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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攔江舫日暮西山

江水依舊,青山已殘。

寧白峰站在翠屏峰畫舫的觀景臺上,看著江峽裡殘破不堪,默默無言。

江邊左側原本青苔遍佈的山壁,如今被炸出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大窟窿,連綿百餘丈的山壁上光禿一片,不時還有碎石掉落江中。

犼獸嘴裡吐出來的血紅火球,威力驚人。

若非劍印的爆發將他退開,當時如果被那血紅火球撞上,早已粉身碎骨。

至於犼獸額頭的那枚劍印,寧白峰心裡很清楚,那必定是伏山河的手筆。

一場人禍引起的獸亂,將這屹立巫山邊界千餘年的攔江舫毀於一旦,無數的人命喪江中。

寧白峰默默地喝了口酒。

隨後他倒轉酒壺,酒水傾瀉而下,隨風飄散。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宮權駕雲飛上畫舫,臉色有些蒼白,看著寧白峰問道:“傷勢如何?”

剛剛那場戰鬥,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

一劍斬尾,一劍破印。

功勞極大,傷勢估計也不小。

“沒什麼大礙。”寧白峰搖搖頭,又喝了一口酒,感受著酒液在腹中被酒蟲吸收,然後又反哺宿主,輕微咳嗽一聲。

吃藥是療傷,喝酒也是療傷。

寧白峰將酒壺遞給宮權,問道:“還是沒找到?”

宮權接過酒壺,狠狠灌了一口,一臉憤恨道:“沒有找到你說的那個混賬,估計已經趁亂逃走了,不止如此,就連犼獸都不見了,十有八九也被拐跑了。”

大戰一結束,寧白峰就立即給宮權心湖傳聲,講清事情的緣由,就讓他發動人手搜尋罪魁禍首。

此刻人獸皆無,實際上已在寧白峰的預料之中,搜尋不過是盡人事而已。

畫舫下方的江峽裡,十二峰的修士已經被宮權指派著清理戰場,搜救還活著的人。

清都乃巫山之首,享受權利的同時,自然也有應盡的義務。

宮權看著江峽裡的混亂,問道:“你那頭靈龜怎麼樣了?”

寧白峰接過宮權手裡的酒壺,遠望巫峽深處,說道:“受了些傷,已經讓紅竹過去照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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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心湖傳音裡知道,元泰自從被攔江舫抓捕之後,一直傷勢未愈,先前那場大戰時,已經按照寧白峰的吩咐,趁亂往江峽上游逃遁。

宮權嘆息一聲,“攔江舫遭逢如此大難,枯榮小鬼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一道身影自江峽裡御劍而來,落在畫舫上。

劉招對著宮權行禮之後,將一柄微微有些彎曲變形的劍遞到他面前,說道:“宮老,這是廊橋掛劍,是在崖壁上的巨坑裡找到的,經判斷,枯榮前輩已經自爆了。”

宮權一驚,反問道:“何以見得?!”

劉招說道:“攔江舫深處的祖師祠堂沒毀,但是供奉在最高處的牽魂燈已經熄滅。”

牽魂燈滅,其主必定身死道消。

而且在寧白峰攻擊劍印的時候,確實有道紅色劍光攻擊犼獸,

如今看來,極有可能是枯榮釣叟準備自爆金丹,想要與犼獸同歸於盡,卻被犼獸又吐了出來。

宮權接過劍,看著下方的攔江舫,默默嘆了口氣。

前一刻還在感慨枯榮的日子難過,想不到下一刻便聽到噩耗。

回想起當初枯榮還只是下三境,釣魚偶遇後,對其修行上多番指點,相處下來,已是亦師亦友的關係。

此次攔江舫重建廊橋,他之所以前來觀禮,就是想在死前找故人敘敘舊。

本以為自己壽命不長,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走到自己前面。

寧白峰將酒壺遞過去。

宮權喝了一口,然後倒酒相祭。

大道難行,辛苦追求長生,卻終究抵不過世事

無常。

畫舫上沉默了良久,劉招低聲道:“宮老,若無他事,晚輩先行告退。”

宮權轉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過些日子,我會去上升峰喝茶。”

劉招眼神一跳,隨即臉色就有些難看起來。

同樣是劍修,寧白峰全力出手,劉招師兄弟兩人卻只是以飛劍遠攻。

人與人之間就怕互相比較,是否盡力一眼便知。

兩人出工不出力的事情,顯然已經被看破。

說是上門喝茶,實際上就是去問罪。

上升峰雖是獨立山門,更與十二峰守望相助,但只要在這巫山境內,就要受到清都管制。

清都山水郎,山郎斷山根,水郎破水運。

若是被山郎斬斷山根,水郎破掉水運,就算是上升峰這樣的靈峰,短短數年之內就會草木漸枯,靈氣斷絕。

山根水運皆失,任何一個巫山境內的宗門都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

所幸清都向來行事極正,巫山境內宗門極多,卻從未大亂。

此次兩人遇大事而不出力,已經缺理,清都縱然來問罪,也不至於會嚴懲。

現在最要緊的,是將此事立即上報給峰主,並且去祖師堂認罰。

劉招深吸一口氣,抱拳行禮,恭敬的說道:“上升峰恭候宮老駕臨。”

說完之後,御劍飛離畫舫,臨走前,深深的看了寧白峰一眼。

劉招兩指一彈,峽谷間響起一聲劍鳴。

另有一道身影御劍而起,跟著一起往巫山群峰飛去。

寧白峰看著兩人身影消失在雲霧裡,苦笑道:“宮老,你還真是會給晚輩找麻煩。”

宮權彈了彈手中的劍,說道:“真打起來,你會怕他?”

寧白峰無奈的說道:“可我受了傷。”

宮權說道:“那就養好了再打!”

......

......

一艘巨大的帆船穿破巫山上空雲霧,緩緩下降後,停靠在畫舫附近。

甲板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卻依舊井然有序。

帆船舵樓上,一名頭梳隨雲髻,臉帶面紗,身穿水綠衣裙的女子,縱身輕輕一躍就站到畫舫上。

宮權看著女子,詫異道:“我傳訊是讓人來這裡處理事情,沒想到來的竟然是這丫頭。”

女子輕笑一聲,說道:“叔祖傳訊,弱水又豈敢怠慢。”

“你這丫頭的嘴就是甜,來,叔祖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前些日子給你們提到過的鼎劍閣高徒,寧白峰。”

宮權老懷大慰的看著女子,然後又轉頭對寧白峰說道:“這丫頭叫宮弱水,清都年輕一輩有數的幾個較為出色的晚輩。”

寧白峰笑著點點頭。

世上喜愛帶面紗的女子,要麼極美,要麼極醜,而宮弱水僅憑露出的眼睛與額頭,已經能看出是個極美的女子。

宮弱水當即秀目一瞪,上下打量起寧白峰。

數月前叔祖外出遊歷歸來,軀體從童子長成少年,讓清都上下都為之擔憂。

然而當叔祖從囚籠簍裡倒出一位烏鱧時,更是震驚了整個清都,據常年坐鎮潛龍淵的漁老評判,這尾烏鱧資質極高,能排得上這一次潛龍榜的前十之內,若是清都願意花費一點代價,極有可能會越過龍門,脫體化龍。

近千年來,潛龍淵每一次的潛龍榜都是漁老來評判,誤差極小,如今對這尾烏鱧有這等評價,更是讓清都上下高興至極。

當宮權講出烏鱧來歷之後,更是對寧白峰讚不絕口。

事情傳遍清都上下,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宮氏欠了這個名叫寧白峰的人一個天大的人情。

清都行事本就極正,宮弱水當即鄭重的給寧白峰行大禮。

寧白峰有些搓手不及。

他有些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宮權卻很清楚宮弱水行禮的緣由,眼看寧白峰的囧境後立即解圍,笑道:“行了,弱水丫頭,人就在這裡又跑不了,你趕緊去安排人處理下面的事情,等到處理完了,你們想怎麼感謝都行。”

宮弱水看著寧白峰,說道:“寧公子,事情緊急,弱水先失陪了。”

寧白峰點頭道:“救人要緊。”

隨後宮弱水再次躍回帆船,指揮著帆船落到江裡,救助殘破的攔江舫,以及兩岸的集市。

宮權輕拍寧白峰肩膀,促狹道:“別看了,你就不擔心紅竹那丫頭會吃醋?”

寧白峰頓時哭笑不得。

清都行事極正,怎麼會出了你這麼個老頑童。

隨著帆船上的人插手江上事物,混亂漸漸平息下來。

眼見下方事情有條不紊的在處理,宮權感嘆道:“千年舟舫就此煙消雲散,真是令人唏噓,巫山裡的雨,又要多起來囉。”

對於攔江舫的變故,寧白峰除了遺憾,更多的是憤怒。

雖然最初是他挾持了攔江舫主,但他從未想過要殺人,甚至於枯榮釣叟之間的矛盾,真要是等到宮權過來,同樣有調和的餘地。

然而一隻稻草改變了事情的發展,甚至那個驅使稻草的兇手更是對犼獸動了手腳,這才導致無數人殞命,攔江舫毀於一旦。

寧白峰看向巫山深處,緩緩喝了口酒。

酒入愁腸,化作一腔熱血。

......

......

“所謂好馬配好鞍,這把劍就送給你了。”

宮權將手上那柄有些彎曲醜陋的劍遞給寧白峰,說道:“劍雖然醜了點,但畢竟曾是廊橋掛劍,又經丹火淬鍊而不毀,算得上是異寶裡的上品。”

寧白峰接過劍,並不懷疑宮權說的這些。

能作為廊橋掛劍,其效用就是阻截走江之物,品質必定差不到哪裡去,如今又經過金丹自爆而不毀,確實算的上異寶裡的上品。

宮權眼見寧白峰準備推卻,瞬間想起當初在天淵裡三人分寶時的情景,頓時頭大起來,立即搶先開口說道:“先前那一戰,你出力不小,況且又受了傷,這柄劍就當是給你的補償。”

寧白峰苦笑道:“出手相助,哪能動不動就要補償。”

宮權立即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有付出就要有回報,天經地義的事。我雖不是劍修,卻也知道以劍芒對敵難免吃虧,這把劍給你剛好適用。”

寧白峰仔細想了想,不再推辭,將劍收下。

先前與犼獸對敵,若是手中有把好劍,也不至於會吃虧。

劍芒雖能殺敵,卻終究比不上神兵利器。

如今體內玉劍的本命祭煉尚未完成,不能出鞘殺敵的情況下,確實需要一柄佩劍在身。

至於劍的美醜,寧白峰倒並不在意。

如今事情處理完,宮權拍拍衣袖,問道:“現在有何打算?”

寧白峰說道:“靈龜既然已經救出來,自然是要護送他繼續走江去龍門,況且有些人,總要在某個地方再次相遇。”

宮權沒有問是什麼人,但是對走江去龍門之事比較感興趣,說道:“既然是要繼續走江,從這裡到龍門,沿途還有不少攔路虎,遠的不說,近的就有戲龍灘,光憑你們主僕估計還有不少麻煩,老夫閒著也是閒著,就一起陪你走走,順便看看江景。”

這一次寧白峰沒有拒絕。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有這裡最大的地頭蛇沿途護送,對此時受傷的元泰來講,必定是件好事,也會更輕鬆一些。

事情說定後,兩人掠下畫舫,在帆船處找到宮弱水,要了一艘雨舟,逆流而上,去找元泰和聶紅竹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