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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瘋語狂言寒人心

寂靜陰沉的大殿裡,骨山上的怪人重新坐下,沉默片刻,像是陷入往日的回憶中,半晌後眼眶裡的幽藍火焰一閃,輕聲問道:“在這之前,你們能否告訴我,玄關是從何而來?”

說完這句話,緊接著又說道:“最好說實話,因為這事關生死,不只是我的,還有你們的!”

怪人的聲音異常嚴肅,嚴肅到蘊含警告的味道在裡面。

東羽扭過頭,看見寧白峰微不可查的點點頭,然後眉頭一挑,說道:“迎仙鎮外有座紫鳶山,這東西是我從紫鳶山神那裡得到的,並且也是從山神殘靈裡知道榆錢秘境的事。”

玄關的來源,並非是多大的秘密,但這怪人如此慎重對待,想來這裡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寧白峰點頭讓東羽說實話,就是隱約猜到玄關並非像他們先前猜測的那樣簡單。

然而這話一出,骨山上的怪人眼眶中幽藍火焰立即大熾,立即急聲問道;“山神?殘靈?他本命名是什麼?!”

一連三個問題問的極為急促,尤其是最後本命名三個字時,語氣中蘊含怒意。

不同於本命物這類養在氣海的法寶神兵,本命名是山水神,城隍土地這一類神靈真實姓名的說法,各國朝廷禮部祭天敕封一地神靈後,這些神靈生前的宿怨都會被一地氣數一筆勾銷,但唯獨姓名會留下來,然後銘刻在神靈金身塑像的底座上,意為落地生根。

一個囚禁在此無數年的怪人囚徒,竟然如此在意秘境外一地神靈的本命名,若說這裡面沒有隱情,寧白峰絕對不信。

東羽皺著眉頭,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紫鳶山神曾是他的朋友,所以他不想將其本命名告訴其他人。

曾經坐居山神廟的紫鳶山神,為了一地百姓,拼盡全力鎮壓琉璃谷,雖然最後被徐星洲這等邪修打的煙消雲散,但東羽對這種行為極為尊敬。山水神靈雖有保護一地百姓平安的職責,但遇到這種無可抵擋的邪修時,大可作壁上觀,做那泥胎木雕,然而紫鳶山神願意為了這些普通百姓,不惜身死道消,捨生取義的做法,讓東羽這個做朋友的,深感與有榮焉,豈能再遭人褻瀆!

有些邪法,只要知道姓名,就能將人整的死去活來,甚至禍從天降,雖然紫鳶山神已經煙消雲散,但或許還有後人存在,若是有心之人利用紫鳶山神的本命名對付其後輩,東羽絕對不能接受。

這樣的老怪物,誰知道有沒有這些陰毒的厭勝手段。

況且眼前這個怪人眼裡閃爍的幽藍火焰,寧白峰早已心湖傳音告訴他,那是魂火,怪人數百年囚禁未死,十有八九就是靠著魂火支撐下來,而能將神魂修出魂火,並且數百年燃燒神魂不死,此人修為境界絕對是元嬰地仙,甚至上境天仙都有可能。

從進門開始,兩人一直如此戒備,就是因為寧白峰看出這是那本孤本雜集上提到的魂火。

但是怪人的下一句話,卻讓寧白峰和東羽兩人勃然色變。

“紫鳶山神的本命名是康言!還是薑末!”

骨山上的怪人騰的一下站起身,幽藍的火焰瞬間衝出眼眶,包裹著整個骷髏一般的頭顱燃燒起來,憤怒的聲音迴盪在大殿之中。

隻言片語,如同抖落的歷史塵埃,但這些細小的塵埃裡,卻隱藏著讓人驚懼的秘密。

康言是誰寧白峰不知道,但是薑末這個名字,他曾經從東羽的嘴裡聽說過,除非此薑末非彼薑末,但是眼角餘光看到東羽那同樣驚懼的臉色,便足以說明一切。

無聲的沉默,有些時候並不表示否定,恰

恰相反,也是一種預設。

怪人仰頭大笑起來,“兩個叛徒!死得好!死得好!”

東羽皺著眉頭,怒道:“夠了!”

怪人被打斷話語,絲毫沒有不高興,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東羽,說道:“如此維護,難道你們是那兩個叛徒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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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山下的兩名青年緘口不言。

沒有得到兩人回答,怪人也不甚在意,繼續說道:“當年太康大軍壓境,隨軍修士毀滅我陳國一座又一座仙家宗門,攻城略地殺傷無數,迎仙宗貴為陳國供奉宗門,自當竭盡全力保下陳國基業,然而太康勢大,大軍很快便攻破陳國都城,隨軍修士兵臨迎仙宗山下。”

“當年都城鳳陽被破之後,無數的人選擇望風而降,甚至那些世受皇恩的家族更是拱手獻出一城一地,媚顏屈膝,更有甚者直接抓住皇室子弟跑到太康大軍面前邀功請賞,皇族女子更是淪為軍中娼-妓,任人凌辱,而這一切全都是那些陳國棟梁所為,比太康大軍更令我憤恨!”

“我溫夏不只是迎仙宗宗主,更是陳國開國皇帝的子嗣,家國被滅,你們兩人說說看,應該如何決斷,是俯首為奴?還是奮起反抗?”

寧白峰沒想到這個怪人還有這樣的身份來歷,修行之人並不能做到滅情絕性,眼前的怪人顯然是被紅塵所羈絆,選擇了後者,不然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怪人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然後繼續說道:“我當然是選擇手刃仇敵,當我將決定告訴迎仙宗上下時,卻沒有迎來同仇敵愾,只有如你們這般的無聲沉默。”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們心中的想法,苟活下去總比送死要強。更可笑的是,還有人勸我說大勢已去,何必如此執著,修行之人看開點便是,又有人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現在的隱忍,換來他日更大的收穫,看著慷慨陳詞的那些人,我心裡很悲哀,悲哀於家國淪陷,他們竟然為了儲存幾身,眼睜睜的看著那麼多百姓枉死,卻不敢伸出援手,寧願做那縮頭烏龜!更悲哀的是,我竟然與這樣一群廢物相處融洽如此之久,這簡直就是最大的諷刺!”

寧白峰默然,趨吉避凶是人之本能,這些迎仙宗子弟的選擇不能說錯,但也不能說對。

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人選擇獨善其身,也就有人選擇家國大義,尤其是上山修行之後,心中念想被無限放大,追求的也就不再是柴米油鹽,而是那些威力驚人的寶物,高深莫測的修行典籍,玄妙神奇的修為境界,超脫常人的壽命,卻早已忘記白馬青衫,仗劍江湖的初心。

怪人抬頭看向遠方,眼神像是越過殿門口的噬魂煞,回到當年的那些時候,“所以最後我隻身下山,修行到了我這個境界,雖然不能一人曾當百萬師,但是殺人報仇簡單至極,所有進入陳國的軍隊,只要是被我遇上,全部被屠殺殆盡,就連隨軍修士也不例外,然後斬下頭顱壘成京觀,目的就是要告訴太康大軍,不退出陳國,這便是下場!然而令我沒想到的是,這些畜生後來每到一地,便屠一座城,甚至同樣壘成京觀!”

“這簡直就是挑釁!他們敢屠一城,我便殺他數萬軍隊壘成京觀,就看誰承受不住!就在我壘成十幾座京觀,他們屠戮了十幾座城池的時候,我以為他們堅持不住了,卻沒想到一群迎仙宗的子弟將我攔了下來,跪在我的面前請求我看在陳國百姓的份上,請求我收手,哈哈......我為了陳國百姓殺了這麼多太康士卒,竟然看在陳國百姓的份上收手,簡直可笑至極!”

寧白峰聽到這裡,心中早已一片凜然。

殺人示威不難理解

,但是跟一國軍隊比誰殺的人多,比誰先承受不住損失,就有些令人感到渾身發寒,這完全就是不將人命放在眼裡,只是自己洩憤的賭注而已。先前的言語,讓寧白峰以為此人是個心懷家國大義的高尚之人,卻沒想到這是一個偏執到近乎偏激地步的瘋子,根本就毫無憐憫之心!

寧白峰心裡突然像是扎進去一根刺,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種做法,只會讓更多的無辜百姓因你而死!”

說話聲突然被打斷,怪人沒有憤怒,只是冷漠的看著寧白峰,譏諷的說道:“看來你也是個不明事理之人,只要殺的太康士卒夠多,他們自然會膽怯,最後只會是退出陳國,讓更多的百姓活下來。”

寧白峰反問道:“若是他們誓死不退,你該如何?!”

怪人沉默片刻,然後說道:“你的這些話,讓我想起當年那些跪在我面前的迎仙宗弟子,他們也這樣問過我。但是我的回答依舊還是如同當年一樣,那就一直殺到他們退為止,如若不退,那就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大殿裡,隨著這句森冷的話語,像是颳起一陣寒風,直吹的人脊背發涼。

東羽眼神陰沉的看著怪人,語氣冷漠的問道:“那後來呢?”

怪人朗聲一笑,“後來我將跪在我面前的迎仙宗弟子全部斬殺,抽出魂魄放進靖魂甕裡,然後將頭顱放在京觀的最頂上,我要讓他們看著太康大軍是如何被我一人殺退,被我一人屠滅,然後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一人殺盡百萬師,解救萬民於水火。

如此豪言壯語,此刻絲毫沒有讓寧白峰和東羽兩人感到熱血沸騰,有的只有從血液深處散發出來的寒冷。

然而這樣的言語,卻讓怪人似乎回到到當年那種殺人如麻的無限快意之中,更為亢奮道:“至此之後,凡是敢阻攔在我面前的人,全部被我殺光,無論是太康士卒,隨軍修士,迎仙弟子,以及後來陳國所有仙家宗門的修士,在我手中沒有一合之敵!”

“後來我途經一座城池的時,城內所以百姓出城相見,當時我曾以為是他們是感念我救人之恩,出城相迎,卻沒想到滿城百姓全部跪在我的面前,告訴我陳國已經投降,請求我不要再濫殺無辜,當時,我感到一股悲涼之意縈繞心田,我千辛萬苦救下來的竟然是這樣一群愚不可及的蠢民。”

“所以我極為憤怒,抬手搬來城外山峰,將整座城池連同這些愚不可及的蠢民活埋於山下,這樣的人不配成為我陳國的子民,他們已經背叛陳國,不需要再活在陳國的土地上。”

寧白峰渾身顫抖,握住遊方杖的手臂血管暴起。

東羽終於再也忍不住,憤怒的罵道:“你這個瘋子!陳國百姓只是想活下去,投降又有什麼錯!”

怪人踏前一步,將貫穿腹部的鎖鏈拉的筆直,一股迫人的氣勢一衝而出,“降?!我溫夏貴為陳國開國皇帝子嗣,我不說降,陳國何人敢說降!”

站在骨山下的兩人,瞬間感覺一座山峰傾壓下來,將所有的話語堵在胸間。

寧白峰體內氣機一轉,立即將這股氣勢化解與無形,仰頭道:“那你為何最後會被鎖在這裡!”

怪人的神情瞬間由激昂轉為憤慨,咬牙切齒道:“直到後來所有人都畏懼我的時候,眼看我的意圖就要實現的時候,兩個叛徒出現了。”

片刻間,東羽也抵消壓迫,問道:“康言和薑末?!”

怪人一聲冷笑,說道:“準確來說,應該是迎仙宗法堂首座康言,和術堂首座薑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