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青嵐顯然讀不懂他心中的憂傷。
她的教學風格也沒有對學渣如沐春風的關懷，只有狂風暴雨般的殘酷。
她接下來又如連發機關槍般追問了陳鋒十幾個問題。
結果別無二致，全部一問三不知。
良久過去，歐青嵐盯著他，緩緩說道，“好吧，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透過的志願兵稽核。照規矩，我本來該給你個不及格的評價，讓你滾回去讀小學。”
陳鋒表示。
您真看得起我。
目測小學老師會將我送去胎教班。
“不過距離戰爭只有一年，恐怕沒時間等你的腦子長大成人了。看在你的戰鬥潛力尚可的份上，我不但不與你追究，還會大發慈悲的拯救你。”
“好了，現在開始上課！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打起精神！教學系統會準確的捕捉你們現在的學習進度，所以出現在你們每個人面前的教材都是不一樣的。”
“你們在教材中看到的我，是智腦透過對我的聲音和神態捕捉所得的全息模擬形象，保證對你們因材施教！”
隨著歐青嵐話音落下，教師裡每個人面前的景象再度變化。
大家齊刷刷抬頭看著講臺上。
原本講臺邊的歐青嵐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黑板前的新形象。
每個人都望著講臺，但每個人眼前黑板上顯示的字跡，“歐老師”的神態與她講出來的話都截然不同。
陳鋒看著屬於自己的“十八年義務教育小學組基礎”無語凝噎。
半個小時後，他面前講臺上的字跡又變成了“十八年義務教育幼教組零基礎”。
說好智腦合成全息模擬形象的“歐青嵐”冷不丁的崩出一句，“哎喲我去！”
她露餡了。
陳鋒趕緊轉眼看去，那合成形象上驚詫暴躁的表情一閃即逝，努力的表現出混不在乎的模樣。
大約四個小時過去。
各自學員眼前的教材影像消失，歐青嵐重新出現在講臺上。
“放學！其他人休息，陳鋒你也先去吃飯，然後回來留堂八個小時！”
陳鋒大驚，“那我放學就得晚上十二點了！”
歐青嵐惡狠狠道：“那不然呢？現在我還可以給你放水，下個月你就得參加全軍大考！如果到時候你被智腦核心發現基礎知識差到這種地步，你的志願兵役資格就會被當場剝奪。以你展現出來的智商潛力，那你就只能被分配去智腦晶片裝配生產線當個基層流水線檢查工，你甘心嗎？”
陳鋒不服氣，“不是說好了每個人都有上升空間的嗎？”
“最後一次告訴你，上升空間，只因你的能力而存在。我拜託你有點自知之明，要不是你是天心姐基地的兵，我不想讓你拉低她的綜合評價，鬼才幫你。麻溜的滾蛋，然後每天用三倍的時間瘋狂學習！在一個月後，你必須至少學習到初中教材！”
陳鋒老老實實閃人了。
他徹底認清了現實，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想改變時代，想成為一個更有用的人，那麼必須提高自身地位，就必須擁有更強的能力。
這才是當務之急。
他連繼續去翻閱史料的時間都沒有。
以前他是沒許可權，現在他是沒時間。
他一直滿負荷忙碌到凌晨十二點，學完幼教教材基礎課程第一年級上冊的第一單元，然後睡覺。
翌日清晨起床，他動作麻溜的吃過早餐，正打算忙裡偷閒學點史料，房間裡又響起智慧系統的緊急通知。
大雪山基地的負責人唐天心少將已從首府歸來。
唐少將剛剛參加了首府那邊的戰爭總動員高層會議。
她這次回來，便會召開基地大會，完成一次戰爭動員講話，以傳達高層的精神。
“緊急通知，所有成員必須在二十五分鐘內抵達操場，倒計時開始。”
二十五分鐘，距離七十餘公里。
陳鋒不敢耽擱，蹭的就跳上穿梭倉金屬板。
他原本擔心短時間內大量人群使用穿梭倉會造成擁堵，不曾想他還是小瞧了未來科技的犀利。
等出到宿舍大樓的外面後，他才發現，原來宿舍前這整片偌大的廣場上那些白瓷方磚竟有一半都是穿梭倉的出入口。
擁堵，不存在的。
數萬人可以一瞬間全部送出來。
陳鋒不敢耽擱，一路小跑著去往操場。
“陳鋒。”
身邊有並肩而行的人叫到他的名字。
他扭頭看去，笑著打招呼，“龐德。”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別緊張，沒事。你以前或許是沒有主動去接觸過，但真要學起來也很快的。我姑媽是很出名的小學教師，我讓她把她的教參發給我，我已經轉發給你了，回去你得空了可以看看，很有用的。”
濃眉大眼的龐德一邊跑，一邊氣息平穩的柔聲安慰他，很有種知心大哥的風範。
陳鋒表情僵硬的笑，“好……好的，多謝。”
陳鋒站在寬敞的操場陣列後排，身邊是與自己同組的戰友。
現在的他很悲傷。
不知道怎麼搞的，大家彷彿一夜之間都知道了自己是個學渣，然後自己就成了眾人的幫扶物件。
遙想當年，身為新兵兵王的自己是何等揮斥方遒。
回看今朝，身為幫扶物件的自己……
箇中滋味一言難盡。
“我真是謝謝你們呢了。”
他說道。
眾人答。
“不用謝。”
“應該的。”
“不要放棄。”
“我們一定能並肩作戰。”
“既然你可以透過稽核被選進艦長方向，那你還是有天賦的。”
“對！我們還想成為聽你號令的戰士呢！”
人心真的好溫暖，讓陳鋒無力吐槽。
沒過多久，天空上輕飄飄但卻又極其快速的飛來艘飛行器。
飛行器往地上照射下一支光束，一個矯健的人影從光束中迅速落地。
這光速的構造很獨特，倒像是凝聚成了一種力場。
這又是陳鋒上次過來時不曾見識過的科技了。
那落地的人，正是剛從首府趕回來的唐天心。
此時她身著軍裝，英姿颯爽，眉間有英氣，談吐極霸道。
當唐天心落地之後，她並未馬上講話，而是揹負雙手站在那裡。
偌大的操場內數萬人自覺安靜，迅速變得鴉雀無聲。
氣氛有些肅殺。
“諸位，剛剛我們完成了最後一次動員論證。”
唐天心深吸口氣。
陳鋒知道她所說的這動員論證是什麼。
自3010年開始，每隔一年，政府領導人與學者們就會開展一次大型的論證研究，以確定公元3019年10月26日是否真的必然發生戰爭。
入侵者是否必然如期而至。
每次論證的結果都別無二致。
五百年前人類得到的資訊準確無誤。
戰爭不可避免。
所以這論證研究某種意義上，也就變成了人類的倒計時。
“論證結果如下：戰爭會如約而至。”
唐天心一字一頓，落地有聲。
但操場中不見絲毫喧鬧，依舊井然有序，落針可聞。
“我們不會，也不能逃避！沉默，是我們的態度。因為我們人類早已做好準備，我們不畏懼一切，我們不需要用咆哮來給自己加油打氣。”
“五百年前，人類從大災變中走出，所以才有我們的今天。必須要感謝他們，敬禮！默哀！”
下一剎那，數萬人舉起右手，整齊劃一的行了個長達一分鐘的軍禮。
放下手。
唐天心：“先烈從人類最後一次對災難的恐懼中站了起來，那麼現在，我們必將繼承先烈遺志！從現在開始，全軍進入戰備狀態！新兵們！留給你們的時間還有一年，我只有一個要求。在這一年內，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要透過新兵考核，轉正入伍！你們能做到嗎？”
“能！”
超過三萬名本月份才剛剛加入大雪山基地的新兵們轟然應諾。
人群裡自然也有陳鋒弱弱的聲音。
經歷過昨天的打擊，現在他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沒想到這個世界是完美了，但自己卻因為文化水平過低而掉隊，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理智告訴他，早點認命接受現實，離開軍營回到基層崗位去，那麼自己將會有更多的時間偷學史料，說不定還能利用這個時代的開放制度搬運到更多有用的科技回去。
但感情又讓他不甘心。
他已經習慣了軍旅生活，習慣了被人圍繞在身邊，也習慣了和唐天心之間的為了人類基因改善計劃而運動。
他絕不想承認自己的無能。
他已經無法再回到心安理得的滾回底層，當一個混子的狀態。
他習慣了在這裡當一個風雲人物，只想出現在戰爭的前線。
因為只有這樣，才有機會真正看到敵人究竟長什麼樣。
所以，不到最後時刻，他不想放棄。
“散會！”
臺上的唐天心一揚手，轉身走人。
陳鋒一邊與同班戰友們往訓練場地移動，一邊在心中仔細思索。
想要理論知識水平達標實在太難，那麼只能在實戰技能方面脫穎而出了。
雖然我的基因喚醒度不再有壓倒性的優勢，但比起其他新兵，我好歹接受了老式單兵甲、青龍甲、星鋒甲累積近三年的專業訓練，總能有點優勢。
嗯！
拼了！
半天之後，陳鋒再次陷入懷疑人生的狀態中。
他終於知道，整個大雪山基地新兵的平均基因喚醒度高達30.54%。
他自己這31.77%還不錯，但也僅僅是中等偏上而已。
在同一個班級裡，龐德與另外六人都比他高。
丁虎這個新兵班，還只是普通班級。
基地裡還有增強班，那邊的人均喚醒度高達31.85%。
大雪山基地在全軍的排行也只算普通水準，還有那種由上將直接統領，畢業就是先鋒敢死隊精銳成員的特訓基地。
特訓基地裡所有新兵的喚醒度是32.18%！
之前陳鋒還開心於人類的全面進化，因為這能減輕他本人的壓力。
但現在他又體會到，讓自己變得平庸是把好壞參半的雙刃劍。
體能上，他沒有優勢。
常規訓練結束後，他又不甘心的去找丁虎打聽單兵裝備的事情，希望能鹹魚翻身。
根據丁虎所說的新型裝備特點，也是晨風單兵作戰系統的駕馭上，他也沒有優勢。
與三百年前淘汰的老式單兵甲、兩百年前淘汰的青龍甲、一百年前淘汰的星鋒甲相比，晨風單兵作戰系統在原理上截然不同。
其隨身攜帶的方式，利用了高能分子壓縮技術，平時只如一張銀行卡大小，作為皮帶扣被綁在腰間。
一旦需要啟用，那麼晨風系統又能迅速蔓延拓展開來，呈現出金屬裝甲的姿態，變化為各種形態的武裝載具。
是的，這次的晨風系統已經徹底跳出了單兵裝甲的理念，而是以不同形態的成熟載具作為主體。
陸基炮、地面衝鋒車、空中作戰單位、單兵戰鬥太空飛行器……
每一種形態，都代表了一種截然不同的作戰模式。
雖然還是有人形單兵甲，但這種形態在戰力權重中的佔比，已經從星鋒甲的80%以上變成了不足10%。
主要的攻防手段，變成了遠端的槍炮射擊與力場、中微子場等等技術組成的複合能量場盾。
作戰理念改變了，士兵們不再寄希望於近距離搏鬥，而是希望將可能發生的戰鬥結束在遠端對轟的階段。
這意味著陳鋒的優勢化為了泡影，他格鬥熟練度的特長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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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再次成為兵王，那麼就得從普通基礎開始學習射擊與新的各種形態下的戰法。
他“被”平庸了。
“好了，別沒精打采的。文化課底子差不是世界末日，你當然有機會改變命運。好好練，我依然看好你。不過你現在也知道晨風系統的特點了，文化課基礎太差那是萬萬不能的，不然你根本不可能駕馭晨風系統，就算上了戰艦，大約也只能當一名最底層的勤務兵。去補課吧。我沒有看不起勤務兵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得更好。”
丁虎拍了拍陳鋒的肩膀，扭頭離去。
這次陳大師的心態真有點爆炸了。
他開始很認真的思考。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該果斷點了。
不然這次自己索性放棄掙扎，把所有時間都花到基礎理論知識學習與閱讀史料中去，成為當今社會之下唯一的一個，什麼正事都不想幹的廢人？
以這個時代的開明，當廢人應該還是能衣食無憂的。
等下次回去後，儘量控制自己的動作，別再引發科技突變，好讓自己的知識水平跟上時代，再徐徐圖之。
雖然這會浪費一次機會，很不甘心，但反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吧。
去當個流水線裝配工人？
可太蠢了，那還不如當混子呢。
咱又不是沒廢過。
前兩次過來時，當廢物當得不挺適應和享受的嘛。
也就第三次時，他不留神被歐陽教授弄了個凝血血清適應度百分百，然後才真正接受從軍的命運。
現在他決定認命。
反正甭管是靠腦子還是靠戰鬥天賦都爬不上去，不能表現出卓越之處，怕是等到末日那天，都還沒機會接觸到位高權重的唐天心，掙扎也沒用。
“陳鋒，大雪山基地負責人唐天心少將讓你去她的辦公室，請於十分鐘內抵達。”
剛回到宿舍，智慧助手講出來的第一句話，就讓他茫然了。
他下意識喊道：“啥？”
我是誰？
我在哪？
我做了什麼？
你認識我嗎？
你叫我幹嘛？
他整個人都是迷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