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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倫 上

萬貞兒躺在床上靜靜地睡著,她的面容本就算不得美麗,歲月的蹉跎過後又是這一番沉睡,此時已經是骨瘦如柴,脫去衣衫再看,真如一個罩了一層皮囊的枯骨一般,可在朱見深的眼中,這仍是他的貴妃、愛妻,也是他願意守護一生不惜一切的摯愛。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日日夜夜的守護著,寸步不離,朱見深也消瘦了許多,大肚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攏拉醜陋的寬皮,眼窩深陷,黑眼圈重的嚇人,但他還在堅持著,他不能也不敢倒下,他很清楚預見到了自己倒下後那一番可怕的景象:帝國後繼無人,諸王蠢蠢欲動,天地翻覆,最重要的,愛妻也失去了最後的庇護。

這個帝國,還有他的這個小家,如今完全壓在了他一個人的肩膀上。

江南的精米、牛羊肉按七三比例剁成肉糜再加上一點青菜葉小火熬製兩個時辰做成的一碗粥,味道實在不敢恭維,但卻是萬貞兒每日的三餐。

吹涼,小心的給萬貞兒喂了半碗,又拿過一條溫水打溼的巾子給她擦過臉,朱見深把剩下的半碗粥也喝了。

帝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一碗肉糜粥便是他們如今的晚餐,說出去又有誰能相信呢?

將碗遞給張敏,張敏接過,轉身要出去的時候,朱見深喊住了他:“張敏,那座登仙殿,如今修得如何了?”

張敏是萬貞兒的近侍,也是她極為信任倚重的人之一,萬貞兒信他,朱見深也就信他了。如今萬貞兒昏迷不醒,他的差事也就算是擱下了,於是朱見深便命他去監察登仙殿的工程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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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敏回到近前來答道:“回陛下的話,李子龍所修登仙殿工程浩大,但在五千勞力日夜勞作之下如今已初見規模,只是。。。傷亡慘重。”

朱見深側過臉,幽幽的看著他:“那你覺得。。。還有多久才能建成?”

“老奴前日問過,或許還需半年光景。”

“半年嗎?太久了。”朱見深搖了搖頭,想想,又道:“容縣叛亂之時的那群暴民,是如何安置的?朕記得當時給夏壎的旨意是只誅匪首,餘者不論,是吧?”

“回陛下,是。”

“謀逆為十惡不赦之罪,如何能餘者不論?此非為後世之效。你傳令下去,但有涉及者,也盡數充入萬壽山中去,交給李子龍去用。你再告訴李子龍,就說朕的旨意,三個月,登仙殿必須給朕修成,否則就不用修了。”

“陛下。。。”

“你要抗旨?”

“老奴不敢。”張敏斟酌詞句,小心道:“只是陛下,當初旨意下了,如今再要收回,朝中恐怕。。。”

“朝中?什麼朝中?”朱見深站起身來:“朕為天子,言出法隨,誰敢忤逆?司禮監?還是文淵閣?還是六部?要有人敢抗旨不尊,讓汪芷和李玄找他去說。”

“陛下。。。”張敏還要再勸,可最後還是只說了一聲:“老奴這便去辦。”

“嗯。”朱見深點點頭:“與懷恩和萬安去說,他們知道該如何去做。”

朱見深重又坐下了,感覺頭有點發昏。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半個多月來每次猛然起身或者稍微走幾步,總會有些不適之感。招太醫看過,說是憂思成疾再加上寢食不安所致。想治也不難,就是一個“養”字,可他卻做不到。

低著頭閉目片刻,感覺稍微強些了,他才睜開眼睛,抬手按了按兩側的太陽穴,手放下時帶下了一縷有些發灰乾枯的頭髮。

“朕。。。”朱見深看著這縷頭髮愣了一下,抬手拈起鬢角的一縷頭髮輕輕一拽,發落。

“張敏。。。”朱見深抬頭:“貞兒曾說你頭梳的不錯?給朕梳梳頭吧。”

多久沒有照過鏡子了?

朱見深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熟悉而陌生。張敏梳頭的力道很輕,他知道張敏已經很小心的把控力道,可每次梳子順下去還是會帶起許多枯發。

未老先衰,自己好像還不到四十啊。

青絲白髮片片而落,張敏沒說話,朱見深也沒有說話。張敏看著朱見深的頭頂,朱見深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各有所思。

“韃靼的俘虜之後終於輪到了大明的子民,接下來呢?”張敏想到此處,忽然感覺到了一絲恐懼,他要監察萬壽山中登仙殿的建造,所以他時常要出宮,如今朝中、民間是個什麼樣子,他是看的見,也聽得到的。

錦衣衛、東廠、西廠,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商輅和彭時過後朝中清流所剩無幾。

他忽然想起了日前在順天府前的一幕,一個老婦抱著襁褓中的孩童嚎啕而哭。他上去問了,那老婦人的兒媳被哪個侍郎還是員外郎家的公子給逼死了,兒子本就體弱,一時氣急攻心也死了。她抱著孫兒前來順天府含冤,順天府尹問過後把她給趕了出來。。。

張敏給了她十兩銀子,然後便走了。

權大於法,天下這樣的慘事比比皆是,不過尋常。可是在京城一般是極少的,因為清流的存在,他們或許辦事能力一般,可有他們在,他們的一張張嘴便是皇帝也不敢輕易招惹。

可如今呢?

皇帝不朝,朝中貪昏之官無數,百姓最後的希望又在何處?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呢?

“貞兒不醒,朕還沒有兒子。。。”

朱見深忽然開口嘆了一聲,打斷了張敏的沉思。

“不能守護愛妻平安,朕不是一個好丈夫。”

“乏嗣無後,朕不是一個好兒子。”

“東宮無著,社稷空懸,祖宗基業旦夕傾覆,朕更不是一個好皇帝。”

“朕是罪人。。。”

哽嗓之間一陣難言的酸意,眼中便泌出了淚水。

張敏也哭了,淚水順著臉頰落下,落在朱見深的頭頂。朱見深抬起頭:“很可笑吧,老張。”

“陛下。”張敏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笑了:“您已經有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