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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五國部 (終)

越裡吉土城。

大酋長渾敞已經失蹤數日。

齊人在這時候突然來了敕使,封大酋長渾敞為大齊北寧五部萬戶長,越裡吉部千戶長。

其實一個多月前,齊人便來過使者,不是帶聖旨來的,是令渾敞前去敦化城聽封,大體上,也透露了來自中原皇城的聖意,便是現今齊人敕旨所言,封酋長為五部聯盟的萬戶長,同時為本部的千戶長。

在聽說大酋長失蹤後,大齊使者文總院便留了下來,言道五部萬戶長及本部千戶長世襲,他總要看到新酋長是誰,將諭旨和作為萬戶長、千戶長信物的銀牌魚袋留下。

文總院僅僅領了百名士卒來,看來確實帶著善意而來,吉忽尼夫人親自在土城外為他們安置氈帳作為宿營。

又幾日,尋找大酋長的族人紛紛迴轉,看情形,大酋長和幾名部中族長及數十名親隨,是追蹤海東青,誤入險地,恰好暴雨泥石流,應該是都已經喪命。

由此,族中選立新酋長立時成為第一要務。

當酋長長子大渾敞及擁躉發現,以夫人吉忽尼為首的許多族中頭領,都要求擁立三渾敞後,越裡吉土城的氣氛,立時變得緊張起來。

五部聯盟,各部都沒有必須立長的習慣,但老渾敞生前,屬意的接班人是大渾敞,也一直培養他這方面的才能。

可不但老渾敞失蹤,許多親信頭人也跟著他一起失蹤,這些失蹤的族中頭領,幾乎大部分都會支援老渾敞,也就是支援長子大渾敞繼位。

而現今,大渾敞卻顯得勢單力孤起來。

……

越裡吉土城,城內土屋茅屋眾多,有土城城牆遮掩,嚴寒的冬天,對越裡吉部的土民,也不是那麼難熬。

陸寧此時坐在一處草棚下,慢慢品著這蠻部自己釀的酒。

土城內沒有商鋪,部族內資源都是酋長調配,缺少的生活資源,或對外掠奪,或由酋長派人去外面和契丹人及現今的南人互市。

是以,陸寧陶碗中的酒,自然是吉忽尼送來的,哪怕陸寧手中這缺了一角的陶碗,對越裡吉土民來說,也要大小頭人家才有了,下層土民,多是用木頭器皿,或者葫蘆為瓢。

陸寧品著碗裡的酒,也端詳著這越裡吉土城,好似,歷史上,這裡便是金人劫掠開封後,北宋兩個皇帝的囚居之處,所謂傳說中的坐井觀天,便發生在這裡。

當然,隨著被掠奪糟蹋的宋朝帝姬(公主)們漸漸和金國貴族培養出感情,兩個皇帝的生活也越來越好,越來越舒適就是,兩個皇帝甚至在這裡還生了不少子女,不過有的是他們後裔,有得是綠油油而來便是了。

不過,現今這越裡吉城,自然不似五國部成為金國最主要政治軍事組織時龐大,可建的也算不錯了,在北荒來說,比自己預想中要好得多。

正琢磨之際,裴龍裴虎向旁站了站,不遠處,吉忽尼領著一行人正匆匆而來。

“總院,奧裡米部來人了,酋長婁裡的長子,領了幾百人來,他來到後便和那逆子稱兄道弟……”吉忽尼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咬了咬牙,“過得幾日,怕其餘三部也會來人,那逆子,怕是寧可交出大酋長之位,也要得到其餘四部支援。”

張通譯極快的翻譯著,比昔日,幹勁強了十倍,因為他不但是此行通譯,而且,被任命為朝廷派駐五部國的“銀牌使者”,雖然只是個溝通聯絡的差事,但卻是確確實實的八品官員,如何令他不喜?

銀牌使者,陸寧是借鑑了歷史上契丹對這五國部統治時派出的官員,當然,契丹的“銀牌使者”,比張通譯這個銀牌使者,權力要大得多,驕橫奢淫,“每至五國部,遇夕,必欲美姬豔女,薦之枕蓆”,在這五國部,契丹銀牌使者只要見到美女,就必要“薦枕”,哪怕這美女是五部國酋長妻妾女兒,也是如此。

這也使得五國部,對契丹仇恨無比,等完顏部強大起來反遼,其立時響應,其族中勇士,從此也成為金國武裝力量中的最重要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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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吉忽尼的言語,陸寧微微頷首,想了想,道:“放心,明日便有分曉。”

吉忽尼將信將疑,但也沒什麼辦法,說了幾句恭維的話,只能寄希望這個文總院真有辦法,悻悻而去。

……

旭日下,越裡吉土城外的奧裡米宿營地前,中原騎兵和奧裡米勇壯列陣對峙,劍拔弩張。

卻是中原人說,和越裡吉人互市買來做軍糧的一隻羊,被奧裡米人偷走烹了吃,要入其營地拿人,奧裡米人自然不允,雙方便對峙起來。

很快,城中的文總院以及吉忽尼夫人,還有大渾敞,小婁裡都聞訊而來。

中原騎兵,只有少數人穿了重甲,其餘大多是布甲,顯然是匆匆而來,沒有做好全面衝突的準備,卻不想,奧裡米人多勢眾,被人圍了,一下看起來處於了劣勢。

齊人這百餘名,都是重甲兵,本來威懾力十足,可現下,很有些自毀長城的感覺。

看到這一幕,大渾敞立時面露喜色,小婁裡更是眼中射出奇異光芒,兩人對望一眼,似乎都能知道對方想什麼。

如果能藉機殺死這些中原騎兵,得到其營地的上好甲具,那麼,自己便必然是這五部之主。

至於中原會不會震怒下遠征,那是以後的事情。

至少,其所謂敦化皇莊的那幾千部族軍,守衛其領地或許無虞,但北伐來征討的話,對五國部造不成什麼威脅。

最近數百年,中原也從未遠征抵達這裡,其困難重重處,不必待言。

看到眼前一幕,吉忽尼也有些錯愕,看了齊人文總院一眼,心說這就是你和我說的“今日見分曉”?

不過,吉忽尼隨即注意到了,這些中原騎兵手中,黑黝黝鐵管似的東西,和當日自己所見文總院持有的“神器”,看著怎麼都有點相似之處。

“一點小事,算了算了!”陸寧搖著摺扇,又對不遠處大渾敞、小婁裡道:“令你部之人,退去吧!”

陸寧乘馬旁,膽突突的張銀牌便向大渾敞和小婁裡喊話。

大渾敞不置可否,小婁裡卻是神態囂張的嘰裡呱啦了一通。

張銀牌翻譯,小婁裡卻是不肯罷休,要中原騎兵下馬,為首之人,跪拜道歉。

陸寧笑笑,“婁裡,你奧裡米部,本院也視為齊人,都是齊國之民,莫同室操戈,小事化大!”

小婁裡聽張銀牌喊話,這齊人總院直接將對話物件變成了他,冷笑嘰裡呱啦,大概意思便是,“我部勇士,最受不得汙衊!”

陸寧臉色漸漸沉下來,“婁裡,我數三聲,你若再不令部下退卻,便視作叛亂!便不被視作齊民!我齊人之頭發絲,你若敢傷,全族化作齏粉!”

聽張通譯喊話,小婁裡只是冷笑。

“三!”陸寧大喊。

小婁裡冷笑不語。

過了好半天,陸寧好似有些無奈,喊道“二!”

見這齊人官員果然色厲內荏來恐嚇自己,小婁裡更是冷笑,對圍著齊人的部族勇壯們喊道:“準備……”本來是想喊,準備下齊人的軍械,反抗者,殺!

不過,就在小婁裡說話時,陸寧突然極快的喊了聲“三!”

這次間隔,比起一到二的停頓,簡直快捷無比,小婁裡半截話還沒說到,突然便轟隆隆巨響,慘叫聲連連。

震天的巨響,令小婁裡胯下馬受驚,嘶鳴而起,小婁裡猛地被摔下馬。

耳朵嗡嗡響,小婁裡好半天大腦空白,暈乎乎不知東南西北。

漸漸清醒過來時,小婁裡才見到,咽喉前寒森森長劍,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文總院策馬到了他身前。

而河灘上,更是一片哀嚎,許多奧裡米勇壯躺在血泊中,馬兒都嘶鳴逃走,沒有受傷的,也都正撒丫子狂奔,驚嚇過度,以為天崩地裂了一般。

齊人騎兵,卻正漸漸列隊,他們的乘馬不慌不忙,好似早就見慣了這種大場面。

中原為戰馬特製的棉花耳塞,早已經經歷過實戰的檢驗。

冷冷看著奧裡米,陸寧淡淡道:“今日饒你一命,回去告知你父親,速來越裡吉拜見,來領魚符信印,若不然,天兵一到,你部必遭滅頂之災!”

張銀牌昂首挺胸,前所未有的自豪,大聲的按照文總院原話翻譯,甚至,更加了幾句威嚇之詞。

身為中原子民,身為齊人,張銀牌以前雖然蔑視胡虜,但畢竟胡虜大多茹毛飲血,驍勇善戰,從個體來說,還是很令人敬畏的。

但這一刻,張銀牌卻恍恍惚惚,覺得這些胡蠻,是如此愚昧弱小,本朝聖天子降世以來,能工巧匠輩出,造出的神器,是如此神妙而強大,小小胡虜,是如此不堪一擊。

這,才是大治之世,萬夷跪拜,乞求天朝上邦賜予立命之所。

而身為中原子民,身為齊人,張銀牌覺得自己,突然變得極為高大,一種滿滿的優越感充溢心間。

這些聖天子降世後可能從天上帶來的神器,正是為守護他的中原子民而造,就如文總院所言,齊人之頭發絲,胡虜若敢傷,全族都會化作齏粉。

這話,聽起來,又怎麼不令人激動?怎不令人熱淚盈眶?

張銀牌,就覺得,眼眶有些溼,心裡更酸酸的。

另一側,小婁裡也漸漸明白過來,方才這天崩地裂似的巨響,是,是齊人武器發出來的,頃刻之間,自己部族勇士,便被重創,而且,分明齊人天兵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不然追上去,用那神器一下一個,不管多麼強悍的勇士,不管多少人,都是砧上魚肉一般。

越是想,小婁裡越是全身顫抖,前所未有的恐懼,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