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軍隊中有兩個地方是最重要的,一個是中軍營的帥帳司,另外一個就是淄重營的糧草庫,這倆地丟掉一個,這支大軍立刻就能土崩瓦解。
相對于帥帳司的步步一崗,狗兒面前的糧草庫簡直是不堪一擊,這麼一比較又能從側面看出來,腦袋的安全要大於肚皮,畢竟餓著肚子還能忍著再掙扎一下,腦袋沒了就成了滿盤散沙。
行軍打仗,當細之又細、面面俱到!
所以狗兒帶著這個重要的問題,滿懷激動的走進草廳,想與諸位同僚們仔細聊上一聊。
進屋看時,見那大廳正中間擺放著一張桌案,左右兩側還有十數張小矮桌,且每張桌子上都放著筆墨紙硯和厚厚的書冊。
桌子後面有兩張大屏風,上書“不因事小而輕之,不因事雜而厭之”,這兩句話看得狗兒熱血沸騰。
屏風後面也是沸騰一片,就聽著裡面傳出一道粗大的嗓門喊道:“買定離手,直娘賊,杜萬!爺爺都喊買定離手了,你狗日的還拿回去幹嘛!”
“張老大,俺是不小心掉了一個,所以撿回來!”
“胡說,明明是你自己下注的!”
“俺沒有!”
“你狡辯!”
這兩道聲音在那兒吵,旁邊也有七八道聲音勸道:“行了行了,他老是這樣,張老大你莫搭理他,快開寶唱盅啊!俺們都等著哩!”
“杜萬,爺爺饒你一把,再有下次就罰你十文。”
“好好好,快開快開!”
“對對對,快開,最好是大!”
“胡說最好來小!”
“大大大!”“小小小!”
七八道聲音扯著嗓子再那喊,一個個神情專注的,連有人走進去都沒發覺。
“大大大!直娘賊,怎麼是個小!再來!”
“點背點背!再來再來!”
狗兒見這幾個人玩的熱鬧,擠進去瞅了一會兒,是普通的搖骰子比大小,沒啥意思就抬頭看玩骰子的人。
兩張方桌拼起來的大長桌中間,昨日抓自己進牢房的張倉使,手裡捧著一盞骰盅,眯著眼使勁兒的搖,左右低著頭圍著瞧的人,看穿衣打扮應該是諸倉槽官。
“開開開,晦氣!怎麼還是小,爺爺就不信你老是出個大!”
喊出這句話的是個瘦臉漢子,顴骨太高,猛一看臉蛋就好似凹下去個坑一般。
“三兩,你個憨頭,人家都是換著來,你就一條道走到底?”
開口罵人的左下巴上有顆大黑痣,從狗兒這個角度看,正瞧的清清楚楚。
“孫二新,莫要囉嗦,某家的招子便是如此,俗話說時來運轉,早晚讓我得中一次!”
三兩罵完就對著下首幾個人道:“解江,李亮還有韓三刀,你們仨嘀嘀咕咕幹什麼呢?莫不是要串夥矇騙某家!”
“胡說!”三人臉紅脖子粗的辯道:“我們只是再猜這點數是大是小!”
“且!你仨是千里鬼眼,還是二郎神眼,這麼厚的木盅你們要是能看透,爺爺給你仨各磕三響頭!”說這句話的是個圓臉漢子。
解江三人互相對個眼兒,嘿嘿笑道:“好,我們看著是大!我們就押大!鄧林,你要有種就和我們對押!”
叫鄧林的圓臉漢子,六尺三四的大高個子,渾身的橫肉,瞅一眼三人道:“你當爺爺傻,才不跟著你三人
賭,某家也壓大。”
其他人本來有壓小的,見其他人都壓了大,也都趕緊改了過去,這樣下來,場子裡就沒人押小了。
若開盅是個大,這做莊的張倉使就得賠七份,當然啦,若是小就能贏七份。
莊家的抽成是紅利的一成,這場子裡所有錢加起來差不多有二百文!張倉使一個月的餉銀是二兩五錢,這一場萬一要是輸了,那可得折不少錢,就在他磨磨蹭蹭不想開盅時,忽聽著腦袋頂上一聲喊:
“我壓小!”
突兀的喊聲嚇眾人一大跳,連忙抬頭看去,見是一個小腦袋瓜子,扭頭再看,原來這娃子踩著條長凳,正低著頭瞅著眾人看。
“咳,小娃,你是何人,我後軍糧草庫可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進來的!快快給爺爺離開,若不然爺爺就把你屁股揍開花!”一臉橫肉的鄧林率先開口。
狗兒拍拍手從條凳上跳下來,也不回他話,瞅著縫擠進桌子跟前,對著主位上的張倉使拱手道:“屬下趙狗兒,見過張倉使!”
話說完,就從錢袋裡掏出一枚二兩的銀錠,噹啷一聲,丟進場子裡。
一群人瞬間呆在當場,好一陣兒才回過神兒來。
做莊的張倉使,眯著眼瞧瞧狗兒,再瞅瞅桌上的銀子咳嗽一聲,便大聲笑道:“趙狗兒是吧,真是年少有為,諸位兄弟,某家為你們引薦一下,這位少年郎便是吳大帥親自任命的鹽槽官!”
“哦,原來是趙槽官!某家有禮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拱手。
狗兒呵呵笑著回禮。
“哥哥們,俗話說進了一家門就是一家人,如今我們共在一個屋簷下做事,便如親兄弟一般,小子年齒最小,諸位若是不嫌棄,請喚在下一聲小老弟或是狗兒皆可!千萬莫叫什麼趙槽官!”
“小子以前是縣裡的衙役,今次押送民夫來,不曾想被大帥看中,賞了個差事讓小子掙兩個嚼谷錢,再上,謝過大帥賞識,在下,謝過諸位哥哥關照,以後若有何事單憑差遣!”
話說的漂亮,這群人面子裡子都有了,於是便呵呵笑道:“無妨無妨,進了這裡我們便是自家兄弟。”
當中的張倉使原本與狗兒有過過節,見狗兒說這話,尤其是在桌子上丟得這二兩銀子,什麼意思,心裡自然是曉得的,既然這小子這麼上道,小過節也就能揭過。
當下就親熱的拉著狗兒胳膊道:“小老弟,你小小年紀做事這麼大氣,我們幾個老哥哥是佩服的不行,你身後有吳大帥照應,想必這以後的仕途絕不在我等之下,來來來兄弟們,既然小老弟也有這愛好,那大家夥就陪他一起樂呵樂呵!”
一群人互相看一眼,點點頭道:“哈哈哈,小兄弟果然是吾輩中人,來來來,既然有這興趣,俺們幾個老哥哥就陪你耍上兩把!”
狗兒拱手道:“謝過諸位哥哥了,剛剛小子看哥哥們玩的痛快,這雙手啊是早癢的不行了!來來來,這把小子押小,諸位隨意,有想換的可以換過!”
中間的張倉使大聲喊道:“晚了,哥哥已經喊完號子了!就這局面,來來來,看我開寶盅!”
“大大大!”一群漢子扯開嗓子使勁兒的在那喊,這把要是贏了,那可是二兩銀子的彩頭,幾人按本錢多寡,最少的也能分二百來個錢。
見他們喊,狗兒也扯著嗓子喊,直喊的小臉通紅。
“小小小!”
“大大大!”
中間的張倉使吆喝一聲:“看我寶盅!”
砰一聲響,幾個漢子齊齊的砸到桌面上罵道:“直娘賊,怎麼是個小!”
“哈哈哈!諸位哥哥,承讓承讓,這就是手氣!哈哈哈!來張老哥,您得抽成!”
張倉使笑眯眯的點點頭,拿根竹板伸過去把桌面上的一摞銅錢扒拉到面前,才扭頭看著狗兒道:“新人麼,總有些好手氣,但接下來如何還的再看!來來來諸位,繼續押注!”
中軍帥賬,忙碌一天的吳璘捶打著發麻的雙腿站了起來。
天水的金兵困獸猶鬥,派大軍強攻傷亡太大,不划算。
圍而不打,等其糧草耗竭,士氣不振時再攻也能少些傷亡,為將者不可優柔寡斷,亦不可殘酷無情,如果不想讓手下將士貌合神離,治軍之道,應在鐵面無私中摻雜著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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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自己要柔情,有些人卻不給機會。
左路的金兵行“圍魏救趙”計謀,這兩天的攻勢是一波接著一波,好在依著險峻的地勢,把金兵擋在了谷藏堡、鐵成堡一線,最多再有五天,等了兩個月的果子就可以摘了!
“閉著眼睛走路不怕摔倒麼?”
安靜的環境中,突兀的響起一道稚嫩的嗓音,不用看也曉得這人是誰。
“挺兒,不是告訴你不許跑到我帥帳裡麼,怎麼又過來了!”
“我又是來給父帥進言獻策的!”
書房門口,走進個唇紅齒白美少年,小小身子卻學的大人模樣,雙手後背,腦袋微仰。
若是以前吳璘一般會陪著兒子玩鬧一會兒,但是今天心裡煩躁,就沒有多大興趣。
“你功課做完沒?父親還有些公事未完,你先出去耍會兒!”
“早做完了!”美少年撇撇嘴,扭頭見人已經回到公案上,正對著厚厚一摞文書批改。
便嘆口氣,心裡腹議道,忙忙忙,整日的忙個不停。
“父親先忙,孩兒出去耍會兒,對了,您的‘青煙’能不能讓我騎騎。”
“去吧去吧,讓吳春多帶幾個甲士跟著!”
美少年一樂,立刻拱拱手轉身跑去。
中軍帥帳司,馬廄前,缺顆大門牙的馬伕,遠遠的瞅見大帥的兒子吳挺,身穿著小皮甲,懷中抱著頭盔,手裡還提著小馬鞭,就曉得今天又要難過了。
眼看著人到了跟前,便下意識的摸摸缺顆牙齒的牙床道:
“少爺,又來騎馬玩啊!”
吳挺哼一聲,斜著眼瞪一下馬伕道:“吳叔,我這次可不是偷偷跑來的!”
馬伕趕緊賠笑道:“是滴是滴,少爺是光明正大走來滴!”
“呸,你明明是不相信我!這次我可是得了父親允許!”
“對對對,少爺上次也是被大帥允許的!”
吳挺小臉一紅,咳嗽一聲道:“上次是假的,這次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問吳春,他在旁邊聽著呢!咦,人呢?”
話音剛落,遠遠的跑來個二十多歲,身形微胖的漢子。
“吳叔,你不信可以問問他!”
馬伕扭頭看著喘著粗氣呼哧呼哧跑來的漢子,便怒不可揭的罵道:“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一天天就知道吃吃吃!短短兩步路竟喘成這般模樣,仔細爺爺把你趕回家!”
“爹,俺是又跑回去換了雙馬靴才過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