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鬼愣了一下，然後緩緩抬頭看去。
便見那位它打算嚇唬的人類笑得很是開懷。
手裡的柺杖不斷的敲擊著地面，發出“咄咄咄”的聲音。
它不解的歪了歪腦袋。
對於眼前的情況有些懵。
......
老人摸了摸眼角的淚水，平緩了幾分氣息才開口，“哎呦，真的是年紀大了，這麼笑一下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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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聲音裡有感慨，也有未散盡的笑意。
她看向琵琶鬼，“你是街頭藝人嗎？”
“怎麼選了我這個老太婆進行表演？”
琵琶鬼：......
它默默的把眼珠子塞回了眼眶，然後，眨了眨眼睛。
這是什麼情況？
這個人類......看得到它？
......
“不過-”
老人理了理自己剛才因為大笑而弄皺的衣服，手緩緩的又細心的捋平上面的每一條摺痕，神色溫和而平靜，“謝謝你的表演。”
“很精彩。”
似乎是想到了剛才的鬼臉，老人眼裡的笑意又濃郁了幾分，“老婆子很久沒有這麼大笑過了。”
“他們都顧忌著老婆子的身子，讓老婆子情緒不要太激動。”
“老婆子一要做什麼，那些傢伙就急著跟什麼似的。”
“老婆子一大把年紀了，還被管的跟個孩子似的。”
“沒點自由。”
老人嘴裡說著抱怨的話，嘴角卻始終微微翹起。
……
老人的絮絮叨叨讓琵琶鬼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原來這個人類真的看得到它。
也看到了它剛才的鬼臉。
但是，看著老人眉眼含笑的模樣，怎麼跟它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它的鬼臉……琵琶鬼的一顆眼珠子掉了出來……一點都不可怕嗎？
很好笑嗎？
琵琶鬼把掉出來的那顆眼珠子又塞了回去。
抬眼卻見老人一臉的驚奇，“這怎麼做到的？太神奇了！”
老人的手不由得摸上了自己的眼角。
“你這是魔術嗎？”
老人好奇的問道。
琵琶鬼一聲不吭的盯著老人，試圖看出些什麼。
雖然它每每看到自己的鬼臉也總是樂不可支，但是，人類的反應不應該是這樣的。
琵琶鬼抿了抿嘴。
它有看到過被恐怖電影嚇到的人類，驚聲尖叫、一臉惶恐，嚴重的甚至還會被嚇哭。
昏暗的場合裡一片“悽悽慘慘慼慼”。
但是，認真從頭看到尾的琵琶鬼卻是歪了歪腦袋。
它覺得還是它的鬼臉比較恐怖點。
它愈發期待人類看到它的鬼臉後的反應了。
結果……
它的鬼臉還比不上人類的電影嗎？
琵琶鬼有些委屈。
……
老人看著一言不發的少年，一瞬的疑惑後突然恍然大悟，“哦，是不是你現在不方便講話？”
“老婆子以前也有在電視上看到過……叫什麼來著？哦，對，叫小丑。”
“他們也是不講話的，只是給路人表演。”
琵琶鬼：……
哼，它說了這個人類也聽不懂。
老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不是沒有嚇到老婆子很不甘心？”
“老婆子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膽子可不小。”
老人有幾分自得，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你剛才那樣的鬼臉可嚇不到老婆子。”
琵琶鬼鼓著眼睛瞪著老人。
老人笑了笑，“老婆子的老伴可是很喜歡看恐怖片的。”
“老婆子被帶著從一開始一點都不敢看到後來一個人看恐怖片都心如止水、毫無感覺了。”
“有時候甚至是把恐怖片當喜劇片看了。”
老人的神色間透著幾分緬懷與追憶，“老頭子還總是喜歡嚇唬老婆子。”
“最過份的一次，人都躺在床上不能動了，還裝死嚇老婆子。”
“看老婆子哭得稀里嘩啦的，突然眼睛睜開，一臉的得逞笑容，還說老婆子不守信用，說好不哭的，還不是被他逮著了。”
“老婆子當時真的是氣著了，直接就打了老頭子幾下。”
“那個老不正經的。”
“那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情嗎？”
“但是，等老婆子情緒平復過來，再叫老頭子的名字的時候……”
“老頭子卻真的走了。”
老人的眼角沁出幾點晶瑩，在陽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輝。
“真的是……”
“那一瞬間，老婆子突然就害怕的不得了。”
“老頭子……真的走了……”
“他不會再睜開眼睛取笑老婆子的驚惶了。”
……
“是不是很過份？”
“真是又過份又差勁的男人。”
……
老人仰了仰頭，隨即因為直射的陽光而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
“因為他，老婆子對任何恐怖片都不怕了。”
“因為沒有一部恐怖片比……”
他當時再也睜不開眼睛這件事更恐怖了。
……
“啊，抱歉。”
一段時間的安靜後，老人突然出聲，佈滿皺紋的蒼老臉上露出琵琶鬼一開始在老人臉上看到的笑容。
“果真人年紀大了，就開始碎煩了。”
“老婆子也沒有跟什麼人說過這些事。”
“可能-”
老人垂眼看向一直盤腿坐在她面前的少年，“你的琵琶真的演奏得太好了。”
“讓老婆子不由得就對你說多了。”
“不用在意，就當聽了一個老舊的故事吧。”
“只是，若是可以的話，能再為老婆子演奏一曲嗎？”
“完整的一曲。”
“老婆子很想聽。”
“這麼動聽的琵琶曲，老婆子之前從來沒有聽到過。”
老人眼裡有著溫和的笑意，也有著幾分淡淡的祈求。
神色認真。
剛才的演奏真的是驚豔到她了。
所以後來的戛然而止也真的是讓她遺憾極了。
若不是下一秒就出現在眼前的鬼臉，她怕是當即就要請求對方繼續演奏了。
……
琵琶鬼看著眼前的人類。
沒有錯過她隱隱有些泛紅的眼角。
它點了點頭。
這個人類既然看到了它，看到了它的鬼臉，它自然願意為它演奏完整的一曲。
琵琶鬼的臉恢復了少年人乾淨清秀的模樣。
他垂首，手指輕撥琴絃。
動聽的曲調悠悠響起。
老人微闔雙眼，靜靜的聆聽著這天籟之聲。
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早已過世的老伴。
她笑了笑。
她知道，不用很久，她就要跟那個拿自己的死亡嚇唬她的混蛋見面了。
不會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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