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這一看，楊晨東就可以想到守答魯城這一萬韃靼士兵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了。按蘇合的說法，舍別是僅次於阿木古郎的存在，那連他都是這樣的清瘦，可以想像，其它普通士兵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了。
這些念頭不過就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楊晨東看向著跪在地上的舍別說道：“聽蘇合團長說，你母親是漢人？何以證明呢？”
也不怪楊晨東會這樣問，他對於漢人血統還是比較看重的。不是有句話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可以證明這個舍別真是漢人的後代，又身兼能力，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重用一下。
沒有想到楊晨東第一句問的就是這個，舍別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臉色上就重新的恢復了平靜，然後用著字正腔圓的聲音回道：“忠膽公，我母親曾說她祖籍是蘇州人，甚至我母親家祖上還是有些錢財的，只是因為後來得罪了人，舉家被發配到了邊界，一次戰爭中城池被攻破，我母親也成為了戰利品，後被我父親搶到，生下了我。”
一番的解釋之後，舍別苦笑了一下，“我的父母現在都已經不在了，我知道說這些已經無從查起，但從小我母親沒事的時候總願意哼一些蘇州曲調，我無意中也學一些，現唱給忠膽公和各位大人聽一聽吧。”
也不理會是不是有人願意聽，舍別這就自主的唱了起來，唱的正是蘇州彈評，雖然說沒有樂器的輔助，可即便是清唱也是別有一番韻味的。楊晨東一聽之下，便大概確定了舍別的身份。
蘇曲他是聽過的，以前雪娘子和香娘子可是沒少在他面前演奏過。舍別雖然受於嗓音的條件，但其中的韻味已經被他唱了出來，這就非常的不容易了。想一想吧，如果不是真的聽過，甚至是耳濡目染的話，一位韃靼騎兵，又怎麼會去學這樣的絲毫沒有用的東西呢？
且仔細向舍別臉上看去，也可以發現他有些不同於蒙古人的地方，比如說膚色還有神彩都有似於不少漢人長相之地。更不要說，大明與蒙打了多少年的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事情多了去了。
對於母親是漢人身份的事情不在有疑，楊晨東便輕點了一下頭，“好，你的出身就先不用去考慮了。蘇合將軍說你能力非凡，又如何證明呢？”
“呵呵。”舍別輕輕一笑，“蘇合團長抬愛，其實小的就是一個俘虜而已，哪裡有什麼能力。只是對於眼下的一些局勢有著與其它人不一樣的看法而已。”
前面的話不過就是客氣之言，後面這個看法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也自然引來了楊晨東的好奇。“局勢看法，說來聽聽？”
“是。”舍別十分鄭重的答應一聲之後，便即說道：“白天的時候有幸見到了蘇合團長，便先說起了僱傭軍的事情。在罪將看來，僱傭軍的發展壯大是必然之勢，甚至是無人可擋的。”
“原因。”楊晨東用著十分簡練的語言問著。
“原因只有一個，忠膽公是真心為百姓著想，憑此足矣。”一臉的自信，甚至仔細看去，還有一股豪邁之情，舍別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大。“縱看整個草原，甚至是天下，自詡為百姓者謀利者多不勝數，但又有幾人可以做到呢？”
“草原之上，各部落之間征伐不斷，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他，後天他打你，說來說去都是為了資源之爭，為了金銀之數而已。又有誰曾真心的為百姓想過，又有誰認真的考慮過百姓真正需要的就是和平呢？”
“在看大明朝廷。看起來地界萬里，人口眾多，地大物博。但有多少的百姓可以做到豐衣足食？是真正的心滿意足呢？尤其是近些年來，大明分為了南北之後，當權者想的便是如何的一統天下，青史留名。他們建新軍，尚軍武，為了達到這些目的，只能與百姓爭利，從百姓手中搶奪金銀甚至是口糧，熟不知，這樣做已經讓他們失了民心，縱然有一天他們可以一統天下，但那也不過就是暫時的輝煌罷了，他們並不知道百姓是一國之根本，只有他們日子真正的過好了，心沉了下去，天下才會安定的。他們中，更多人早就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事給忘記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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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侃而談，此時的舍別更像是一個老夫子在縱橫天下大勢一般，說出的很多東西都有理有據，即便是站在他兩側的虎芒和楊二等人也會不時的點頭讚許著。
更不肖說座在首位上的楊晨東了。這還是他接觸的將軍中，第一位將民心放在首位之人。
以前也有說過民心，像是于謙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是很在乎百姓的生活關心他們的想法，也因此，此人成為了赤嵌城的城主。事實也證明，此人把事情做的非常之好，解決了楊晨東的後顧之憂。而現在又出現了一位，可想而知，一旦楊晨東認可了此人的能力，怕是一樣也會被委以重任的吧。
“不錯。”不知何時，舍別已經停止了他的長篇大論，整個人的氣勢也是為之一變，重新變成了一個罪將的樣子跪在那裡，低著頭，一幅任由發落的樣子。但楊晨東的聲音也隨即響起。
他終於明白為何蘇合寧可不要自已給的好處，也要把阿木古郎給安葬好了，看來他也是看出了舍別是一個人才。
“嗯，舍別，你的確有著不同於人的見識，即是這樣，爾願意加入僱傭軍嗎？”楊晨東面色正然的說著。古時對百姓看的並不是那麼重，雖然有不少人常常會說，可事實已經證明真正做到的並無幾人了，這就更顯的舍別之目光讓人驚歎。
“罪將願意。但罪將還有所請。”舍別此時心中大定，他知道自已的看法與楊晨東應該是一致的了，所以此刻他是藉機提出了要求。
按說即稱罪將，那就不應該在提條件才對。但明顯的楊晨東這一會心情也不
錯，之前又有了蘇合打了前戰，當下楊晨東並未生氣，反倒呵呵笑著，“傳令，收斂阿木古郎的屍體，好生安葬，許八千俘兵外加城中百姓觀禮。考慮到他們一直以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先不徵收為兵，讓他們回到始城的後勤團，先加入到建築隊，一邊幹活，一邊養好身體，待恢復戰力之後，在考慮入軍之事，此事就交由虎師長去辦。”
“是。”虎芒連忙垂首而應。
“多謝忠膽公，舍別在無求矣，願加入僱傭軍，終身不悔。”不等自已開口，楊晨東就已經滿足了他的所有條件，當下他便又一次叩拜在地，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哈哈哈。”楊晨東的大笑之聲隨即而出，看的出來，這一會他是真的高興。
答魯城被攻破了，讓楊晨東與北明之間在無距離，眼望著接下來就可以暢達宣府的大道，局勢在這一刻也似乎變得更加複雜了起來。
宣府，說是北明京師的北大門並不為過。一旦進入了這裡，便可以透過土木堡進入到懷來，過了居庸關就是京師了。自然在這裡北明也是下了大力氣，安排有重兵，萬全都司的指揮中心便正在宣府之中。
萬全都司，行政級別上與奴兒干都司是一樣的，都指揮使石萬山是為朝廷的二品武官，不僅如此，他還是一位能征善戰，能謀善斷的讀書人。
這要與石萬山的出身有關。他的父親是一位秀才，因為生活所迫，在鄉里一些富紳的贊助之下開辦了一家學堂，教的也只是鄉里的一些孩子，但他著實了得，懂得很多，什麼事情經由他的口中講出，總能夠很快的讓人理解和接受。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石萬山一點點的長大了，耳融目染之下，自小就懂得了很多的道理。
原本他也想像自已的父親一樣，靠著一身所學去考取功名，為大明出力。事實上他在十幾歲的時候就繼承了父親的衣缽，考中了秀才，眼看著可謂是前途遠大了，但就是這個時候，一件事情的突然發生改變他的人生軌跡。就在他考取了秀才的第二年，一群過路的土匪突然襲擊了鄉里，殺了很多的人，當時他的父親以及家人都死在了土匪的刀下，而他因為還年輕，就被土匪當成了勞力給掠走了，最終上了山，成為了土匪窩中的苦力。
一同被掠上山的年輕人還有幾十個，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他們害怕的要命，可只有石萬山本人不畏強權，站出來指責著土匪的種種不是，更是提出了種種的解決建議。
如果說想要和土匪講道理，那與閻王談判是沒有什麼區別的。但厲害就厲害在他還能提出一些解決問題的方法，土匪們按著他提出的建議去做了，很快就發現事情果然變簡單了許多。如此一來，怕是石萬山自已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獲得了土匪們的看重，山中應該如何的防務，以後要如何的發展等大計最終都落在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