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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腐化之斧(上)

敵人咆哮著向前躍動前行,毫不畏懼地迎接騎士們的衝擊,巨大的獒犬在它們的身邊奮力奔跑,他們把粗糙的矛舉起,像標槍一樣投出去,長矛飛向空中,在落下刺穿胸甲的時候,一個騎士從馬鞍上摔了下來。

騎士們放下騎槍,兩支部隊正面相撞,領頭的人馬獸落在了卡達斯晨星鏈枷帶尖刺的球下面,它的頭骨粉碎了,奧蘭多的盾牌被一根粗糙的矛刺穿,而他將騎槍刺進了一頭野獸的脖子,用盡全身的力量刺穿野獸的軀體,人馬獸應聲倒下,鮮血從致命的傷口中噴湧而出。

獒犬狂吠著,伸長腦袋咬住了戰馬的脖子,但那匹強壯的戰馬卻把它們踩在蹄子下面,一把斧頭猛擊在奧蘭多右側騎士的頭上,但只砍斷了他頭盔上的金屬裝飾,那人在馬鞍上搖晃了一會兒,還擊將人馬獸擊倒。

騎士們從敵人中間猛穿過,把獸群推擠到一邊,用騎槍與長劍作戰,獸群的咆哮震耳欲聾,但騎士們勇猛地戰鬥著,一把帶鋸齒的刀刃擊中了奧蘭多的胸甲,雖然無法穿透他厚重的戰甲,但他還是被衝擊力震住了,他用槍托猛擊野獸那張咆哮的野蠻面孔,然後一旁的騎士用劍刃劈開了它的喉嚨。

在騎士們的側翼,侍從們嫻熟地拉開他們的弓箭,一支接一支的箭射中那些在騎士衝鋒中倖存下來的野獸們,兩支支箭射穿了一頭人馬獸的腹部,一隻獒犬被箭桿從它的脊椎處貫穿,尖叫著倒下。

騎士們轉過身來,他們損失了六個人,殺死了近二十只人馬獸,還有十幾只獒犬,這佔了這些野獸們的小半,令它們不算高昂的士氣有些動搖,但後方另一隊人馬獸正在逼近,這讓他們不可能去追上去將落在身後的野獸屠殺殆盡。

卡達斯男爵高聲命令著,準備試著讓騎士們對抗新一輪的攻擊。

“等一下。”瑪格麗塔喊道,她的聲音充滿了威嚴的命令性,“不用向它們發起攻擊。”

騎士們服從地勒住韁繩,少女們從他們身邊擠過去,以便看清正在逼近的敵人,他們離這裡不到一百步遠,正迅速地逼近。

不合常理的,瑪格麗塔從她的白馬背上落下來。

“瑪格麗塔,這是——”奧蘭多開口,但他的話被一隻舉起的手制止了。

騎士們在不安中佇立在那裡,少女彎下腰,脫掉了腳上的鹿皮靴,她赤著腳踩在地面,冰冷潮溼的泥漿從腳趾間滲出來。

奧蘭多神色不安地拖著逼近的獸群,現在它們離這裡不到五十步。

瑪格麗塔開始吟唱,她的聲音低沉,聚集的節奏在騎士們聽來是陌生的,戰馬們也許感覺到主人的緊張,開始用蹄子跺著潮溼的泥土,搖著頭低聲嗚咽。

奧蘭多拍了戰馬的脖子,低聲說了幾句類似安慰的話,但他的眼睛緊盯著敵人,它們已經離得很近了,甚至他能辨認出具體的細節,他可以看到骨頭間發出的撞擊聲,從野獸角上掛環上的青銅紋路,還有烙印在肌肉和獸皮上的不潔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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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們握緊武器,敵人正在迅速逼近,如果騎士們繼續在原地不動,他們很可能被殺死。

然而,獸群的衝鋒開始動搖了,儘管它們拼命掙扎以保持衝鋒的勢頭,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慢慢陷進了浸透水的泥土裡。

奧蘭多驚詫地望著瑪格麗塔,她仍在繼續念著咒語,她腳邊的地面已經幹了,泥土變得像岩石一樣堅硬。

淌著口水的獒犬們撕咬著,它們互相攀援,瘋狂地想要逃離不斷下沉的泥潭,人馬獸們憤怒而沮喪地咆哮著,瘋狂地扭動試圖從泥潭中掙脫出來。

隨著每一次用力地掙扎,他們在糾纏不清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其中一頭野獸咆哮著向騎士們投擲長矛,但落地時還有有數步遠。

幾個農民侍從向無力的野獸們射擊,在他們射殺了幾頭後卡達斯男爵命令他們停下以儲存箭矢,男爵驚奇地盯著聖盃少女,她繼續念著咒語,眼白開始有些上翻。

她的嘴唇變青了,開始呢喃著些什麼,奧蘭多從馬鞍上下來向她走去,但他不敢用手去碰她,因為他怕打斷她的咒語會有什麼後果。

不出幾分鐘,這些混沌的獸類就消失了,它們咆哮著沉入了泥潭,而少數掙扎著從邊緣爬出來的則是逃之夭夭。

幾分鐘後,吟誦完成了,她閉上眼向前倒下,卡拉德把她抱在懷裡,但她的眼睛忽地睜開,迸發出突如其來的怒火。

“別碰我!”她沙啞地說,眼睛裡閃著神秘的光芒,掙脫了奧蘭多的手臂,他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瑪格麗塔很快恢復了鎮靜,臉色也有些紅了,她輕哼一聲瞥了奧蘭多一眼,返身騎上了她的戰馬,一旁的朱莉亞和她低聲交談著。

夜間的攻擊使在場所有的騎士們都感到不安,但他們不能回頭返回營地,不僅僅是來自聖盃少女的命令,而且很可能正有更多的野獸向這裡趕來,他們不多做停留,簡單安葬了死去的騎士後繼續向指引的方向趕去。

深邃的森林蜷伏在山脈之間,永遠存在,令人生畏。

他們開始看到了森林在這裡和在其他地方一樣擴張的證據,遠處的一個村莊似乎已經要被隱藏在房屋下的樹木全部吞沒,一棵病態的橡樹不知怎麼地從一間茅屋裡冒了出來,掀翻了屋頂上溼漉漉的稻草。

一座不大的城堡的黑影隱現在一裡格外的山頂上,在奧蘭多看來,它就像一個勇敢的騎士一樣獨自站在那裡,向恐怖的森林挑釁,並試圖對抗它,但多久之後森林的樹木就會覆蓋它?一個星期?或者更快?

城堡裡的某些東西似乎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他皺起了眉頭,感覺似曾相識,這是一種令人不安的感覺,但他無法擺脫。

當他們走近時,發現這座城堡已經毫無生氣,看起來像在十年前就被遺棄了,一面破破爛爛的旗子在最高的牆頂上迎風飄揚,旗子上的圖案難以辨認,常春藤爬滿了小城堡的牆壁,城堡被火燻黑了。也許是什麼迫使它的主人放棄了它?

“我們在城堡前休整一晚,還有喂馬。”卡達斯男爵說,農民侍從策馬們向城堡快速奔去,提前準備迎接騎士們的到來。

他們把戰馬拴在在通往城堡的簡陋警衛室前的草地上,曾經有一座橋通向城堡正門,但顯然它已經腐爛在下面的岩石上了,大門敞開著,沉重的吊門從鉸鏈上松垂下來。

瑪格麗塔皺著眉打量著面前破舊的城堡,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一旁的朱莉亞似乎感受的更加真切,向自己的姐姐點點頭。

奧蘭多把韁繩遞給加龍洛特的一個農民侍從,皺著眉頭朝城堡走去,他朝那曾經充當過護城河的岩石凹陷處望去,想找到一條通向城堡大門的清晰通道,現在這裡只有一片很淺的死水,要過去並不難,他用一隻手穩住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下陡峭的斜坡。

他避開了一潭臭不可聞的死水,穿過了岩石密佈的護城河,爬上了另一邊的斜坡,寒風呼嘯著穿過大門,凍得人略有點哆嗦,這讓他想轉頭回去,不過他聽見了身後碎石被踩著的聲音,轉頭看見朱莉亞和瑪格麗塔也正在穿過護城河爬上來,他趕忙伸出手去拉雙胞胎上來。

“這裡有些古怪。”他說道。

“早就看出來了。”瑪格麗塔拽了拽一旁攀附在巖壁上的爬山虎,一小群飛蟲從樹葉下飛出。

“小心一點。”朱莉亞說道。

奧蘭多點燃火把,他們繼續往城堡的院子裡走去,馬廄和兵營早已廢棄,年久失修,奧蘭多低頭望著院子中央那圓形噴泉上的百合花,水從水池中央的底座上雕刻的一個石頭聖盃的側面溢位來,很明顯,它連線著地下的一股天然泉水,但這看起來依然很神奇。

“這裡有野獸人的屍體。”朱莉亞指著一片密集的青草與苔蘚下方,月光下那裡露出一截白色的骨頭。

奧蘭多走近兩步踢了一腳掀開,面前的一幕讓他倒吸了口涼氣,這確實是一具被植物紮根的野獸人屍骨,但更令人膽寒的是這具屍體推開一片草葉後,那些看似土壤的黑色腐質下露出了更多骨頭的痕跡,面前這片草坪完全是長在野獸的屍骨上,讓人近乎反胃。

金屬碰撞的頓挫聲在背後響起,奧蘭多緊張地回身看去,發現只是和他們一樣走進城堡的騎士時稍稍松了口氣,也感到安心些許。

他們繼續向城堡內走去,爬上外圍的一段石階,透過門板碎裂的側門走進了這個孤寂的、死氣沉沉的城堡,黑夜下他們的身影像幽靈一樣走過滿是鵝卵石和灰塵的大廳,內部已經被大火燒燬,牆上掛著的傢俱和油畫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爬上一段巨大的螺旋形樓梯,來到了頂層,然後沿著一條長長的過道走下去,經過無數空置的、昏暗的房間和死氣沉沉的冰冷臥室。

最後,他來到一個拱門前停了下來,雖然冬日的空氣很冰冷,但他還是出汗了,同向前方城堡大廳的拱門完好無損並被牢牢關上。

奧蘭多不知道門外會發生什麼,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心臟怦怦直跳,他回頭看了眼,瑪格麗塔和朱莉亞向他點了點頭,握緊法杖,奧蘭多也一手握緊劍柄,他推用力開門,門扉生鏽的鉸鏈上嘎吱嘎吱地響起來,搖搖擺擺晃動起來,露出可供透過的間隙,他們側著身進了其中。

天很黑,但他能看到摧毀了城堡其他地方的大火幾乎沒燒到這間舞臺一樣的大廳,牆上滿是拱形的窗戶,木製的百葉窗在呼嘯的風聲中發出咯咯的響聲。

他忽然聽到陰影裡有動靜,心猛地一跳,劍從鞘中拔出,黑暗中他看到金屬的閃光。

“來者是誰?”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迴響著,打破了沉默。

沒有回應。

狂風吼叫著穿過城堡,聽起來像一個受折磨的靈魂的呻吟。

他邁步向前,看見黑暗中又有動靜,一滴水滴從天花板滴落在脖頸,從他的背上滾了下來,讓他感到些許更深刻的寒意。

死者的不安分的靈魂出沒於此嗎?他又向前邁了一步,然後突然停住了。

你這個笨蛋。他搖了搖頭,在遠處的陰影中,有一面高高的鏡子,它的表面有一條長長的裂縫,破的不成樣子又很骯髒,不過他看到的還是他自己的倒影,這讓他忍不住想笑起來。

忽地一陣大風吹來,牆上木製的破舊百葉窗忽然來回地開合著,結構嘎吱嘎吱地扭動著,與牆面撞擊出與心跳節奏相似的聲響,而巨大的落地帷幕在風中狂亂地飛舞起來,風從布匹間穿過時發出幽靈般的呼嘯聲,月光照亮進來,灑落在帷幕的間隙之間。

在光中,奧蘭多與聖盃少女們看見了一把陳舊的戰斧插在地上,這把雙刃的戰斧木製的把柄看起來像是被水浸泡了十年後又在陽光下曬乾一樣醜陋,戰斧的斧刃上滿是裂痕與缺口,但又隱隱有一種不可撼動的堅硬質感在其中,這柄戰斧被月光照耀的瞬間,無形的深黯光芒流轉起來,散發出一股糜爛花瓣的香氣。

但瑪格麗塔和朱莉亞感覺到了更多更糟的氣息,那股糜爛的香氣中散發著疾病的臭味,風停下了,四周攀附的植物卻在搖曳著,像是被病人在被瘟疫折磨著,腫脹的黑色根莖撐裂了巖壁,一些夏天才有的細微聲音在枝葉下響起,空氣還是那麼潮溼,卻更令人窒息的渾濁,就像凝固的泥漿。

“腐化!”朱莉亞驚叫起來,揮手甩出一道綠色的光芒,但那道光在戰斧面前炸開了,全無作用,一旁的瑪格麗塔則痛苦地扶著額頭,似乎在對抗些什麼。

渾濁的深綠色在戰斧上浮現,接著深入在磚石的地基中間蔓延,好像根莖一樣。

奧蘭多舉起赤誠之劍向戰斧逼近,不管到底是什麼,既然是腐化之物就得對抗到底。

四周的植物散發出惡意的嘶嘶聲,奧蘭多走近到戰斧前數步的位置,忽然脫力半跪在地上,嘔吐欲浮現。

戰斧延伸的綠意更加濃厚了,向著奧蘭多緩慢湧來,奧蘭多咬緊牙關撐著劍站起,準備向前逼近。

“除非你是覺得自己活的夠久了,否則最好別碰那把斧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奧蘭多驚訝地望去,接著近乎狂喜地看見彌昂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泰波克之翼在黑暗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