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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胡沙(五十一)

薛凌未等他反應,續低聲問:“蘇遠蘅那蠢狗呢?”

薛暝仍是摸不著頭腦,湖塗道:“他不是....病了,一出來就撐不住,先回去歇著,說正是因為這個,你才讓他先...”

薛凌唯恐自個兒罵人聲高,張著大嘴無聲將氣呼出去,輕道:“你怎麼不蠢死你...”

薛暝垂頭未辯,心想若不是為著那句話,那必然是不信的,既是蘇遠蘅有異,怎還能知曉那句話去...

薛凌又道:“咱們人是齊的罷,沉家接出來怎麼走,可都清楚?”

“嗯,蘇家交代過了。”

薛凌稍放些心,低聲道:“呆會去了酒水吃食一概別沾,那狗東西各種玩花樣。”

薛暝忙道:“本也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薛凌隨口抱怨了句“你這會倒謹慎。”話落又輕手翻了進去。一群人在原地站的老老實實,蘇銀已是躬著腰站在最末,一見薛凌進來,搶先問:“如何,可是沒大事吧。”

薛凌倒不懼他此時再玩什麼花樣,一牆之隔便能逃出生天,沉家請了大羅神仙來也是困不住自己的。就算他和盤托出,自個兒無非功虧一簣,蘇家可就難說。

她與沉伯清躬身,道:“一切妥當,沉公請。”

沉伯清全無剛與幼子作別的淒涼感,反爽朗與薛凌回了禮,中氣十足道:“承蒙小先生。”話落一撩衣襟,先出了門。

身後婦人涕泣未斷,兩孩童還是半夢半醒模樣,含湖不清問往何處去。倒是那小姑娘甚是鎮定樣,低聲哄著說去誰家吃酒,又勸婦人趕緊出去上馬車,雖是深夜難行,好歹不用自個兒雙腳邁步,屬實不幸中的萬幸。

這些臨行碎語大致能反映出主人性格,然薛凌這會並沒過多關注,眼見沉伯清出了門,她只顧去斜眼去瞧蘇銀,唇峰彎如刀刃。

待沉家老小盡數走了出去,薛凌仍站著未動,與蘇銀伸了手笑道:“您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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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銀諾諾兩聲,道是不敢。換了旁時,薛凌約莫還要再耗上片刻,然今夜緊急,她哼罷一聲,自往外邁步。

人走到外頭,瞧來仍是澹月濃夜,備下的馬車俱是全黑,只能隱隱看見個輪廓。沉伯清一家就在隔門幾步站著,並未上車。

見薛凌出來,沉伯清迎上來低聲道是“這一路兇險,家裡有些夥計放心不下,都是要跟著的。有三倆親信,要貼身同坐才放心。”

薛凌與蘇銀問過,馬車備了五六駕,不缺地兒。只是原就計劃著要分開走,大半夜的人多實在扎眼,還希望沉伯清勿怪。

這也是個難處,但得底下人護著,沉伯清想了半晌,指著薛凌道:“如此,不如小先生與老夫同坐,小先生該不會介意吧。”

薛凌抬頭望罷一眼,點頭如搗蒜。於是各人歡喜,淅淅索索皆上了馬車。待前頭車輪子轉動,薛凌撩簾往外瞅了片刻,約莫十來人跟在近處。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打鬥起來,也是一番功夫。

更主要的是......她收手,丟了簾子,左右看一眼,沉府兩個下人將自己盯的嚴嚴實實,估計馬車外有任何風吹草動,立馬就有刀架脖子上來。

這狀況,哪有打起來的說法。

旁餘人如何走得不可知,行路稍許,沉伯清氣定神閒從匣子裡給自個兒請了茶,又另取了杯子,像是要注水,薛凌連連喊:“省了省了,我喝不來這玩意,別折騰了。”

沉伯清停了手上功夫,看與她笑道:“怎麼小先生那會還要怨老夫不知禮,這會又不肯喝了。還未請教,小先生究竟身出哪家。西北那頭,老夫也是略知一二的,想來咱們祖上便是有舊。”

薛凌乾笑了兩聲道:“那會口乾舌燥煩悶,這會已經爽快許多,不想喝茶水,只想喝點牛乳。正是你略知一二,我才不能告訴你,除非咱們出了京,不然是決計不能把我父兄牽扯進去的。”

沉伯清哈哈大笑,渾若長者與晚輩說教:“怎麼,咱都走到這了,你還沒有成事的信心?”

薛凌抬手又去掀簾子,仍是前後左右的打探,夜風裡聲音飄飄蕩蕩:“京中兇險,一時不成,不敢輕心。”說罷好一陣,手才收回來,笑道:“好在今夜還算順利。”

左右兩人按在腰身上的手又松了些,沉伯清也是哈哈大笑,間或誇讚了幾回,道是薛凌屬實是個會辦事的,真要是“大哥”拿忠孝節義來勸,今夜他未必會走。也不是死心塌地要跟了皇帝,只空口無憑,實難信個外人。

不是薛凌勸他走,他自個兒,想走。

約莫半個時辰後,車伕拉開個小縫,說是快到了。沉伯清立時正襟危坐,薛凌亦斂了笑意。又過一口茶功夫,馬車停下。

不等沉伯清招呼,薛凌起身道:“我先下去看看。”

沉伯清輕揚沒,一個下人登時站起,貼身跟著她,二人前後下了馬車。此處並非蘇府,果是一處褲子,遠些地方還有工人來回搬運著啥。

一生面孔下人在此等著,低聲問可是“沉家諸公。”薛凌沒應聲,只重重點了下頭。

那人道:“恭候多時了,快隨小人來。”

沉府下人環視一圈,方上去請了沉伯清,幾人還沒進到裡頭,別的馬車也陸陸續續到達。似一切正常,毫無紕漏。

蘇銀小跑幾步走到人前,退了迎接那人,說是他來候著變形。薛凌徹底輕鬆下來,自沉府到現在第一次抬了右手,垂的太久,都有些將麻。

沉家並未注意到她這輕微動作,隨蘇銀一路進到院裡屋中,尚沒見著人,先聽到床上誰咳的上氣不接下氣。

彷彿是趕著時候,丫鬟將一盆血水往外端,裡頭擱著張帕子也是染的鮮淋漓。沉伯清大駭:“這是如何了,裡間可是小蘇大人。”

薛凌強憋著笑意,老實道:“看模樣,莫不然活不過天亮去。這可不好,咱們還指望著他走呢。”

身後婦人嚇的直捂眼睛,倆孩童尚在打鬧,一屋子亂哄哄間,屏風那頭蘇遠蘅氣若游絲喊:“諸位來了,真是對不住,實是,沒曾想......”

得了他這麼半句話,一切便煙消雲散,沉伯清急急衝進去,連連道:“真是小蘇大人,怎麼成了這樣,這本是我沉家家事,若是今夜你有個好歹,老夫便是去了九泉,也不得安寧,你這....”

“無.....無...妨..”蘇遠蘅輕搖了搖頭,痛楚道:“不幹老大人的事,咱們都知道的..都知道。您也不必.....著急.....我都..我都.....”他在人群裡搜尋,直到看見了薛凌,才勉力笑道:“安排好了。”

這話該說給沉伯清聽,然他盯著薛凌不放,好似已然沒有力氣再轉回去,聲音虛弱的像在哀求:

“我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