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少年這個詞，一般來說沒有指向明確的性別，但安格爾此時心中暗忖的“少年”，是指的男性。
眼前之人，縱然有一頭披肩的柔順白髮，有那柔和的五官, 甚至還有那嬌小的身材。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少女。
但巫師的天然感應，可以輕易的判斷出，這只是一個外表看上去像少女的少年。
安格爾默默的注視著少年，數秒後，咳嗽兩聲道：“我似乎不該這個時候來見你？”
少年隨手拿起旁邊的秘銀氣壓槍, 對著鍋爐裡按壓了幾下，見有更多幻彩氣霧誕生，這才開口回道：“不, 這個時候正好。”
少年的聲音很清澈，但只要不是耳聾，都能聽出這絕對是男聲。
安格爾摸了摸下巴，用一種略遲疑的語氣道：“你現在是在熬製女巫湯吧？”
少年昂起頭，很得意的道：“沒錯，如假包換的露西婭女巫湯。”
安格爾用滿是深意的眼神看著少年：“如果我沒記錯，女巫湯應該只能由女巫熬製……”
女巫湯，從名字就能聽出來，這是一種女巫熬出來的藥湯。
溯源的話，女巫湯其實是鍊金術下藥劑學的分支。準確的說，是吉普賽流派女巫湯分支。
吉普賽流派裡不僅有女巫湯，包括香氛、水劑……都是這個流派的代表。
女巫湯自古以來就有規定，只能由女巫來煉製。不是說男人煉製不出來，而是一種被大眾認可的約定俗成的規矩。
至於這個特殊的規矩由來，和流派理念有關。
理念這種東西, 就和政治博弈一樣，極端派的爭鬥, 溫和派的兩難，反正沒有什麼外力介入，就會認著一個死理咬著不放。
這麼多年，女巫湯的大局一直被女巫所掌控，就可見一斑。
至於巫師界其他人為何不摻和進這個亂局？
……因為太高階了。
吉普賽流派裡的亂局再大，也是一群技術人才的互懟，而絕大多數的超凡者連鍊金門檻都摸不到，能摻和得了嗎？
總之，女巫湯的煉製守則，一直延續到現在。其中最重要的守則，就是女巫湯只能由女巫熬製。
至於男性想要學習女巫湯，並且煉製女巫湯？可以，先變了性再說。
改變自身性別，這個看上去很難的事，至少對巫師來說不難。只要會變身術，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所以，當安格爾看到眼前這個少年在煉製女巫湯，卻還以男性姿態示人的時候，安格爾才會如此提醒。
你反正都已經把自己外在變得和女性差不多了, 為何不果斷點, 把該變的全都變了。你變一半，只套了個女裝的皮，這可說不過去。
少年也聽懂了安格爾的言下之意，他渾不在意道：“哼哼，反正就只有你知我知。而且，你能進入露西婭工坊，就已經簽訂了口頭契約了吧。”
少年給安格爾丟了一個“你懂得”的表情。
安格爾自然已經反應過來，所謂“客人離開這裡後，對工坊內的一切保持緘默”這個口頭契約，就是為了用在此時此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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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繼續道：“再說了，就算你不遵守口頭契約，對我也沒有什麼傷害。我又不是不能變成女的，如果有人要檢查，我到時候直接變個身就完事了。”
少年說到這時，又露出了那熟悉的得意之色。
安格爾：“看來你是準備的很足，一點也不怕小辮子被抓到。”
少年哼唧兩聲：“那是當然，想要抓住我的小辮子，除非有鍊金界的大佬親眼看到我用男性身體煉製女巫湯。”
少年說到這時，上下打量了一下安格爾，用懷疑的語氣道：“你肯定不是什麼鍊金界大佬吧？”
安格爾露出澹澹微笑：“不是。”
少年：“我就說嘛，不會有鍊金界大佬閒著沒事幹，來找我麻煩的。”
話音剛落，卻聽安格爾又道：“雖然我不是鍊金界的大佬，但我也是一個煉金術士，會一點點藥劑學……革新派的藥劑學。”
少年的臉色瞬間一變。
革新派，可是藥劑學的大流派。最重要的是，革新派和吉普賽流派是常見的對家，吉普賽流派偏傳統，革新派暢自由，兩者很難磨合，所以只要理念有衝突，往往會在雜誌上吵個不可開交。
其中，革新派最常針對的就是女巫湯，畢竟，女巫湯是吉普賽流派裡最保守傳統的分支。
少年也沒想到，自己就是犯了懶，變裝變了一半，居然就遇到了一個革新派煉金術士！
他聲音帶著些許顫抖：“你說的是真的？”
安格爾看著少年那變的蒼白的臉色，還有情緒裡那驚恐的色彩，他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會革新派的一些藥劑，嗯，我也會煉製一部分香氛。”
一聽安格爾的話，少年的臉色終於回了些紅暈。會煉製香氛，就代表不排斥吉普賽流派。
這樣的話，好像被針對的可能就變小了……才怪！
他突然想到，自己雖然是吉普賽流派的，但他犯了忌啊！
少年期艾了片刻後，一咬牙一頓首做了一個決定——不就是變身嗎！我變，我現在就變！
他伸出手撩了撩髮絲，代表著變身術的魔力波動，從頭籠罩到了腳。
魔力波動在持續了一秒，便消散了。
眼前的少年，當著安格爾的面，變成了一個嬌小清秀的少女。
她將落在臉頰邊的髮絲用簡單的精神綁繩給拴在腦後，露出白淨的額頭，然後才用無奈的語氣對安格爾道：“現在，你不會舉報我了吧？”
安格爾仔細的看了看對方，總感覺這人的行為有些不太成熟……該不會，外表即是她年齡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能這麼短時間成為巫師，那這還是一個天才呢。
只是，是心智不太成熟的天才。
安格爾一邊在心中暗忖，一邊開口道：“我也沒說要舉報你啊。”
“你確定不會舉報我？”少女微微偏過頭，挑眉看著安格爾。
安格爾：“我不是簽了口頭契約麼。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違背心證。”
少女聽到這，雖然還是有點懷疑安格爾，但她也懶得多說了，畢竟她現在已經變身了。
變身後，她就是堂堂正正的女巫了！能熬製女巫湯，也能進入茶話會，誰都不能阻攔她！
“勉強信你。”她頓了頓，繼續道：“介紹一下，我叫露西婭.狄迪亞，是這座工坊的主人。”
對於她叫露西婭，安格爾已經猜到了，畢竟女巫湯，往往都會以女巫的姓名來命名。對方剛才明確的說，自己在熬製正宗的露西婭女巫湯，那她毫無疑問，就是“正宗”的露西婭了。
不過，讓安格爾意外的是，對方的姓氏居然是“狄迪亞”，繁星之輝就是狄迪亞家族的產業。
所以，露西婭其實是這座繁星之輝街區的某位主人？
安格爾沒有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而是換了個問題：“卜魯的主人，也是你？”
這句話雖然是問句，但安格爾的語氣卻很篤定。
原因是，他中午見到的那個白髮綠眸少年，和眼前的這個露西婭，有八分的相似。
只要露西婭變回男性，然後身高抽長一點，肩膀拉寬一點，頭髮稍微糙點，就和卜魯的主人一模一樣了。
露西婭也沒否認，畢竟中午她也的確見過安格爾：“嗯，我也是卜魯的主人，路西亞！”
露西婭用強調的語氣，將“路西亞”的名字念了出來。
不用想也知道，她變成女性時，她就是“露西婭”。而她變成男性時，她則是“路西亞”。
安格爾微微一笑：“露西婭女士，很高興認識你。”
露西婭聽到安格爾叫她“女士”，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眯了眯眼道：“面對一個先做了自我介紹的女士，你難道不該也做個介紹嗎？”
安格爾：“我叫喬恩。”
“喬恩？總感覺是個假名字。”露西婭撇了撇嘴。
安格爾也不否認，微笑了一下，沒有出聲。
他倒是無所謂將自己的真名透露出去，就怕露西婭聽到自己的真名後，會比剛才得知自己是革新派煉金術士更害怕。
畢竟，安格爾好歹也是研發院的成員，在鍊金界的話語權可是比一個普通的革新派煉金術士要強了不知多少倍。
“行吧，喬恩就喬恩吧。”露西婭伸了個懶腰，從鍋爐邊上站起來，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同時示意安格爾也入座。
安格爾從善如流的坐到了她對面。
“我剛才已經聯絡了卜魯，知道你的來意。你是想要辦理會員，對吧？”
安格爾點點頭：“是的。”
“需要我來解釋一下繁星之輝的會員業務嗎？還有，成為會員後你應盡的義務。”露西婭說這話的時候，仔細的觀察著安格爾的一舉一動。
“義務？”安格爾笑了笑：“我加入會員，不就是義務嗎？難道，繁星之輝最近還新增了其他義務？”
露西婭盯著安格爾看了好幾秒，才緩緩收回眼神，然後輕聲低喃了一句：“果然，你的名字就是虛假的。”
能知道繁星之輝會員真相的，絕對是大組織的巫師，而且，還是那種足以在古曼王國扮演“執棋者”角色的大型巫師組織，才會知道狄迪亞家族的內幕。
眼前這個紅髮金眸的青年，能明確的說出“會員即義務”，表明他知道“成為會員就表達了不和古曼王站在一條陣線上”的這個立場。
所以，他一定是大型巫師組織的成員。而大型巫師組織裡的正式巫師，露西婭可是很瞭解，縱然有一些隱藏的巫師，那也知道一些大概。
反正，露西婭是很確定，沒有一個大型巫師組織裡有叫喬恩的正式巫師。
所以，眼前的青年八成是用了假名。
安格爾自然也能想到露西婭的邏輯，不過對此他還是那種不否認不承認的態度。
“你既然很清楚繁星之輝會員的規則，那我就不多說了。”露西婭伸手從自己耳垂上那顆翠綠的耳釘裡，取出了一張在光線下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白色卡片。
“白金卡？”安格爾：“我好像聽說，只有消費滿兩千魔晶，才會給出白金卡？”
安格爾目前只開了兩個靜室，按照價格來說，剛好滿足綠銅卡的需求。消費一千魔晶，則會給出藍銀卡。
而白金卡的等階在藍銀卡之上。
“我要糾正你一點，白金卡是消費1999魔晶，不是兩千魔晶。”露西婭：“再來，特殊人才特殊對待，畢竟，你可是會鍊金術的正式巫師，區區白金卡或許都是小覷你了。或許，閃鑽卡才值得搭配你的身份。”
閃鑽卡是消費一萬魔晶……不對，是消費9999魔晶給出的會員卡，也是繁星之輝的最高級別卡片。
安格爾能聽出，露西婭似乎有弦外之意。
不過，安格爾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露西婭。
露西婭在沉默了片刻後，乾巴巴的道：“你對閃鑽卡是什麼態度？”
安格爾：“沒什麼態度。反正你們的會員卡，除了彰顯等級外，也沒什麼福利。”
露西婭伸出食指，在安格爾面前搖了搖：“不不不，其他等級的卡片，福利是一樣的，只有卡面的差別……但閃鑽卡不一樣。”
安格爾沒有說話，而是等待露西婭繼續的說辭。
因為這一點，安格爾也的確不知道。鐵甲婆婆倒是提到過會員卡有什麼福利，但也沒有明確的說，會員卡級別對應的福利是什麼。
露西婭：“擁有閃鑽卡的貴賓，不僅可以參與每一次的繁星之輝商旅團內部交易會，還能以在內部交易會上以便宜的價格，購買到布道者大人的預言機會。”
露西婭頓了頓，用低微的聲音道：“這些可是秘密，我可是看在你是煉金術士的份上，才告訴你的。”
布道者的預言，對於絕大多數的巫師都有莫大的吸引力，但對安格爾來說，吸引力很一般。
多多洛可比布道者要香太多了。
倒是她所提到的交易會，安格爾有點興趣。
因為鐵甲婆婆之前說過，繁星之輝商旅團最有價值的，就是內部交易會。
因為布道者會在交易會上佈置反預言機制，而且還會有特殊保護機制，加上隨時可開啟的傳送陣，有效的防範了交易出後患的機率。所以，有不少巫師，會在交易會上拿出極其珍惜的材料來與他人交換。
雖然絕大多數時間，交易會的貨品比不上那些大型拍賣會，但交易會上可以以物易物，往往價格會比拍賣會要便宜非常多。
而且，大型拍賣會基本都屬於公示，很多違禁商品不敢上。但交易會，就不用擔心這些了……當然，前提是沒有極端教派的人溷在裡面。不過就算有極端教派，依照布道者設定的規則，大機率也不會被極端教派的人追蹤到。
“怎麼樣？有興趣嗎？”露西婭用誘惑的語氣，對安格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