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主峰，高聳入雲。
這是一座沒有山頂的山峰，與其他各峰一樣，有的只是一片廣場。
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山峰邊緣處建造了許多涼亭，繞山一圈，獨留下中間寬達裡許的廣闊平底，上面鋪滿青石磚，磚上刻滿各種文字符號。
只是此時，這些刻滿文字符號的青磚上，佈滿了細密的劍痕，似力透青磚，卻又像浮於表象，看著極為詭異。
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卻是站在場地中間的兩名男子。
一人身穿黑色劍袍，額前兩縷白髮隨風飄搖。
另一人一身素色青衣，寬袍大袖獵獵飛舞。
二人即便靜站不動，廣場間卻有大風升起，以二人為中心，席捲向四方。卻又在廣場邊緣，靠近外圍一圈涼亭處，被看不見的氣牆攔截下來。
風本無形，肉眼無法看見。
世人能看見有風來，無外乎是看到樹葉在動，頭髮在飄，湖水起浪，雲層在變，這些有型的參照物來表現風的大小強弱。
而此時場外涼亭裡的眾人之所以能看見有大風席捲，同樣也有參照物。
廣場間席捲翻飛的大風裡，無數細密劍刃極速飛掠切割，將地上青磚，連同四周看不見的氣牆上，切出無數劍痕。
這樣恐怖的威勢，直接讓山頂觀看之人面色微變之餘，讚歎不已
上境劍仙，實力確實非同一般。
甚至已經有人在互相議論猜測，這二人之中，最後勝者是劍林振劍師曹蘆，還是劍閣前任鎮嶽峰主左辭。
然而眾人的猜測終究無法落到實處。
只因站在場間的兩人，雖然在比鬥廝殺，卻根本沒有動身出一劍。
又或者說兩人其實出了無數劍，只是這些劍全都是劍之氣勢意的凝結，根本無法讓人直觀的分辨出二人孰強孰弱。
或許有人能夠看出這二人的深淺。
比如無涯道宮的天君邱辭，微山書院的徐老夫子。
但此時的二人卻並不關注這裡，而是站在涼亭前，仰頭望天。
微山主峰的天空上，同樣有一處戰場。
那一處戰場，眾人根本無緣一見，只有偶爾漏下的一道劍光，宣告著兩位大劍仙出手間的恐怖。
很多人都在猜想，桓君與邢臺之所以不在山上打，極有可能是兩人出手若是控制不住，整座微山都會傾覆，沉入洞陽湖中。
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是微山書院願意看到的。
所以，眾多慕名而來的人，最佳觀戰的物件，只有同樣是上境劍仙的左辭與曹蘆。
前兩年，曹蘆自天淵一事返回後，閉關至青林試劍，破關而出時，已經從劍坯境進階上境劍仙，中間直接掠過半步劍仙，可謂在坤洲南部山上最頂尖的那一波人裡，引起震動。
這也是上次南北劍宗各自立宗大典時，北邊去的是即將獲得真君之稱的袁尚，而南邊卻是天君邱辭親自去道賀。
其原因就是因為曹蘆破鏡入劍仙。
然而，此時曹蘆與左辭的對戰，在地仙
境修士眼裡，既精彩又無聊。
之所以有這種矛盾的觀感，原因就在於二人純粹的劍之氣勢意的比拼，這樣的廝殺實在太過縹緲，遠沒有拳拳到肉來的直觀刺激。
下三境劍客凝結氣勢意而成劍膽，上境劍仙磨礪劍坯而成劍靈。
此刻場間裡每一道可見的劍刃，皆是二人劍靈的拼鬥所致。
所以現在呈現在眾人眼前，就是這種狀態。
說很精彩，劍靈拼鬥所成的劍刃風暴席捲在方圓裡許的場間，著實很精彩。
說很無聊，戰鬥的兩人動都不曾動一下，就像是互相瞪眼，殺氣騰騰，卻就是不動手不說話，實在無聊無趣的緊。
......
......
寧白峰與蘇迎御劍落在一處涼亭外圍，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精彩又無聊的景象。
他有些驚訝，山頂上交戰的居然不是桓君與邢臺。
但他很快就抬起頭，看向天空。
更高的雲層上，偶而有那麼一道劍光，將雲霧切開，就像雪白的糕點被餐刀分成無數塊。
只見劍光切割，卻無緣得見揮劍之人。
蘇迎收回看向天空中的目光，看向場間的曹蘆，“想不到他居然會比我先跨過那一步，看來那年天淵裡的那一劍，確實給他很深的啟發。”
想當年，曹蘆雖是劍坯境，但在她蘇迎面前，可以說是隨意揉捏的物件。
而如今，兩人之間卻已是天地之別。
寧白峰卻想的是當年天淵裡的那一劍。
當時的他剛踏入天淵，直到趕到天劍峽後才得知一些事，包括峽谷裡升起的那道斬殺劍林鎮劍師的驚天劍光。
那時的他便猜測，那道劍光的主人，極有可能隨著蘇老去了天外。
在峽谷口前遇上曹蘆時，他正坐在石碑上。
如今看來，當時的曹蘆不只是坐鎮石碑，同樣也是在悟劍。
場間的比鬥暫時看不出勝負，外圍涼亭裡圍觀之人的目光，便不時觀看其他各處涼亭。
寧白峰與蘇迎的到來，很是引起一番關注。
縱然不認識，但只要能上到山頂，全都不是等閒之輩。
甚至在某些人眼裡，每一個上到主峰的人，都是潛在的利益競爭對手。
當寧白峰還在東張西望的時候，一聲傳音波動在心湖上。
寧白峰立即轉頭望去。
距離二人不算遠的地方，蔣方丈站在一處涼亭裡，看向這邊。
寧白峰和蘇迎兩人，立即趕過去。
然而一進涼亭，入眼的卻是盤膝而坐的姜楓，渾身氣息忽強忽弱，極不穩定。
寧白峰準備伸手查探，卻被蔣方丈攔下。
隨後，蔣方丈大致將會武峰上發生的事，大致的講述一遍。
劍林的杜百千死在他手中。
姜楓與鑄劍城葉言一戰，兩敗俱傷。
蘇迎聞言，當即伸手搭在姜楓肩頭。
姜楓忽然睜開眼，說
道：“算不得兩敗俱傷，葉言估計命不久矣。”
蘇迎緩緩收回手，說道：“你也好不到哪裡，擺在你眼前的只有兩條路，就看你自己怎麼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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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白峰立即問道：“什麼意思？“
“他劍坯已碎，要麼抱著將碎的劍坯等死，要麼散掉劍坯，融進軀體，換回一條性命。”
蘇迎輕咳一聲，扔出一塊蒲團，在旁邊坐下，說道：“現在的他，天地靈氣就是毒藥，倒灌軀體內越多，死的越快。”
最後這一句話顯然實在提醒他們，不要擅自拿丹藥靈物隨意給姜楓使用。
霎時間，涼亭裡寂靜無聲。
蔣方丈將姜楓帶上來，雖然知道他的傷勢很重，卻沒想到會重到這個地步。
寧白峰聽見蘇迎的短短兩句話，就想到很多問題。
姜楓所受的傷，很明顯是根基被打碎，軀體上的傷想要修復，必須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而這個代價，就是以多年的修為來彌補。
這樣的情況像極了元嬰境修士壽命將終時，不得已塌陷肉身，以修為換壽命。
蘇迎好似能未卜先知，繼續說道：“不過他的情況要稍好一些，散掉修為補全肉身，雖不會死，壽命卻很長，足以在山下世俗大家裡做個長壽翁。”
寧白峰一愣，隨即問道：“那有沒有重修的可能。”
蘇迎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姜楓，說道：“那得問他自己有沒有這份心氣。”
隨即，寧白峰與蔣方丈全都看向姜楓，等待著他的回答。
“寧白峰，我記得你曾跟我說過，巫山清都的驪珠秘境，凡是未曾達到上境，進入之人皆會被封存記憶，沒錯吧？”
姜楓很冷靜，並沒有因為多年修行的修為受損而崩潰，顯然其心境依舊不曾動搖。
聽見這個問話，寧白峰仔細想了想關於驪珠秘境的事情，確認無誤後，點頭道：“不錯。楓師是想去驪珠秘境？”
姜楓點頭道：“若是依舊存有現在的記憶，再重新修行雖說速度會很快，但結果無非是將曾經走過的路，再走一遍而已，這樣又有何意義。還不如重新開始，走一條未曾走過的路，或許將來不用止步於半步之境。”
他說這番話的聲音很平淡，但蘊含其中的魄力，卻很強。
試問有多少人在明知有條捷徑的情況下，還願意再去開闢一條新路。
蘇迎似乎頗有感觸，“看來，有些事終究還是要放下。”
寧白峰卻有些沉默。
既是對姜楓的佩服，也是對蘇迎的愧疚。
蘇迎來參與劍爭，最大的原因就是為了替東羽報仇。
而她放不下的，只可能是心中的恨。
只有蘇迎自己心裡清楚，她至今未能破境，很大的原因就在於護短，放不下一些事。
寧白峰深呼吸一下，說道：“楓師既已決定，那我就修書一封給清都。”
說完，他便取出一隻竹蜻蜓，手中劍氣波動後，將其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