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臺論劍,參與的女子並不多。
因此每一位女性劍修的登場,都會被人特別關注。
無論是因為養眼,或是因為其他心思。
總會有人在比鬥的間隙,將目光投注到女弟子扎堆的地方。
尤其以空霧峰謝採的關注度最高。
所以,當謝採手中的琉璃瓦發亮時,周圍的人發出一身輕呼。
謝採與其師顧寒影很像,素色衣裙,臉帶面紗。
或者可以說,空霧峰的女弟子基本上都是這樣,區別只在於有沒有帶面紗而已。
隨著謝採的登場,很多人自然而然會將目光落在她的對手身上。
很多人暗自咂舌。
什麼人會有這樣的福分,能與謝仙子對陣。
隨著那人的出現,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謝採之名,寧白峰算是略有耳聞,但卻從未見過,反倒是這位與其登場對陣的人,他卻認識。
前不久,大燕皇宮坤泰殿前,當事情結束的時候,有人第一個出來向他行禮道別。
當時情況初定,容易讓人印象深刻。
所以,寧白峰記住了這個人,他叫駱君賢,出身翠微居。
名字很文雅,宗門不算大,但看得出來,很會做人。
會做人的人,一般來說名聲都很好,名聲好,也就意味著名氣不低。
駱君賢的名聲,儘管沒有青蓮劍坪南秋野以及太白劍府祁玉兩人高,但也差不到哪裡去。
見聞堂的花名冊上,他的排名僅次於這兩人。
上到雲臺的駱君賢對著謝採抱拳行禮,說道:“謝仙子,駱君賢冒昧了,還望見諒。”
未打先言,很有些書生文氣,也有些江湖劍客比鬥的味道。
謝採一言未發,只是微微抬頭向上看了一眼。
高空有劍閣,其下有三人。
那名清冷的女子微不可查的點頭。
謝採收回目光,依舊冷漠以對。
這樣的做派,看著有些無禮。
駱君賢不以為意,左手衣袖一抖,一柄長劍出現在手中,劍柄上還帶著一條雪白劍穗,跟劍鞘一樣的顏色,很搭調。
手握佩劍,玉樹臨風。
青衫仗劍走江湖的風姿儀態,不過如此。
此刻,很多女弟子眼中異彩連連,姬芷蘭的眼神更是晶亮。
寧白峰看著那柄劍,覺得很有意思。
謝採絲毫不為所動,眼神依舊冷漠,就像看著一朵花,一塊石頭,一隻螞蟻,冰冷而無情。
駱君賢看懂了這個眼神,所以也不再多說,說道:“請......”
話未說完,他就飄身而退。
並非是未戰先逃。
就在他剛剛離開那座石臺,他的殘影已經被絞成粉碎。
自始至終,謝採只是看了一眼。
眼神至,劍意便至。
面對這一出手便是毫無保留的攻擊,駱君賢當即拔劍出鞘。
霎時間,劍氣盈野。
駱君賢在漫天劍氣之中踏出一步,舉劍前刺。
一道劍影憑空出現在謝採身前,刺中右肩。
意料之中的鮮血飛濺並沒有出現,只有女子身影的驟然消散。
刺出這一劍的駱君賢,再一次飄身遠退,他所踏足的那塊石臺上一道凌厲劍光閃過,然後石臺上便蒙上一層寒霜。
駱君賢就像一名劍客,握著劍不斷刺出,劍法身姿極為優雅,似寫字,又似作畫。
然而他的每一劍卻又極為凌厲,縱然是相隔百餘丈,依舊會刺中謝採的身影。
兩人的身影,不斷閃現在廣袤的雲臺各處。
沒有凌厲的劍鳴,更無劍刃交擊的鏗鏘聲,兩人身影相隔甚遠,就像是在各自做著表演。
很奇妙,很美,很有趣,但卻很兇險。
只要一人避閃不及,就會被一劍刺中。
寧白峰看著這種無聲之間,不斷閃現的戰鬥,覺得極為有意思。
劍修的劍,有手中佩劍,有身外飛劍,有本命飛劍。
二人交戰不斷,很多人都在等待著駱君賢祭出自己的本命飛劍,而不只是以手中佩劍作戰。
但寧白峰卻知道,駱君賢沒有本命飛劍。
因為從其出手的形態,寧白峰看出了一件事,駱君賢修的是儒家劍道。
遠古劍修傳至今日,很多偏門的修劍之法近乎失傳,但有些卻依舊存在,儒家君子劍道就是其中之一。
儒家修劍,講求一點浩然
氣,千里快哉風。只要手中有劍,便可施展胸中浩然劍氣,享受無窮快意。
所以在儒家劍修眼裡,本命飛劍就是累贅,根本就不需要此物。
這樣的修劍之法,寧白峰曾經接觸極深。
隨著這些年修劍經歷,他時常回顧過往,也更能理解當初湘雲書院的那些事。
老山主講解君子劍道,並且建議修劍次序,未嘗沒有將他領到這條路上的意思。如今回想起來,當初老山主就有將他留在書院的想法,只是因為那些麻煩事,再加上他自己心事重重,因此才作罷。
所以在某些程度上來講,寧白峰曾經就走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君子劍道,因而對此也極為熟悉。
而謝採的攻擊手段,寧白峰在姜楓送來的那些典籍上,看到過相關記載。
空霧峰主桓君沒有收徒,因此空霧的嫡傳弟子,半數都是其道侶顧寒影在教授。而顧寒影的劍意名為寒霜霧隱。
此時謝採的攻擊之所以若隱若現,寒冷無聲,便是源於此。
人隱劍隱,寒霜相隨。
此時,雲臺上兩人的交手極為縹緲,根本分不出高低。
戰局似乎又一次要繼續僵持下去。
吳子起輕輕咳嗽一聲,低聲道:“師兄,你說他倆誰會贏,還是會像我們一樣,兩敗俱傷。”
郎平對這個問題也很感興趣,看著寧白峰。
魏行同樣側耳傾聽。
阮蔓蔓搶先答道:“我覺得是駱君賢。”
吳子起說道:“為何?就因為你不喜歡空霧峰?還是因為駱君賢長得好看?”
阮蔓蔓沒有說話,瞪了他一眼。
寧白峰笑了笑,說道:“阮師妹猜的沒錯,確實是駱君賢勝算較大。”
身邊幾人立即有些詫異,就連旁邊劍舟上的宮氏子弟都看了過來,反倒是陳松風與周天則沉默不語。
姬芷蘭更是滿臉興奮,追問道:“駱公子真的會贏?”
寧白峰看了他一眼。
姬芷蘭立即俏臉一紅,縮回脖子,滿臉羞怯。
對於這種小女兒心思,寧白峰並未多想,說道:“勝算很大,原因很簡單,因為駱君賢的劍氣夠雄厚,謝採之所以不斷強攻,就是想速戰速決。”
聽到這樣的回答,很多人一愣。
附近回元山弟子露出憤怒的神色,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郎平想了想,說道:“師兄為何如此判斷?”
寧白峰還未回答,旁邊另有一人接過話頭。
“駱君賢修的是儒家君子劍道。”
眾人循聲望去。
說話的是大儒陳松風。
在場之人並非都是閱歷豐富之人,根本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連另一側的周天都有些疑惑。
所有人都等著他的解釋。
然而一聲驚呼,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關注到雲臺上。
一道劍影刺中清冷女子,身影消散的同時,一節白紗緩緩飄落。
謝採被刺中了!
所有人心神一震。
上一刻還在談論駱君賢會贏,下一刻謝採就被刺中,應驗得也太快了點。
接下來一瞬間,駱君賢殘影被數道劍光擊破,石臺被寒霜籠罩,形如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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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駱君賢也在這一刻,一步跨出。
身形再次出現時,已經數十丈之外,隨之一起現身的,還有謝採。
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石臺上的兩人。
駱君賢的長劍搭在謝採的右肩上,距離修長的脖頸只有寸許。
很明顯,勝負已分。
儘管不少人看不清兩人的出手,但駱君賢這種不傷人的勝利,獲得很多人的好感。
畢竟,美人喋血,並不是很美妙的事。
駱君賢緩緩收劍,平靜而溫和的說道:“謝仙子,承......”
容不得他把話說完,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驟然撞在他胸前,一道寒光穿胸而過。
駱君賢瞬間倒飛出去,胸前乍現的血色瞬間就被寒霜覆蓋。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偷襲?
......
......
翠微居的居主最先反應過來,當即御空飛去,將墜入雲海的駱君賢接住,然後再飛回到劍舟上。
此時,駱君賢渾身覆滿寒霜,臉色冰冷蒼白,已然陷入昏迷。
胸前的血洞稍稍靠右,雖不致命,卻已是重傷。
翠微居主立即取出藥物,止血療傷,待到臉上緩緩升起
紅潤之色,才松了口氣。
天資不錯的駱君賢,已經是翠微居的未來。
若是就這樣隕落於此,對於近乎後繼無人的翠微居來說,無疑是斷掉傳承。
翠微居主臉上皺紋微微顫抖,顯然已經極為憤怒。
他盯著雲臺上的謝採,咬牙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採一言未發,轉身準備離開。
態度冷漠,恣意且猖狂。
翠微居主當即大怒,“站住!”
數道凌厲的劍光從其袖間飛出,瞬間就將謝採圍住。
然而這些劍光剛剛出現,就被自上而下的一縷森寒劍影擊碎。
出手的是顧寒影。
突入起來的這些事,讓雲臺四周陷入一片安靜。
顧寒影冷聲道:“你想做什麼?!”
翠微居主眼神微眯,說道:“這句話該我問你們才對!這就是回元山的手段?!”
此話一出,雲臺間的氣氛瞬間清冷數分。
眾人都看著顧寒影,等待著她的回答。
顧寒影冷淡道:“採兒並未認輸,不過是正常對敵而已。”
話音一落,雲臺間一片譁然。
剛剛那一幕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駱君賢已經贏了,而且贏的光明正大,甚至都沒有傷人。
但卻在收手時,驟然被謝採出手偷襲,致使其身受重傷。
這樣的行為已經極為無恥。
卻沒想到顧寒影的回答更為無恥。
不少回元山弟子都看不下去,出聲鳴不平。
“安靜!”
左辭看了顧寒影一眼,微微皺眉,說道:“論劍繼續!”
厚重的威勢,鎮壓的雲臺間眾人喘不過氣,就連石臺下的雲海都整體下降半尺。
尤其是翠微居主,渾身僵硬,冷汗淋漓,但他的眼神絲毫不曾退縮,獰髯張目。
“且慢。”
一道聲音不受任何影響,傳遍雲海。
卓心遠一揮衣袖,下方沉重威勢消散於無形,說道:“謝師侄有錯在先,自當認錯領罰,豈可就此揭過。”
“卓心遠!”
顧寒影盯著對方,冷聲道:“卓......師兄,你想怎樣?!”
剛剛她直呼其名,此時這聲卓師兄喊的極為僵硬,語氣不善,明顯是要打架的前兆。
卓心遠神色淡然,回答的也風輕雲淡,“按門規處置即可。”
答案雖然對上,但卻有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意思。
“笑話!採兒正常對敵,何錯之有!”
顧寒影冷笑一聲,厲聲喝道。
左辭沉默以對。
卓心遠依然平靜,說道:“錯就是錯,不能因為你們的護短,讓本門名譽掃地!”
雲臺間一片安靜。
眾人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偷襲就是偷襲,豈可因為一句沒有認輸就此揭過。
山外各門卻是在想,若是回元山處理不當,那麼下一次的雲臺論劍,他們也就不必再來了。
寧白峰看著上方三人,心裡很清楚,這不只是護短的問題,而是山內矛盾的激化。
如果任由他們爭論下去,三位峰主雖不至於撕破臉打起來,但今日的雲臺論劍必定會被終止。
然而沒有如果。
劍閣上傳來閣主縹緲的聲音。
“謝採有錯在先,罰其冷山面壁三十年,以儆效尤。”
隨著話語聲,謝採身上的琉璃瓦片忽然飛出,然後迎風漲大,將謝採籠罩住,接著就飛向北方極遠處。
顧寒影發出一聲冷嘯。
“你等著!”
然後跟著那道琉璃彩光,飛向北方。
事情就此結束。
雖然閣主從未現身,但其威嚴不容置疑。
很多人都感受到最後這句話的極大恨意,覺得這是給卓心遠留下的狠話。
沒有人會多想。
這樣的結果,讓很多人都送了一口氣,尤其是其他門派,覺得閣主處事還算公允。
翠微居主朝著劍閣方向抱拳行禮,然後回到劍舟,帶著駱君賢離去。
對翠微居來說,此次的雲臺論劍,已經結束。
目送著那兩人身影的消失,眾人神色各異。
姬芷蘭有些焦急,似是很想跟著過去。
然而此時沒有人去注意她的神情與心態,只因閣主聲音再次響起。
“此次雲臺論劍,以擂臺挑戰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