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突如其來的自卑。
曾經一度的不可一世，在突然之間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意識到這個天地人間根本就不是自己過往認知的那個樣子。
尤其是對於蘇恆這樣的頗具雄心的存在來說，挫敗感更是十分的強烈，大世降臨，未來可期，蘇恆雄心勃勃。
然後突然間，才發現在這個大世之中，自己什麼都不是！
蘇離亦是如此。
天驕嘛。
意氣風發是在所難免的。
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存在，當之無愧的妖庭麾下少王一代最璀璨耀眼的那顆新星。
她自然不會和前輩晚輩們對比的，想要對比的也只是同輩。
妖靈一族內部，同輩已經是無人可以匹及了，那便放開眼界，對標整個人中土普天！
於是乎，目前人族最璀璨耀眼的那顆新星，也就是天武帝趙元開便被蘇離選成了自己的頭號一生之敵。
她也談不上多麼的仇恨趙元開。
但心裡就是不會去肯定那個人，而是想要打敗，徹徹底底的將其踩在腳下，這樣才能證明自己！
蘇離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儘管她迄今為止還沒有和天武帝產生任何的正面交手，甚至可以說是素昧平生。
但這沒關係。
蘇離喜歡這樣感覺，享受這種感覺。
她一直這樣假想的，便也讓她一度將自己拔高了和天武帝一樣的高度，所以信心滿滿，感覺十分良好。
可現在……
毫無疑問，而今的天武帝比肩已然是尊上那等無上至高的存在了，根本就不是她可以匹及的！
雖然之前蘇離早就有這種感覺了，但心中不服，不願承認。
可如今，人族準仙入世，拜天武帝所託，大漢不僅有鎮國仙兵，有準仙護國，而趙元開本身的天賦靈根和修為更是甩了她一大截！
蘇離一直都覺得自己未來可期，大有可為。
然而，現在……
營帳內。
氣氛沉重而落寞。
蘇恆背負著雙手，彷彿突然之間老了很多。
其實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心氣沒了，便什麼都變了。
人族準仙的入世，宣告著這一場曠世之戰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了，連三萬多年前的那終極一戰都怕是無法比擬了。
當年只是最後時刻，當代的妖皇尊上突然突破了妖神境，而緊跟著人族太倉山走出了一位神秘尊者，終結了這一切。
而今，戰火只是燃起了單單一個東天域而已，便已是準仙妖神之戰了！
這意味著像蘇恆這樣的妖庭王族的黯然退場了。
因為他們的實力相對於這場曠世之戰來說，已經是微不足道了，是可有可無了，是意義不大了！
許久之後。
蘇恆像是想明白了什麼。
他長舒了一口氣，回身，看向了蘇離，眼神滿是期待，而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離兒，人族準仙入世，妖庭亦有妖神之境的聖祖，這是大世，萬古不出的大世！父王已經老子，此生怕是再難企及那一步了，但你不一樣，你還小，一起尚早，不要讓父王失望！”
蘇離愣了一下，鄭重點頭。
是啊。
她還很小，一切大有可期。
雖然和天武帝暫時比不了，但未來呢？修真之路本來是一場長久競爭，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而且蘇恆話裡的意思很明顯。
這是一個大世。
萬古不出的大世。
人族有準仙，妖族也有妖神。
這不是因為那些人本身是多麼的妖孽，而是天地法則變了，是時勢造就了他們。
而論起天賦靈根來，蘇離根本不弱於尊獒那樣的祖皇妖。
尊獒能企及妖神之境，那蘇離也可以！
就這麼簡單！
可蘇恆自己不行了。
他老了，終究是沒有適逢最好的時代。
所以。
方才他還很落寞。
但想通了之後，卻也釋懷了很多，同時也堅定了信念，要不惜一切代價去培養蘇離！
一條路走不通，那就換一條路！！
這時。
營帳之外突然一陣騷動。
“本祖乃是祖皇妖尊獒，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一個暴躁的聲音響起。
是尊獒。
緊跟著，是營帳之外戍守的聖妖將的乞饒之聲：
“尊獒聖祖息怒，是小的該死，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這就前去稟告族王殿下！”
蘇恆只是臉色微變，輕喝了一聲：
“請尊獒聖祖進來！”
片刻，營帳門被掀開，尊獒一步踏入，臉色鐵青難看，但一見蘇恆之後，頓時緩和了不少，還算是客氣了的問了一聲：
“蘇族王！”
蘇恆迎了上去，廢話少說，直接凝聲問道：
“尊獒聖祖，方才傳音之話確否為真？還有，尊上是何意志？萬族妖靈大軍接下來到底應該怎麼做？”
尊獒輕嘆了一口氣，一提尊上，頓時焦躁不安了起來。
須臾之後，他看著蘇恆，凝聲道：
“蘇族王，傳音之話，句句屬實！而且實不相瞞，那位突然入世的人族準仙是真真正正的準仙之境，我不是他的對手，若不是他有意抬一手，我怕是……”
儘管拉不下面子，但尊獒還是有一說一了，因為他現在需要蘇恆的幫助。
“抬一手？為什麼？尊獒聖祖，本王沒有別的意思，但說實話，今日對於人族來說是個大好時機，若是聖祖就此隕落，對於妖庭來說完全是一場重擊！”蘇恆凝聲說道。
尊獒點頭，這話他十分認同。
窺得了妖神之境的存在，徹底邁入妖神境便只是時間問題。
一尊妖神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按道理，不應該放過的。
蘇恆很不理解。
尊獒想了想，還是選擇了說實話，帶著三分自嘲，苦笑道：
“那位人族準仙說了，他不殺我，是要留著我的性命給天武帝練手……”
“給天武帝練手……”蘇恆愣了一下，須臾之後，笑了，輕呵道：“看來那位人族準仙對於天武帝還是寄予厚望的嘛……”
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一邊的蘇離。
蘇離微微一震，暗自咬牙，心底暗暗的默唸了那三個字：“天武帝！”
“現在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到底應該怎麼跟尊上交代啊？蘇族王，你收到訊息之後，沒有透漏出去吧？”尊獒問道。
蘇恆笑了笑，搖頭，道：
“放心吧，本王什麼都沒有說，人族準仙入世，這個訊息一旦公佈，怕是萬族驚亂啊。不過，突然下令撤離，眼下也引起了不少的猜疑和騷動，本王也不知道能撐多久，必須要得到尊上的意志！”
尊獒頓時輕舒了一口氣。
沒有公佈出去就好了。
畢竟，下令撤離的人是他，並沒有請示尊上。
不管這個決定再怎麼正確，都是他尊獒自作主張了，甚至可以大做文章的說他為了保命直接棄妖庭大業於不顧！
“蘇族王放心，如何稟告尊上，那是本祖的事情，就算是尊上動怒了，其怒火也是由本祖來承受！這裡，本祖先謝過蘇族王了！”尊獒抱拳。
說完之後，似乎覺得依舊是不好意思，又補了一句：
“他日若是蘇族王有求於本祖，儘管開口，本祖絕不推辭！”
蘇恆聽了這話，愣了一下，然後突兀之間，直接面朝尊獒伏跪在地，叩請道：
“尊獒聖祖在上，小王有一事相托，叩請聖祖莫要推辭！”
這一跪，讓尊獒猝不及防。
雖然方才也不是他的客氣場面，卻也不知道剛說完你就來真的啊？
尊獒趕緊屈身，就要扶起蘇恆，說道：
“蘇族王何須行此大禮？若真是有事相求，只要是我尊獒能做到的，定當是在所不辭！”
蘇恆只是搖頭，而後將目光落在一邊已經蒙圈的蘇離身上，輕喝了一聲：
“離兒，還不跪下！”
“額……父王？”蘇離是真的矇住了。
蘇離聽從蘇恆的呵斥，趕緊跪在了蘇恆的身邊。
尊獒看到這兒，心裡大概明白了蘇恆這一出到底唱著的是什麼戲了。
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而後將目光落在了蘇離身上，眼神是不自禁的慈愛和欣賞。
方才還真就擔心蘇恆來了無禮的、亦或者是強人所難的叩請，讓尊獒左右為難，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眼下一看，大抵是要自己收蘇離為親傳弟子了。
尊獒自然是高興的很的。
其實第一眼見蘇離，他便有心如此了，畢竟是妖庭萬族少王一代的第一人，最璀璨耀眼的那顆新星，天賦靈根是萬古罕見！
到了尊獒這個年紀和地位的，尤其是他這等特殊身份的，都希望能有一個稱心如意的親傳弟子。
傳人也好，膝下徒孫也罷，都是晚來幸事。
再轉念一想，蘇恆的這番請求也是情有可原的，蘇離天賦太高，天狐一族更是寄予了莫大的期望。
只是天狐一族雖然貴為妖庭第一大王族，可極道底蘊終究是差了一些。
族內也有強如合體境八重天的族老聖妖。
但那沒什麼意義。
妖神之下，不過爾爾。
此外。
妖靈一族素來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本族子弟極少拜他族為師。
所以蘇恆這一跪，也算是不小的魄力和勇氣啊。
果不其然。
“尊獒聖祖，天狐族底蘊淺薄，歷盡七千年才出了蘇離這樣一位極負天資的子弟後輩，數年來，小王日夜寢食不安，唯恐耽擱糟蹋了蘇離的天賦，所以聖祖再上，小王代表天狐族肯定尊獒聖祖收下蘇離為親傳弟子，今日若得聖祖不嫌，那往後天狐族定以最虔誠的敬意來敬奉尊獒聖祖！”
蘇恆伏跪，面門直接貼地，長聲拜請道。
蘇離到底是慢了一拍。
直到眼下才明白了父王到底用意何在。
拜尊獒聖祖為師，成為妖神之境存在的親傳弟子。
蘇離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不自禁的激動了起來。
這是她之前不敢想的事情。
儘管尊獒聖祖目前只是窺得了妖神境。
但不要忘了，恰恰這一步才是最難的，因為只要窺得妖神境的契機，餘下的都只是時間問題。
再大膽點說，而今的尊獒已然位列妖神之格！
“離兒！”伏跪的蘇恆再一次的輕喝。
蘇離一震，趕緊跟著伏跪，連聲道：
“離兒不才，斗膽請求尊獒聖祖收離兒為徒，離兒定當潛心修行，虔誠敬奉恩師，絕對不會讓尊獒聖祖失望的！”
“哎……”
尊獒一聲輕嘆，搖了搖頭。
這讓蘇離頓時又是一顫，慌了。
而邊上，蘇恆卻暗暗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振奮不已啊。
“蘇族王啊蘇族王，你說你，哎……搞這麼一套幹嘛？你家離兒可是當今少王之中最耀眼的那顆明珠啊，別說本祖了，放眼妖庭祖皇妖誰不希望能收這樣的一位註定要一飛沖天的妖孽少王為親傳弟子啊？”
尊獒搖頭感嘆了一句。
隨即，臉色一變，鄭重嚴肅，道：
“好！蘇離，本祖問你一句，你可是誠心要拜本祖為師？”
這話一出，依舊是面門貼地的蘇恆露出了一絲笑意，只是尊獒看不見，邊上的蘇離也看不見。
而此時，蘇離欣喜振奮，趕緊高聲呼道：
“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哎，好，好徒兒！快快請起！”
尊獒趕緊躬身，將蘇離扶了起來，滿眼都是慈愛和滿意啊。
然而瞥了一眼一邊還伏跪在地的蘇恆，有些沒好氣，故作嗔罵，道：“蘇族王，你若再不起來，可就是在折煞本祖了啊！”
“哈哈……尊獒聖祖說笑了，小女能拜妖神之境的聖祖為師，乃是我天狐族之大幸，小王就算是長跪不起，也是心甘情願！”蘇恆起身，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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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獒搖了搖頭，卻是滿臉笑意。
他們都算是活成精兒的老狐狸了。
尊獒的城府雖說比不了蘇恆，卻也不差，很多事情只是相互對視了一眼，便心照不宣。
天狐族對於蘇離的期望，不只是族王了，而是追隨他尊獒的腳步，是妖神之列！
尊獒當然樂意。
不是因為虧了情面在蘇恆手中，而是蘇離這樣的後輩子弟潛力太大了，當前大世，只要不出意外，位列妖神也只是時間問題。
收其為徒，指引前路，能讓蘇離少走彎路。
而尊獒自己往後也多了一個倚仗和託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