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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骨(四十九)

訊息傳回壑園,薛凌往寢居退了衣衫,換上早已備好的騎裝,外頭卻是一件極風雅的天青色大氅繡山蘭,將整個人裹的嚴嚴實實。

別出心裁的是那蘭花葉子用的是金線,與衣衫相輔相成呈青金之色,格外惹眼。再一頭烏髮高束,拿了個玉發箍挽著,銅鏡裡的人.....她問逸白:“你見過薛弋寒嗎?”

逸白垂頭道:“小人無緣。”

薛凌笑,起身將恩怨藏進袖裡,又將那支軟劍系在裡氅子裡。與逸白一道走出房門,院子裡站著十五個從頭黑到腳的死士,是前些日子逸白挑與她的,周遂站在最前面。

逸白躬了個身,先行退去。薛凌攤開手掌,裡頭一把藥丸熒熒泛光,是她曾經吃過的“逍遙死”。

周遂走上前來接過,拿下去每人分得一粒。暮色已起,看不清這些人面容,只能看見嘴唇開合,每個人都吞的爽快。

她站在簷下,想起自己那次吃這東西,並不那麼願意。然往事過眼,她只是捏了一下手腕。

“都去吧,該做什麼,你們都知道的”下令的聲音帶著不習慣的沙啞,薛凌好久不曾用假音講話,對一身甲子也覺得不適。

一群人轉眼隱匿於各處,好似從沒出現過,唯餘周遂一人還在。薛凌道:“薛瞑可有遞個訊息,他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

這個人和誰都冷冷淡淡,對薛凌也無太多恭敬,恰好合她心意。“你也下去吧,既然他不在,大小事都交給你了。”

周遂躬身,也消失在眼前。薛凌長出一口氣,摸了摸腰間,踏步要走,突而竄出來一個人雙手摟住了她。

薛凌正是神經緊張,沒等來人開口,恩怨立即滑了出來,抬腿擊中人腹部,跟著一把拎起,劍就往脖子上橫,這才看見是含焉。

她收了劍,冷道:“做什麼。”

含焉捂著脖子咳了兩聲,喘著喊:“薛姑娘,我我,我看見....”

薛凌一把將人嘴捂著,低聲道:“屋裡說”,說罷將人扯回了屋。

“我看見,那些婦人都死了。”

含焉驚慌不已,連比帶畫,急的眼眶通紅,說是自己親眼所見。恐薛凌不信,她道並不是偷看的,是光明正大去看的,園裡沒人攔她。

她說:“那些婦人,都死了。”

薛凌略側了身道:“你在園中等我,明日回來再說。”

含焉雙手伸過來扯著她衣襟不放:“薛姑娘,李伯伯他不是好人”,她說完改口,焦急勸道:“薛姑娘,他們不是好人,你快走,他們不是好人,我們走吧。”

薛凌由著她搖晃了一陣,才抬臉笑:“不是他們。

是我。

是我做的,你在此處呆著,明日一早我就回來,想走也隨你。”

趁著含焉發愣的功夫,薛凌抽身邊走,出了門不忘交代:“將人看牢實些。”

也沒什麼可氣的,太子只需要一個,死人才會守著秘密。園裡沒人攔著含焉也稱不得愚蠢,她既與自己走的近,還能翻賬本,逸白估計也不敢得罪。

至於含焉這個反應,第一次見著死人,總是要怕的麼。等明兒回來,跟她說很快就可以回平城了,想必她就會歡喜。

酉時正中,薛凌在大街上與李敬思相遇。原他今日並沒與魏塱一起,皇帝說是李大人男大當婚,上元佳節,該去巧遇仙娥,哪有陪著一群有家有室之人閒逛的道理。

皇帝如何想無所謂了,從李敬思出府那一刻,壑園一直遣人盯著。難得今日蘇凔沒跟在身側,許是心有所屬,在宅子裡思念清霏未知。

總之無他更好,李敬思並沒認出薛凌來。今日她一身男裝,又刻意將面容畫的硬朗了些。四周燈火洋洋,李敬思與三五友人吃喝笑鬧,開懷不已。雙方擦肩而過,實難辨認。

隨身的死士很快將人隔開,街上人流本就多,李敬思只當是自己和友人走散了,張望一陣想尋,突聞耳邊一聲輕喊:“李大哥。”

這聲音倒是一聽即知是薛凌,他張望,卻沒看見人,疑惑打量一陣。眼前一個清俊小公子低聲又喊:“李大哥隨我來。”

他盯著人,猶不自信,左右晃盪了下目光,才定睛看著薛凌,總算瞧出點眼熟來,張口欲問,還沒出聲,薛凌伸手拽了他道:“李兄隨我來。”

二人擠出人群,到了一僻靜處,李敬思這才奇怪看與薛凌道:“你這是.....做什麼”。話愈說愈是沒底氣,他記起好幾次薛凌急著找他,都不是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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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一改往日少女活潑,盯了他片刻,才倨傲挑眉道:“我來找李大哥,是想請你今夜玩的晚些,宿醉無妨。”

李敬思心中更添忐忑,有點迴避薛凌目光,試探道:“你.....你.......”

他忽然記起薛凌和魏塱的恩怨情仇,皇帝今晚出了宮,再看薛凌這身打扮,別不是......嚇得他瞬間舌頭直溜:“你可不要輕舉妄動。”

言罷看了一圈四周,上前一步,輕聲道:“陛下身邊有十來個武藝高手跟著,還有近百御林衛在暗處,你可不要自討苦吃。”

薛凌噗嗤一笑,這李敬思說話越發的雅起來了。又是輕舉妄動,又是自討苦吃。她忙道:“李大哥勿憂,我來尋你,是想告訴你。

子時初,定會有人來傳你,帶兵往黃府拿人。宜早不宜遲,我會在那裡等你。在此之前,你不要回府上。

稍後會有一貌美女子,與你相遇於橋頭,自有風花雪月留人。”說完不等李敬思反應,薛凌抽身離去,轉眼隱沒於街上歡歌笑語中。

天上玉輪光轉,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今日,是上元節啊。

魏塱與諸人立於一小販檔口,含笑問甜糕幾文錢。宮裡頭雪娘子一聲驚呼,穩婆急急往屋外喊:“娘娘要生了。”

太醫已在打瞌睡,婦人生產,或見紅,或腹痛,總得有個預兆。下午請脈,還未見絲毫跡象,今日是決不可能分娩了。

猛聽得裡頭老婦人一聲尖叫,嚇的從椅子上一蹦三尺高,進到屋裡一看,床上雪娘子已是汗如雨下,三四個宮女扯著被角,見太醫進來,厲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哪有人說的清呢。太醫急急上前要看,又顧忌男女大防。且走且避湊到近處一搭脈,真是要了老命了,胎兒至多一時三刻就得往外掉。

他一抹汗水衝著穩婆喊:“這是要生了,你們趕緊看著,在下去備些藥湯,防著沒體力。”

床上雪娘子似痛的兩眼昏花,抓住面前人,青筋畢露問:“皇上呢,皇上呢,我要見皇上。”

皇上在宮外,推傘搖燈好不快活。忽而人群四散,好像是有馬匹受了驚,橫衝直撞朝著魏塱來。

眼看要撞個人仰馬翻,侍衛當即挺身將魏塱護在身後,飛身而起往馬鼻樑間蹬了一腳。馬長嘶一聲,前腳並起,躍立於半空之間,又踏將下來,嘶嘶喘氣。

看身量,馭馬的是個華服小公子,身手卻也了得,這般折騰,居然還在馬背上穩如泰山。一張青面獠牙面具下頭,目光恣意看過來,似乎對攔馬之人很是不滿。

侍衛看了一眼魏塱,見其並無太大怒意,上前喝道:“何人膽敢京中縱馬,還不速速下來。”

今日上元,來往男女多有以倛遮面。皇帝不想暴露行蹤,只要來者不是刺客,多半問兩句便罷,算這小子運氣佳。倒是四周行人霎時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這麼多人,傷著了誰可怎麼好

薛凌輕敲了敲手中馬鞭,緩緩俯下身子,趴在馬背上,像是要下馬。張口卻是一聲高呼:“魏塱!”

圍觀諸人少有知皇帝名諱,魏塱下意識抬頭看過去,眾侍衛也是齊齊一驚,手皆摸向腰間。

那小公子馬鞭直指皇帝:“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