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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散去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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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仙仙看他神情就知道是確有其事了,就問他怎麼不早些說給白迴風聽,在自己記憶當中白回風還一直以為程浩風在她與凌若風之間搖擺不定呢。

程浩風嘴角揚了揚,眼中的愁緒淡了幾分:“你還記得上雲華觀時你去捉嫣然血魚的事吧?”

胡仙仙當然記得,還記得冷秋朗說過嫣然血魚是姜嫣所化。

他牽起她的手在河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慢慢講述起來。姜嫣是師父晁玄同的心結,當年姜嫣之死是被慧心玉劍所刺,而當時紅雪拂塵還在臧玄蛟手中。

胡仙仙想細問姜嫣和晁玄同的事,程浩風說以後有機緣自然會知道,當弟子的不該在背後多說師父私事。

他提這一段師父過往,只是感慨慧心玉劍的幾個主人竟都為情所困。那年,與白迴風一同下山參與法會後歸來,她為捉嫣然血魚落水。他從水中抱起白迴風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不想修仙,只想和她廝守一生。

胡仙仙靠在他肩上,心中五味雜陳:“我真有點兒恨自己了,當年怎麼不早些懂你的心意?要是早一些懂,也不至於後來出那麼多變故,我們繞大一圈彎路才明白彼此心意。”

他將自己的衣袍扯緊了些,似乎有些怕冷,她就靠他更近了一些。

他輕聲說:”其實該怪我沒有早些表露心跡,可我自己當年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說程家世代為文臣,家中的禮儀規矩嚴格到比皇家還刻板繁瑣。他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根本就不懂情愛為何物。

他的父親剛直又迂腐,到四十歲才考中進士,在仕途上全靠凌若風的丞相父親信任提拔才勉強在官場上立足。

凌若風對程浩風有意,他自己也明白,但他總是以俗世眷侶不如香潔道伴長遠為理由,來婉拒她的情意。

提起凌若風,胡仙仙不自覺地抽了抽嘴角,程浩風笑著輕擰了擰她的臉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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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就是那麼想的,怎麼啦?我很欣賞四師妹的高潔清傲,對於當時的我而言,我和她能聊上幾句,這就是很親近的關係。”

胡仙仙嘴角下撇著,“嘻嘻”笑說:“你們兩家是世家通好,她對你真的是痴心不悔,你當年就該娶她。在凌山的時候我看著她為你甘心為你付出一切的樣子,當時我做為旁觀者都挺動容的。”

程浩風食指輕抹她下撇的嘴唇,笑說:“言不由衷……唉,我對四師妹真生不出男女之情,可又說不清到底有什麼區別……”

胡仙仙輕挪開他的手指,他似乎越來越喜歡動手動腳的了,讓她有點兒不習慣。

他看她有點兒羞惱的樣子,就收回手,雙手環抱著臂膀,低聲問:”你知道我母親對我父親是怎樣的順服聽從嗎?”

她好奇地睜大眼睛望向他,他講起當年一件小事。

他父親還沒有中進士,只是鄉村塾師的時候,家境並不好。即便如此也要省吃儉用每天為他祖父燉骨頭湯、雞湯之類滋補身體,表示孝心。

有一次他母親給祖父端湯的時候,只因要忙著在廚房炒菜,沒有洗淨手就去端湯。他祖父看著他母親油膩膩的雙手,就說她是有心怠慢,不孝敬老人。

他父親為此訓斥母親,母親就賭氣回了孃家。母親回外祖父家後,父親不但沒有去解勸,反而說他母親對程家心懷怨懟,要休了他母親。

幸虧他外祖父家也是官宦之家,外祖母找丞相夫人去說情,而他父親很敬畏丞相一家人,才同意不寫休書。他母親給祖父下跪道歉,其他人都從中解勸,他祖父才讓他父親接回他母親,一家人得以團圓。

胡仙仙聽得捂著胸口,呆望他好久,才說:“我想說什麼,你能猜到吧?唔,還是不要說了,那是你的長輩。”

她見他的表情有些陰鬱起來,又逗他說:“你沒修道前真的是個小可憐兒啊,當年就沒想過入贅到白回風家?我記得我前生的大槐坡地仙爹爹是挺開明呢,嗯,就算我的親爹也是寬厚淳樸的人。”

程浩風的神情更陰鬱了些:“入贅到女方家就能避開壓力了?虧你想得出來。”

胡仙仙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笑著笑著還吐了吐舌頭:“我以前還覺得自己挺命苦的,跟你一比,就覺得自己挺幸福的,至少童年過得很快樂。”

程浩風的臉色終於和緩下來,攬過她的肩膀說:”我知道自己刻板迂腐不會逗人開心,我已經很努力在改了。我為你改變了很多,你呢……投胎轉世經歷那麼多,非但沒有成熟穩重些倒還越來越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

“改變很多嗎?還是很刻板迂腐,彆扭得要命。”

”我這樣條條框框的家規下教育出來的人,要我去做違背那些規矩的事,你知道我就算要過自己心裡的這一關都有多難嗎?”

胡仙仙知道他為她做了很多本來他自己認為不該做的事,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做了很多逾越他心中規條的事。但她不想讓他的心裡擔負這些,此刻她想讓他活得輕鬆瀟灑些,以後她也籌謀著讓他活得輕鬆瀟灑些。

他並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只看到她的臉上洋溢著的微笑與秋高氣爽的天氣很相配,秋光與笑容是一樣的明豔動人。

她打趣他:“我記得你是十七歲拜入晁真人門下的,你修行三十多年後白迴風才入門。若是白迴風入門幾年後,你才想著提親的話,那時的你豈不是五十多歲?”

“覺得我那時是老不??羞?那我這會兒都快兩千歲了呢。唉,我那時確實是五十有三,父親是七十三歲……”

程浩風在十九歲的時候終於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按照祖父和父親安排的人生軌跡去走,他又無法直接反抗和拒絕他們安排的一切。他就立志修道,在遠離家庭矛盾和世俗紛擾的地方追尋自己內心的寧靜。

程浩風不知道的是他祖父和父親因為他執意修道,都怪責他母親沒有教養好他,也沒有多生幾個孩子,弄得程家快斷了香火。

他母親在抑鬱勞累中度日才四十歲就病亡,比他祖父都還早亡兩年。

他母親死後,他常採集靈藥為他父親調養身體,因此他父親在當時還算高壽。也正是因他父親比母親多活幾十年,他才知道原來父親心一直都很懷念母親,經常對月思念她。

程浩風因父母的事,就暗暗想著自己若是娶妻,一定要待妻子溫柔寬厚。只是沒想到,他自己的感情經歷比他父母複雜得多。

他當年歸家之後向父親簡略講述了白迴風的情況,就請求父親為他提親。他父親怒不可遏,數落他當年拒絕和凌家聯姻,錯過大好姻緣,非得要修什麼道。而今,修道一途初見成效,又要娶一個狐狸精,自毀道基。

他父親不但不答應他的請求,還罰他跪在臺階稜口上,讓他反思己過。

胡仙仙聽著就問他:“是不是讓你跪在石頭臺階邊沿的直角上?”

他點點頭,不知道她為什麼細問這個。她見他點頭就掀開他的袍裾,去挽起他的褲腳兒。

“我小時候有一次不小心磕在那樣的臺階稜角上,真是疼得鑽心。”

他忙握住她的雙手,阻止她的動作說:“你是想看我的膝蓋?放心吧,早沒事兒。我當年已經有一些修為,雖說跪了三天,其實膝蓋沒受多大傷。”

他拉她在自己身旁坐好,又說:“那件事傷的是腦筋!唉,我不答應放棄提親的想法,我父親就讓我一直跪著哪兒都不許去。我只有先勉強答應下來,誰知不久之後我父親就亡故……我父親亡故的原因除了他本身年老體衰之外,還有一層原因是他和我慪氣,再也不肯吃我送的滋補靈草。”

胡仙仙趴在他肩頭,幽幽嘆道:“確實是傷腦筋啊,也難怪你後來那麼急切的想要成就高階仙位……”

“我誰都不想辜負,可結果是辜負所有人。”他的臉上又籠上一層陰雲。

見他這樣,胡仙仙站起身跑了幾步說:“這時節野果兒都熟了,我們去摘點兒嚐個鮮好不好?別說以前那些事了,要不然回去以後大師兄又要嫌棄你是彆扭的苦瓜臉了。”

胡仙仙拖著程浩風往田埂、山坡上跑,一路走、一路摘。通紅的蛇莓,紫黑的烏莓,橙紅的野柿子,滿是黃麻色點點的野梨兒,各種野果摘了一大堆。

他們哪吃得了這麼多?一路走就一路送給碰到的村民,這一送就引得那些小孩兒跟著他們到處轉。

那些小孩兒得了吃的,就甜甜地叫胡仙仙“姐姐”,各種討好的話說得她心花怒放,更落力地摘野果。

有個孩子看到懸崖邊上斜長著一棵核桃樹,就說這種山核桃要小些、要硬些,味道卻是最好的。還有呢,漿果類的野果沒法儲存,核桃就可以存到冬天吃。

胡仙仙二話不說就飛身去摘核桃,讓那些孩子都把衣襟牽起來兜好,人人有份兒。

孩子們見她在崖邊飛來繞去、靈活穿梭,都又驚奇又興奮地嚷著要學她那樣飛。

程浩風連忙警告小鬼頭們不許學她那樣,沒有大人帶著的時候這山崖邊上都不許來。

孩子們見他很嚴肅的樣子,都有點兒懼怕,紛紛拿出自己手中的野果給他吃,想“賄賂”他。他本來不肯吃的,但架不住這些小不點兒一個個的都把野果往他嘴邊送。

等胡仙仙摘完山核桃,落地招呼孩子們分完野果快回家的時候,程浩風的臉上已成了五顏六色。他看著笑得前俯後仰的胡仙仙,挺認真地解釋說是孩子們非得喂他吃野果,才弄得他臉上沾滿漿果汁液。

天色快黑,他們送這些衣襟裡兜滿野果的孩子回家,一路上滿是歡聲笑語。

送完孩子們,他們準備準備回義莊的時候,胡仙仙用摘了各種顏色野果的手給程浩風擦臉。她這一擦,讓他本來還不太花的臉變得連五官都看不清了。

看她翹著嘴巴、彎著眉毛,又還要忍著笑的樣子,他忐忑地問:“我這會兒是不是有些慘不忍睹?”

“嗯,有點兒像打翻了染缸,還是色兒特別齊全的染缸……”

胡仙仙憋不住笑了,“咯咯”的笑聲在秋風中歡快飄蕩。程浩風也“呵呵”一笑,眼中的陰鬱之色終於完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