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鎮抓起桌上敷巾擦擦嘴,身子往後一倒,靠在椅背上舒服的呻吟一聲。
他揉著肚子,懶洋洋的說道:“這姓趙的來找我,提及你的名字,我開始還將信將疑,畢竟你遠遊多年毫無音訊,突然來這麼個人,說是你的朋友,難免讓人生疑。”
寧白峰捻著手中酒杯輕輕轉動,元鎮這話不假。
朋友的朋友,未必就是自己的朋友。
初次見面的兩個陌生人,不可能因為另外一個人就一見如故。
元鎮偏著腦袋瞅了寧白峰一眼,見他沒說話,繼續道:“後來上山途中一路閒聊,姓趙的將你在他家發生的事說的有鼻子有眼,問了幾個疑惑處,確認真的是你之後,我也就信了他,然後盛情款待。”
說到這裡,元鎮忽然拱起身子,指著桌上酒壇子,“哪成想,姓趙的居然是個酒鬼,當晚就喝空了我用來接待渦陽國君臣用的藏酒。更神奇的是,他喝醉睡了三天兩夜之後,居然破境到了凡胎三境。”
寧白峰手中酒杯一停。
凡胎三境,養氣境。
看來自幼被酒蟲寄體的趙碩,體質早已變強,近二十年的時間都在練劍熬磨,一朝開闢氣海,短短數年就順其自然的破境至此,真的是厚積薄發。
綠柳山莊沒落至今,數百年都未曾出現結成劍膽的劍修,以趙碩如此年輕就破入凡胎三境,將來結成劍膽未必沒有希望。
寧白峰心裡微微感慨一番。
他喝完杯中酒,問道:“這麼說他破境之後就離開了?”
元鎮搖搖頭,“沒有。姓趙的表面上看豪氣的很,實際上就是個二皮臉,在山上賴著不走,還美其名曰這等仙家福地,喝個酒就破了境,說不準再喝些日子,他都能再次破境,就這樣混吃混喝了近半年,整天纏著我要酒喝,害的我不得不傳訊渦陽國主送了三大車御酒。”
寧白峰能想象得到,趙碩整天抱著個酒壇子,整個人醉醺醺的模樣。
只是令他有些奇怪的是,他自己體內也有酒蟲,可並沒有趙碩這樣嗜酒的情況。
難不成是太長時間沒喝,憋出來的?
但這可不是問題,分別前,他可是送了趙碩一袋子神仙錢。
有錢還怕沒酒喝麼。
寧白峰想了想,“既然你已經從趙碩口裡知道我的訊息,那為何還莽撞的跑來碧水宮找事?”
元鎮挑眉道:“因為趙碩告訴我,你離開綠柳山莊後,去了臨海滄浪山,乘坐雷鵬渡舟去震洲南海洛家山。但是時隔一年後,他無意中打聽到,震洲南海洛家山發生一場極大的變故,而他經過多方打聽,只知道你在變故發生前去了紫竹林秘境,便再也沒有出來過,後來紫竹林都被毀了,才覺的你已經死了。”
寧白峰捏著酒杯,發出一聲苦笑。
當年洛家山發生的事情確實很大,而他從秘境裡出來,也有不少人看到。
之所以無人知曉,除了那時的洛家山已經對外封閉,另外的原因極有可能是當時的山主洛楓封'鎖了訊息,造成紫竹林秘境無人出來的事實。
估計也就是這個誤會,讓趙碩以為他死了。
寧白峰輕聲道:“所以你就這樣跑來替我找場子報仇?”
元鎮夾了一筷子菜進嘴裡,嘟囔道:“那不然咧。”
寧白
峰聲音一沉,“但你這樣會死!”
元鎮笑道:“小看我了不是,打不過還不能跑?我可是苦練了好些年的遁術,什麼木遁土遁五行遁,甚至連血遁這種邪門的遁術我都會。”
說著話,他又伸手去夾菜,繼續道:“我來碧水宮,誠心就想噁心他們,只要他們想下殺手,我就溜之大吉,然後再回來繼續給他們找麻煩,絕對要弄的他們安生不得。”
寧白峰沉著臉,“遁術總有被破的時候,若是被抓住......”
元鎮雙手一攤,打斷他的話,“大不了就死唄。”
寧白峰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罵道:“愚蠢!”
元鎮當即將筷子往桌上一拍,“寧白峰!我這也是為了你,再這樣,我跟你翻臉了啊!”
寧白峰譏諷道:“你翻一個我看看!”
元鎮鼓著腮幫子看著他。
片刻後他又抓起筷子,訕訕一笑:“算了,看在你請客吃飯的份上,讓你囂張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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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夾起菜,塞進嘴裡,吃得津津有味。
寧白峰捏起酒杯喝酒。
杯沿碰到嘴唇時,擠壓出一個愉快的弧度。
有友如此,何其有幸。
酒空,放杯。
寧白峰問道:“趙碩何時離的山?”
元鎮心中默算,回答道:“兩個月前。”
接著又說道:有一天他正拉著我陪他喝酒,忽然有只信劍破空而來,看完上面的內容後,趙碩驚喜參半。後來他告訴我,說他數年來一直在找他兄長的蹤跡,甚至不惜將你送給他的那些神仙錢,全部拿去見聞堂釋出重金懸賞,這封信劍正是見聞堂傳來,說是確信無疑,找到了他兄長的蹤跡。”
寧白峰怔了怔。
這個訊息讓他有些意外。
細細回想,當年第一次遇見趙長禮後,便從其口中得知是在尋找長子趙琮,卻沒想到趙碩出山後,居然還在找。
當初綠柳山莊封山前,趙長禮曾說過,想要重新開啟山莊,只有兩種辦法。
第一種是一劍劈開大陣,但那得是天仙才成。
因為山莊禁制,是其先祖根據古時殘跡布成,威力非凡。
另外一種,就是用太玄劍符開陣。
但問題在於,太玄劍符早已被趙琮帶走,消失多年。
看來趙碩如此鍥而不捨的尋找,除了想找到兄長外,另一點便是為了太玄劍符。
封閉的綠柳山莊,始終是趙碩心裡的一塊隱憂。
寧白峰心裡有些愧疚。
當年山莊之所以封閉,全是因為他臨摹悟劍所致,趙長禮為了報恩,以千年山莊封閉的代價,成就了他一人。
他目光落到手中卷軸上,靜靜沉默片刻,說道:“我要去趟荒莽!”
聲音堅定,不容辯駁。
當年他曾答應趙碩,他日回來要開啟山莊,如今又碰上趙碩遇險,那就更沒有不去找尋的理由。
荒莽乃是離洲南部的荒莽群山,距離離洲北部簡直是兩個極端。
難怪當年趙長禮找遍離洲北境數國,都沒有找到趙琮,沒想到他居然去了荒莽。
元鎮早料到他會這麼說,無奈道:“那我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咯。”
如
今酒足飯飽,寧白峰更不願意在此多做停留。
元泰看著起身的寧白峰,說道:“少爺,紅竹還沒回來。”
寧白峰腳步一頓。
“紅竹是誰?”
元鎮好奇的問道:“先前你在林子裡說要等的人?”
寧白峰點點頭,“紅竹是我的劍侍,她跟著找小碗去了。”
碧水宮事變的時候,李碗崩潰離開。
那時的寧白峰向遠處看了一眼,實際上就是傳音給聶紅竹,讓她追著跟上去,務必將小碗帶回來。
此時依然未歸,看來事情並不順利。
寧白峰仔細想了想,嘆道:“那就讓紅竹跟著小碗吧,暫時不必回來。”
以現在李碗的狀態,很可能是誰都不想見。
發生這樣的事,若是心裡那個坎過不去,強行見面只會徒添煩惱,互生嫌隙還是其次,就怕反目成仇。
兩人十年未見,所處環境不同,早已發生變化,更不是曾經記憶裡的那個人,互相接受需要時間。
跟何況,寧白峰向其師傅復仇,造成碧水宮毀於一旦,又是一個更大的問題。
對於這一點,寧白峰並不悔。
若是要他為了李碗而放棄向呂穎問劍,寧白峰做不到。
他可以不殺呂穎,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元鎮笑著讚歎調侃道:“寧白峰你可以啊,出去混了幾年,拿化形龍龜當僕從,身邊還跟著個劍侍,既是那坤洲劍宗首徒,又做了那勞什子東海蓬萊的首位客卿,不得了,不得了啊。”
先前閒聊,寧白峰大致給他講過自己在坤洲的一些經歷,元鎮當時就笑他走了狗屎運,什麼好事都讓他給碰上了。
寧白峰笑了笑,伸手勾住元鎮肩頭,向外走去,“你要是羨慕,也可以出去遠遊一番,指不定際遇比我更好。”
元鎮笑道:“現在還不行,等我哪天結了丹,就得走一趟乾洲。”
寧白峰驚訝道:“你去乾洲做什麼?”
元鎮順著樓梯往下走,頭也沒回的說道:“老煙鬼說好聽點是個真君,實際上就是個雜牌野路子假道士。死前留的那封信提到過一句話,‘此生還未去過上天闕’,說的就是道門聖地混元天闕。臨死都如此念念不忘,肯定是想去混元天闕撈一副敕令回來。”
出了酒樓,元鎮抖了抖身上道袍。
一襲藍色道袍穿在他身上,仙風看不出來,道骨卻有那麼幾分。
寧白峰笑道:“所以你打算替他完成心願?”
元鎮嘆道:“師有命,弟子服其勞,誰讓我攤上這麼個不靠譜的師傅,命苦啊。”
寧白峰又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就知足吧!”
元鎮當即一惱,“姓寧的!”
餘下的話還沒說出來,只見寧白峰又抬起手。
元鎮一個側身避開,順勢跳上驢背,大叫一聲,一溜煙的跑了。
寧白峰望著那跑遠的身影,輕輕笑了。
元泰感慨道:“少爺,該走了,再不走有人要寢食難安咯......”
寧白峰轉頭看向街邊一處角落。
有個遊俠兒悄悄走遠。
寧白峰也不再多耽擱,順著黑驢遠去的方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