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題應該不適合往下聊,兩人沉默一路。
回了寢室樓下,尹溪拉住杜秋言,卡了半天才說:“剛剛抱歉……”
“沒事,那是我的問題,”杜秋言低頭轉著那個噴霧瓶子,在尹溪說這句話之前,他剛又給尹溪上完藥,“我爸住院,我們家負擔不起,後面就沒治了。”
尹溪動動手指,想伸手拉住他,最後只是緩緩垂下了手。
“我告訴他我下週再來看他,但不到一週他就沒了。”從頭到尾,杜秋言的語氣裡都沒有太多濃烈的情緒,就像是單純在陳述某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這個故事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純白的床單、輸氧管與條紋的病服,有染藍色挑染的叛逆少年,卻終究不再有他。
沒有檸城一中成績優異的那位年級第二,他的親生父親到最後也沒看到他所期望的未來。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尹溪嚼著糖,突然在一旁問:“要抱抱嗎?”
“啊……就是我腳疼,所以這個時候比較嬌氣。我這人是這樣的。”
尹溪沒解釋完,杜秋言低聲說:“隨便你。”
於是這位大佬踮著腳輕輕抱住了他,眼前是空蕩蕩的校園、身邊是帶著涼意的空氣,安靜到冷清。
兩人都沒說話。
“謝謝你呀……”就算對醫院有這樣的回憶,還是願意來看我。
尹溪現在只敢一隻腳用力,杜秋言扶住她,兩人腦子都不傻,這句話一出,他大概就知道尹溪在想什麼。
“本質不是醫院,我怪我自己。”明明是很剋制、很淺的一個擁抱,杜秋言卻覺得自己彷彿沾上了尹溪的溫度,讓整個人一點點暖起來。
“我爸最後一次清醒,讓我認真學習,我沒做到。”
尹溪:“你現在的成績……”
“晚了。”杜秋言說不上自己什麼感覺,“還不夠。”
“……”
是醫生說已經沒辦法,勸放棄了,是母親親口告訴他家裡沒錢了,是他本來的成績基礎讓他短時間內沒辦法提升,他已經夠拼命了。
有理由的,他知道,可愧疚感還是足以把他壓垮。
他只能在已經後悔的現在,不斷壓榨著自己所剩無幾的精力,往前再走、再走幾步。
他不能回頭。
“會好的,”尹溪忖度著,輕聲說,“你早晚會是年級第一,你還會更優秀的。”
杜秋言當這全是尹溪安慰他的話,畢竟現在他連慕成都考不過。
他塞給尹溪一根棒棒糖,估計完時間,就催尹溪上樓回寢室:“我也回去了,我說出來給李曉講題,留不了太久。”
尹溪一步三回頭:“那晚自習見。”
“好,你看路,別再摔了。”杜秋言看著尹溪踩著樓梯還回頭,有點擔心。
尹溪笑了笑,沒多說,回寢室了。
杜秋言上了公交車,開啟手機,就看見李曉死命給他發消息。
[哥,你到底幹什麼去了?兄弟已經在外面提著筆,拿著資料,已經遊蕩了兩個多小時了,一道題這麼久,不合適吧?]
[那就當又給你補了個題。]
[就多一個題?!!我就這個水平嗎?]
杜秋言補了個限定詞。
[壓軸題。]
李曉秒回。
[杜哥你不早說,那你有點高估我了。]
[……你認真學習。]
李曉和杜秋言不但一個小區,還是一棟樓的,為了防止露餡,杜秋言在樓底下等到了李曉才一起上去。
“杜哥你去幹什麼了啊?還需要兄弟我打掩護。”李曉知道杜秋言週末回家之後一般是不出門的,這次出去之後還花了這麼久,很不符合杜秋言的作風。
杜秋言:“見人。”
“誰?”李曉立馬來了興趣。
“尹溪。”
“誰?!”不是,這至少該遮掩一下吧?
李曉看到自己手上捏著的筆和資料,反應過來好像確實遮掩了。
他一時腦熱,張嘴就來:“那我該改口叫尹溪嫂子了?”
杜秋言充滿涼意地眼神掃了過來。
“不是……難道還沒確定關係?那叫什麼,未婚妻?”
杜秋言眼神更冷了。
李曉瞬間反應過來:“不是,我的意思是未婚嫂子,就是……”
“停,”杜秋言伸出手做了一個五指合攏的手勢,冷淡的表情讓人分不清真假,“你閉嘴,樓道不適合鬥毆。”
李曉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也不確定他杜哥是不是真打算揍他。
“不早戀,”杜秋言這會才有空完整說完他的話,“她腳崴了,我去看一下。”
“……?”這還叫不早戀呢?就他杜哥這冷酷無情的樣子,也不像是會特地跑去關心同桌的人。
什麼自欺欺人騷操作。
李曉看破不說破,他杜哥說沒有就沒有吧。
兩人住一層,屋門正好對著,為了防止被杜母問出了翻車,進門的時候兩人又對了對口供,才各回各家。
鑰匙在鎖眼裡轉了轉,推開門的時候杜母心情不錯。
“秋言回來啦?”她剛洗了水果從廚房出來,“嗐,我剛剛和老趙聊我們搬家之後房子怎麼佈置,他說我想怎麼弄就怎麼弄,你說這不是胡鬧嗎……”
杜母聲音後知後覺地小了下來,她突然想起自家孩子是不願搬家的。當初老趙提出結婚後這棟房子賣了,搬去他那邊,杜秋言就表示自己不過去。
最後還是老趙搬過來住了。
杜母訕訕:“秋言,媽媽沒那個意思,我就隨便和老趙聊聊。”
“這話題其實是我提的,秋言,你別怪你媽媽。”老趙趕緊把話接過來。
杜秋言的頭似乎又開始疼了。
他確實在杜母結婚時表明自己不願意搬,字面意思,無關其他。可是他母親好像覺得這是他對於她再婚的一種無聲的反抗,不願意接受趙叔,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於是他的母親和趙叔一合計,乾脆都沒搬,反而讓趙叔過來了。
“我沒有不支援你們搬家,”杜秋言說得無奈,“你們該有你們的生活。”
“那也不能放下你不管啊……”杜母小心翼翼得讓他覺得刺眼。
他嘆口氣:“媽,我高考完就走了。”
趙叔還在這,他不好提過去的事。他的親生父親到最後都希望他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他只想在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屋子裡,完成這一切,再同過去道別。
歸根結底,是他放不下。
“那就高考之後再說吧。”杜母笑笑,“秋言吃水果嗎?”
杜秋言並不喜歡吃水果,他看著母親和趙叔的表情隨便挑了一個。
“謝謝媽。”
杜母的情緒終於舒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