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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雁歸

京中大街,四五個婦人湊成了堆兒,圍在一塊兒說說笑笑。

“你們聽說了麼,陸家四娘子今兒可就要出府嫁人了。”一個矮胖的婦人眉開眼笑地說著話,她手裡還捧著一把幹葡萄蜜餞。

旁邊站著的婦人有人搭腔,“陸家四娘子?就是陸國公府裡的那位仙娥嬌娘?”

“那姿容豔豔,似比花嬌。誰有這等好福氣給娶回了家?”

“聽說是兵部尚書言家小公子。你沒瞧見今兒言家門楣也都換成了紅綢綵緞!”

“言家可也是咱們京中名門大戶,配上陸家四娘子,也算是郎才女貌,一對兒佳話。”

正是說話時,矮胖婦人身後突然竄出來了個男娃娃,“娘——”

矮胖婦人回過頭,“啥事兒?”

男娃娃屁顛兒竄了過來,討好著笑了笑,“快去打水來啊!等會兒陸家花嬌經過了咱們家門口,也是能沾沾喜氣兒。”

“打啥水?沾個什麼喜氣兒?”一個瘦高,面容糙黃的婦人一臉好奇的看著男娃娃。

“王家嬸子,你還不知道吶?”矮胖婦人得意笑了笑,“這陸家不是蘇州來的麼,說是嫁女得按照蘇州習俗來辦,花轎所到之處,皆得有水鋪路才行。”

“還說了,這各家各戶只要潑過水,來年定是豐收滿滿,風雨無憂。”一個穿嫩黃色粗布衫的婦人接了話。

“這寓意好!剛巧今年春旱,潑個水說不定還能緩緩旱勁兒。再說那新娘子可是陸家四娘,這喜氣兒怎麼說也得沾沾才行!”

“不說了不說了。我得趕緊回家打水去,待會兒好好往你們身上潑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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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能盛水的鍋碗瓢盆都拿來用了,你們幾個等著被我潑成個落湯雞咯——”

幾個婦人大笑著哄散離去,都回家裡準備潑水的器具去了。

看那抬臂擼袖的模樣,該是想等會兒好好大幹一場...

陸國公府,攬月閣。

清風拂開紅紗幔帳,影綽綽能瞧見牡丹屏後的一抹胭霞帔衣。

絲軟的料子垂在地上,裙襬之處繡了金絲鳳羽,羽上綴九顆琉璃玉珠,隨著裙襬一蕩,流彩生香,照出了一地光影斑斑。

窄腰之處,系了一根菱紗玉帶,風襲而過,縹緲似仙。

往上看去,領口成弧,酥雪嫩嫩,走起路來,顫似嬌兔誘人。

世人都傳,陸家娘子好相貌。

可若是能有幸瞧一眼她這紅衣盛裝的模樣,怕是要丟了心魄,六魂皆失。

“四娘,鳳冠。”蘇婉婉紅著眼將手中的鳳冠穩穩戴在陸子虞雲鬢之上。

鳳冠上鑲有東珠一百零八顆,配著流蘇掩面,更把嬌人豔美給朦朧遮了三分。

水中望月,霧裡看花,越是瞧不清楚,才越顯得美不勝收。

鳳冠霞帔在身,滿屋華芳春色。

陸家四娘,百媚嫣然。

天上人間是她。

她,就是天上人間!

“你可想好了,真是要嫁給小言公子?”沈嵐淚眼婆娑問著女兒,眼中的疼惜忍不住的往外滿溢。

李瓊也在一旁附和,“是啊,你可真是想好了?若只是為了想忘記九皇子,也不至於用這麼個辦法。你今日才及笄,嫁這麼著急作甚?咱們陸家,又不是養不了一個女兒!”

陸子虞坐在妝奩前,她一言不發,也不知心裡到底想著什麼。

屋中幾人見她這模樣,相互看了一眼,沉沉嘆了口氣。

“花轎來了,花轎來了——”阿祿在攬月閣門口起聲鬨鬧。

一頂硬衣式花轎由八個小廝從院門口抬著進來,花轎四角飛簷,像是塔狀。角上掛著瓔珞流蘇串兒,隨著抬轎小廝們的步子,流蘇串兒晃晃蕩蕩,恰如花枝嬌軟。

沈嵐推開門,只見花轎,不見新郎官,她面色有些慍怒,“言家這是什麼規矩?接新媳婦兒竟然不自己出面,就派一頂花轎來算是什麼事兒?”

“不用為難他。”陸子虞披上蓋頭從屋中走了出來。

她朝著沈嵐盈盈下拜,又朝著李瓊、蘇婉婉幾人含了嬌顎,“今日是個好日子,春光景明。但願明年亦能如此,父母康健,家國無憂!”

這話聽著人雲裡霧裡,好不明白是何意思。

陸子虞在一眾訝然的目光中坐上了花轎。

沈嵐和李瓊皆是府中女眷,不能跟著花轎相送,二人站在原地淚目送人離去,不過一會兒功夫,皆是哭得稀里嘩啦。

花轎出了陸國公府的大門。

陸家在朝為官的父子幾人,今日特意告假在府裡送陸子虞出門。

四個大男子身穿華袍,頭戴玉冠,一番精細的打扮下來,也算是惹眼的緊。

言懷瑾牽著韁繩站在棗紅大馬之前,雖說也是身穿紅色喜袍,卻跟陸子虞身上穿的霞帔不像是一套,可陸子虞已經坐在了花轎之中,旁人根本不知二人的衣裳還各有不同。

不成套的喜服,又如何能湊成一對兒鴛鴦?

“言兄,我家小妹可就交給你了。”陸之庭朝著言懷瑾拱了拱手。

言懷瑾勾唇笑了笑,一絲黯然傷懷之意在他眼底暈開。

言懷瑾朝著陸瑾延深施一禮,“吉時快到了,我等就不再過多耽擱時辰。”

說罷,他提氣翻身上馬。

十指緊攥韁繩,身子輕顫了幾下才穩住。

鼓樂一響,言懷瑾揮韁策馬,可臉色更是慘白難堪。

紅妝十里,從清水巷排著長龍往京中四個大街駛去,夾道百姓皆用灑水之歡賀喜。

水花如春雨,在京中四處奔騰。

房梁、樹梢、瓣尾,地面...

水淋淋的,溼透了一片。

鑼鼓喧天,更是助長了全城百姓灑水潑歡的喜慶。

陸子虞坐在花轎中,她對耳畔的喧鬧聲置若罔聞,只是不安摸著手中的玲瓏骰子。

他會來麼?

還是真的死了?

她不知道。

她只能賭!

賭一場冰雪消融,賭一次生機盎然,賭他會來,會來娶她...

花轎從青龍大街出發,一路又繞到朱雀、白虎大街,四街已經過三,只剩下玄武門還未走過。

若人不來,她又該如何自處?

鳳冠下的一張芙蓉嬌面,美眸氤氳恍惚,嬌唇顫顫哆嗦。

九郎,她的九郎...

在花轎入了玄武街的那一霎,街上的喧囂紛鬧倏然停了下來。

萬籟俱靜。

耳畔,一陣馬蹄悠揚。

白駒,紅袍。

馬背上的人,身修如松竹,貌若冠玉華美,眉眼深邃添了三分冷冽。

蓮紗紅袍被他穿在身上,整個人從遠處而來,似攜了一身光暈,披了一身風華。

那氣質高邈出塵,雖還隔著好遠,可已經能讓眾人感受到壓迫和幽冷。

白馬四蹄奔騰,紅袍凌空翻飛。

陸子虞坐在轎中,她屏息聽著那馬蹄聲離自己愈來愈近。

眸中蓄滿了一盞香淚,可卻死死忍著,不敢墜一顆。就像緊繃的心絃,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崩塌頃倒。

他不來,她不敢凋落...

白馬被人勒下。

清冷的聲音襲入花轎內。

那是陸之虞久違的,眷戀的,瘋狂的,痴纏的聲音。

是他!

她的九郎。

“虞嬌嬌,爺來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