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就已經被人監視了起來。
在那些人從議事廳內離開之後，訊息迅速傳回到了林夢雅跟杜參軍的手上。
林夢雅：歎為觀止！
自小就生長於軍人世家的她，看慣了自己的父兄以及叔叔伯伯們，為了手底下的人不惜一切的樣子。
再看看這群道貌岸然的傢伙，她突然覺得從前她把父兄叔伯們跟這群人相比，那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我還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他們是不是有啥毛病，如此虛偽的一番說辭就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這群人簡直就是畜生都不如！不對，我這麼說還等於侮辱了畜生。”
龍天昱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同為將領，他雖然做不到愛手下之人如同胞兄弟。
但為將者，需要將手下之人的利益置於自己之前，如此才能讓大家為自己出生入死。
可這群人根本就是用手下人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前途。
他們手中拿的每一分錢，都沾滿了手下人的血跟淚。
這樣的錢，難道他們拿著就不燙手嗎？
事實證明，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什麼道德底線，什麼良心都可以被拋棄。
他們倆都已經被氣的跳腳了，可想而知杜參軍得氣成什麼樣。
很快，林夢雅就聽到了杜參軍那邊傳來的怒吼聲。
但那聲音也不過持續了兩三下之後就強行壓抑了下去，想來是有人正在勸。
雖然以目前的形式而言，對林夢雅跟龍天昱來說比較有利。
但他們卻明白這是踩著那些無辜將士的血肉。
一直到晚上，杜參軍那邊才傳飯。
在這之前的兩頓，他都說沒胃口，打發了人出去也不見任何人。
林夢雅親自端了飯菜過去。
剛進去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偌大的營帳之內居然連一盞燭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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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林夢雅對於營帳很熟悉，而且她的視力很好。
儘管如此，她還是踩到了地上的碎片。
這人應該是下午發了一場大火，以至於把一些東西都給砸了。
唉，也難怪。
如果這件事情要放在她的身上，估摸著她也不會比現在好哪去。
“大人還是吃點吧，不管怎麼說還是自己的身體最重要，如果您也倒下去了，那誰還會救那些可憐的人呢？”
“我能救誰呢？”
黑暗之中傳來一聲沙啞的自嘲。
“我真是太自以為是了，我以為我能救所有人，可實際上我誰也救不了。”
“這些年來我眼睜睜的看見事情的發生卻無能為力，就連我最心愛的女人，也因為我的懦弱而受了不少的罪。”
“甚至於我的孩子，還有我的那些兄弟們也都因此受到了牽連。”
“或許，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假如我沒有出現在這裡就好了，他們就不會被我牽扯到如此悲痛的人生當中。”
林夢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摸索著撿起地上的燈燭，開啟隨身的火摺子，點亮了燭光。
她知道現在杜參軍的心裡肯定不好受，而且這種自我否定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無可避免的。
雖然人們常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這也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來匹配。
就算是電影中的超級英雄，也不是事事都如意的。
假如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那麼在一兩次的挫敗之後就有可能會退縮，會崩潰。
其實她並不怎麼太擔心杜參軍。
這麼多年來，他肯定什麼樣的狀況都見識過。
現在只不過是因為一時的情急轉不過彎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