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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送我回家

上杉清是相信酒吞童子所說的話的。

能只憑一個神像,就把一個普通人變成工藤優一口中“上得了檯面的秘儀者”的大江山鬼王,在活過的漫長歲月中擁有再多的詭奇手段,也不至於令人意外。

他猶豫的是...他想要的不是秘儀者。

橫田野的死狀他至今歷歷在目,那種不由分說,就讓凡人付出生命的行為,他很厭惡。

他學劍變強是為了防身,為了和聽不進道理的人講道理,而不是一意孤行,持槍凌弱,為了一己私慾濫殺無辜。

這也是他如今依舊處心積慮提防著酒吞童子,且心中殺意未熄的根本原因。

東文會的祭祀儀式可以說不是他做的,那是東文宇與東照神君的陰謀,但那些轉化的秘儀者,總歸跟酒吞童子脫不開干係。

“呵...你是說那些秘儀者?”

“你要我把未曾謀面的凡人轉化成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那我和那些吃人惡鬼有何區別?”

“那種神明,不做也罷!”

紅發鬼王一聳肩,對上杉清有些冰冷的言語和毫不客氣的態度也不介意,只是自顧自的喝著酒,搖搖頭。

“哼...你年紀小,見識淺薄,我不與你計較。”

“我且問你,全日本上下神社有千萬家,其中供奉真神的,也十有二三,那些信仰,侍奉神明的巫祝,神官,巫女,更不在少數,他們也是超凡者。”

“但,他們的力量,並不來自於自身的修行,按照你們收藏品協會的劃分標準,那些也是【秘儀者】!”

“他們的力量,來自於神明的恩賜。”

“那麼...信奉鬼神來獲得力量的人,和信奉神明來獲得力量的人,又有什麼本質區別麼?”

上杉清挺固執的,一般這種人,都很難被言語所動。

“我可不記得誰家神社的巫女神官以活人為祭,以殺戮為常,藉此祭祀神明,來換取力量的。”

“弱肉強食,有鬼吃人,就有人斬鬼,我都可以理解,可你要說的這麼冠冕堂皇,拉著別人下水,也未免有些太強詞奪理了。”

酒吞童子砸了咂嘴,他有些不善言辭,突然開口也是有所圖,上杉清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頓時詞窮。

“沒什麼不同的,都是付出代價,區別只是代價不同而已,那些神官巫女,說好聽點是籠中鳥,說難聽點,就是兩腳羊,只不過是用信仰換取力量的貪婪之輩罷了!”

上杉清嗤笑一聲,猛地揮手。

“這區別可大了!”

“利己和損人利己,是完全的兩碼事。”

“我就是利己主義者,這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但...損人利己,就是活該遭報應的事了!”

“沒有人無緣無故的就該被殺掉,成為什麼祭品,什麼餌食,這世上沒有這種道理的!”

酒吞童子徹底啞火,只是悻悻的大口飲酒,略過了這個話題。

這種事情,人與鬼神的立場不同,達成共識是很艱難的事情。

“算了,人在屋簷下,我不和你爭論,我製造秘儀者的方法,只對鬼族有效,人類用了的話,就會變成鬼族一樣的怪物,我也沒說要給你這種方法。”

“我只是教給你將鬼氣附著在物體上,勾連信徒和鬼神的術式罷了,這術式比什麼咒語儀式簡單粗暴多了,就是花費的鬼氣有點多--你是劍士,你有那麼多沾染自身氣息的【氣】來供你揮霍麼?”

上杉清想了想那每天自動回覆的鬼火,默默的點了點頭。

他還真有。

不過...無事獻殷勤,這事兒可有點奇怪。

上杉清打量了一圈酒吞童子,眯起了眼睛,盯著他身旁的鬼葫蘆,突然開口道:“看樣子,吃了那個源氏的三流劍士,對你大有裨益啊。”

“我可想不出什麼你對我示好的理由,除非...你嘗到了甜頭,並且還想更進一步。”

“我記得源氏那個廢物被你的鬼葫蘆囫圇吞了,鬼兵部你雖然交給我了,那麼大一人可憑空消失了啊。”

“你說...他哪兒去了呢?”

張著猙獰的血盆大口,鬼葫蘆左搖右晃,似乎看到了酒吞童子的酒碗已經空了,自動傾斜身體,頂端的葫蘆嘴裡流淌除了散發著濃郁酒香的液體。

晶瑩如玉,橙紅如血,看第一眼可能會有些驚豔,但是第二眼往上去,那些酒液的顏色,就有些瘮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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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窖藏的鮮血,濃稠而深邃。

酒吞童子也沒有遮遮掩掩的打算。

“鬼兵部和鬼切,和我們大江山有密不可分的聯絡,那源氏劍士與鬼兵部契合度極高,對我來說,就是不錯的補藥。”

“怎麼?正義使者要來批判我這食人惡鬼麼?別忘了,一刀劈了他的...可是你啊!”

上杉清不為所動:“我沒那麼無聊,他是我的敵人,死了活該,沒死我也得補一刀。”

“至於你說的術式麼...”

他的眼神不自覺的就轉向了靜靜立在一旁的李扶搖。

看到那手提青燈的少女微微點頭之認可後,他才移開了目光,繼續道:“這筆交易也不是不行...你要什麼?”

“我可不信你送我這個是為了感恩。”

酒吞童子輕輕的拍了拍手掌,似乎忘了兩人剛剛相爭的不愉快。

“我的要求也不高,上杉,源氏是一個非常護短且不講道理的家族,你殺了他們的人,麻煩絕對會接踵而至。”

“那麼,如果以後源氏的人來找你麻煩,假如有我中意的對手的話...能交給我來對付麼?”

“就像今天一樣。”

酒吞童子的眼眸中只有三分狂妄,三分醉意,剩下的皆是晦暗不明的顏色,讓上杉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個要求確實不過分,非要說起來,還算是上杉清省事,佔便宜了。

他看李扶搖並沒有出言反對,自己也找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於是就緩緩的點了點頭。

“可以...成交。”

酒吞童子二話不說,一打響指,一股薄而淡的紅色霧氣就湧入了上杉清的眉心,許許多多的記憶憑空而生。

等上杉清暫時消化了這些突如其來的記憶,酒吞童子早已經重新入畫,他全程沒有看李扶搖一眼,彷彿這位青行大妖不存在一樣。

“扶搖,這東西...有用麼?”

上杉清隨意的揮手,絲絲的蜃氣如星芒,如塵縷,自四面八方匯聚在他的手中,塑成了一座袖珍的劍士雕像,與蜃氣樓中的登神之階,神明之相一模一樣。

李扶搖掃了牆上的壁畫一眼,微微點頭。

“有用是肯定有用的,只不過,要加點東西。”

說著,她素手輕揮,一朵鬼火誕生在她的指尖,繼而隨著她的輕點,覆蓋到了袖珍雕像的臉上,化成了一個祭典上常見的狐狸臉面具。

“我說過了,要保持神秘,對於神明教派,其實很多超凡者組織都持有曖昧的態度,據我所知,收藏品協會就搗毀了不少不正規的神社集會,你作為收藏家,如果這張臉出現在某個教派的神像上,可就大為不妙了。”

“而且,神秘感會增強信徒的虔誠程度,更容易取信於人--你看,這賣相是不是就好多了?”

隨著這白狐面具畫龍點睛,整個上杉清的雕像確實好似活過來了一般,扶劍的動作凌厲而霸氣,眼眸中漠然的神采有些讓人望而生畏,神秘的白狐面具,更讓他變得難以捉摸,氣質有些縹緲了起來。

“嗯...我想想還有什麼交代你的。”

李扶搖抱著肩,歪著腦袋在苦思冥想,隨著她的動作,少女曼妙的身姿在振袖的襯托下,胸懷中劃出了一道顯而易見的波瀾,看的上杉清有些臉頰發熱,目光有些遊離。

“嗯,對了,沒有咒語和儀式的話,去取信普通人實在是有些難,現在的人可不太好騙,你不妨從超凡者入手,一個超凡者信徒,比上百位凡人信徒還要重要。”

“就採用小型集會的模式吧,你也可以再締造一個偽裝的身份,不以神明的名義摻和進去,而是偽裝成你自己的信徒,這樣就算你的存在被人發現,你也好脫身,不會吸引太多的注意力。”

“還有,你不是跟東文家的大小姐關係不錯麼?我聽見她叫你先生了,你可以用東文會的名義,在社團裡推廣教派信仰,這在黑幫裡不罕見,這個國家的極道迷信的很。”

“另外,最好取得一些財閥的支援,你也可以去問問你的那個死黨,他家在警視廳家大業大,成立正規教派的程式,他肯定懂,現在這世道,披一身官皮,總是好行事的,反正你的行的正坐得直,也不怕人查,用官方的身份作為遮掩也行。”

“對了,以你為原型的神明之名和神權你也得好好想想--比如【統帥鬼族的大江山鬼王】,【青燈渡魂的百物語之主】...名的意義在陰陽術中就至關重要,對於神明亦是如此,你要仔細斟酌。”

“...”

“大概就這些吧,有遺漏的地方想起來再跟你說,反正...神明也不是那麼好做的,收益越大,風險和付出就越多,這道理想必你也明白。”

“最後...”

李扶搖沉吟著,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一雙秀眉也蹙在了一起。

她再度橫了酒吞童子的浮世繪一眼,也不避諱能不能被聽見,直截了當的說:“那位大江山的鬼王,你還是小心一點。”

“我可不記得他是個屈居人下的性子,書上就有記載,平安時期,源賴光帶手下鬼兵部討伐大江山,欲將圍困京都的鬼族滅絕,最後與鬼王酒吞激戰數日,曾幾度試圖招降鬼王,讓其效忠,卻求而不得。”

“大江山原本鼎盛的鬼族在那一戰中元氣大傷,十不存一,鬼王酒吞重傷垂死,但源賴光沒有擊殺他的方法,只好將大江山的殘餘鬼神與鬼王一起封印在了夢鏡之中,讓其不得見天日。”

“最終,大江山只有戰死之鬼,從無投降之鬼。”

“但現在看來,他對你的態度...有些奇怪。”

“反正,他若是惹出事端,可能會是天大的麻煩。”

上杉清默默地點頭,這觀點倒是跟他不謀而合。

“哎...百物語之主也太過於妄自菲薄了,不用說那小子的劍,只要堂堂青行大妖出手,就夠我喝一壺了,何必出言試探?”

低沉的男中音應聲而起,雖然嘆了一聲,但卻並無多少喪氣之意。

李扶搖這時才展露笑顏,輕飄飄的回道:“最好是我多想了。”

“希望我這盞青燈,別在某一天渡了鬼王之魂!”

語氣輕柔,話語卻殺機四溢,帶著絲絲的火藥味。

酒吞童子輕笑一聲,也不知是不在乎,還是不屑於繼續嘴炮,竟然沉寂了下去。

李扶搖也沒有窮追猛打的打算,她抿了抿塗著青藍色唇彩的唇,稍微一低頭,走前了兩步,自然的握住了上杉清的手。

“好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這種事情其實很私人,我幫不了你太多。”

“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我們走吧~”

上杉清這時候腦子裡湧入的新東西太多了,被攪的像漿糊一樣,下意識就問道:“走?去哪兒?”

穿著青白振袖的少女神明雙手背在身後,手中青燈微微搖晃,身體前傾,臉上的笑容明媚,嘴唇距離上杉清的臉只有兩三釐米,如蘭的吐息一個勁兒的鑽進了上杉清的鼻孔裡,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我不是說了嘛,今天沒人來接我啊。”

“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