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3 誓殺
“老將軍，別忙活我們的事了，先治你的傷吧。”寧學仁勸了一句，隨後又補了一刀：“據我所知，宮裡那位如今應該不想見你。”
何灌聞言，瞬間漲紅了臉，胸口劇烈起伏。
許久，他才啞著嗓子低聲說：“非是諉過，金人過河一馬平川，少了城樓掩護何某的箭再快又能殺得了幾個！”
看到何灌重新陷入巨大的自責與悲憤當中，寧學仁無奈地望向李鶴。
李鶴在沉思。
邊上的林凱用手肘碰了碰他。
他抬眼，看到寧學仁求助的眼神，以及何灌痛苦的表情。
之前聽寧老爺子的科普。
說這位何老將軍的箭術強大到連敵人都尊敬。
一生從未想過逃跑或投敵。
之所以從黃河退回也是因為前方部隊大潰敗，逃竄的兵士將他的陣形衝散無法維持。
以及為了讓自己的作用最大化。
身為遠距離、高精度的神射手，何灌的定位完全就是當代狙擊手，還是百發百中的那種。
假如讓他在城牆上守城而不是在平原上面對敵方騎兵的衝鋒，以他的本領，攻城方別指望能組織起有效的進攻。
任何敢在前線露頭的將領都會被狙殺，後方大營的指令傳不上來，前線兵士就是無頭蒼蠅一盤散沙。
可惜。
當時的宰相白時中，無主帥之能，偏行主帥之事，不顧何灌懇請留在汴京守城的奏報，硬要他上前線守黃河。
如此珍貴的精銳狙擊手，竟然被派到前線去當突擊隊使用。
實乃金國之幸，宋國之殤。
以至於等何灌從黃河退回汴京，想進城上牆頭守城時。
皇帝和宰相怕被人說他們當初逼何灌去前線的命令是錯的該讓他守城才對，乾脆連城門都不開，下令何灌在城外死守。
死守。
重點不在守。
而在死。。
寧學仁走過來。
李鶴輕聲問他：“你不是說李綱是好人嗎？怎麼就眼睜睜看著何灌死在城外？”
“。。”寧學仁解釋道：“這裡面涉及的因素很多，死守是皇帝下的令李綱做不了主。何況今天李綱應該正在北面忙到腳不沾地，酸棗門估計快成刺蝟門了，他根本顧不上西牆這邊一個逃回來的敗將。”
“敗將？”李鶴微微皺了皺眉：“所以，所有人都認為是何灌錯了嗎？”
寧學仁無奈地嘆了口氣：“總得有人出來擔責，宰相不會認錯皇帝更不可能。”
李鶴看著何灌，如同看著一個被世界壓得喘不過氣，擔下所有人的錯誤最後連家都不讓回，卻依然忠君愛國死在西牆開遠門外的可憐人。
既然已經決定大鬧天宮，何不就從這可憐人開始？
他想了想，又翻開腰帶看了看，最後將視線掃過所有聚集在這裡的兵士，落在傷痛全無煥然一新的老兵臉上，朗聲道：“各位，既然不讓進城，可願陪何將軍再殺一場？”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老兵彷彿聽懂了什麼，第一個昂首挺胸高喊：“殺！”
其餘人面面相覷，數了一圈自家人數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卻猛然舉起手中武器，齊聲大喊：
“殺！”
李鶴滿意地點點頭。
林凱在旁邊驚訝地問：“你要幹嘛？真打算造反嗎？”
“造什麼反？我可是中華好兒郎！”李鶴笑著拿出一大捧神聖藥劑，對全體兵士喊道：“所有人治傷，治好了上陣殺敵！汴京不讓我們進，我們就殺光金兵睡大營！”
“殺！！”
這一次，呼喊聲震耳欲聾，嚇得高高城牆上的守軍都探頭出來偷看。
寧學仁接下藥劑，此刻這位老人的臉上也有些難以抑制的激動，他問：“恩公，是要大幹一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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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何灌從痛苦中抬頭，迷茫地望著周圍憤然吶喊的兵士，開口問道：“這是怎麼了？”
李鶴走過去，笑著對他說：“何將軍，城是進不去了，何不上陣殺個痛快？”
何灌的雙眼明顯一亮，隨即又迅速地黯淡下去：“金國實力強勁兵多將廣，郭藥師又帶著常勝軍投敵，各位高人武藝再高，人力終有窮盡時，我們這點人給十幾萬敵兵塞牙縫都不夠，留下來無非白白送死，你們走吧，郭藥師拿到本將人頭已是大功一件，想必不會為難你們的。”
“轟！”
楊再興拎著一個人從天而降。
“痛快！過癮！哈哈哈。。”小夥子散去功力後滿頭大汗地坐倒在寧學仁身邊，臉色疲憊，精神卻很嗨。
“你咋回來了？敵人一會兒打過來。。”林凱扭頭看外邊，沙塵飛揚中，敵方負責進攻這邊的部隊像見了鬼一樣頭也不回地埋頭逃跑。
楊再興接過自家師父寧學仁遞來的竹筒水，美美地喝了一大口，樂呵呵地說：“放心吧師叔祖，他們被我好一頓修理，短時間內應該沒人敢往這邊來了。”
“還行，表現不錯。”林凱轉回頭表揚了楊再興，給他樂得衝師父直笑，寧學仁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表示肯定。
李鶴沒參合幾人的師徒情深，他敏銳地注意到，何灌看到楊再興拎回來的人後，整張臉都不一樣了，不由地開口問道：“你這抓的誰？”
楊再興搖搖頭：“不知道，我見有群人就算逃跑也要護著他，想著可能是個官，就抓回來給師父師祖們看看。”
他補充道：“那群人挺厲害，我差點沒打過，還好築基二層功力渾厚硬是給耗贏了。”
聽到他這麼說，林凱等人也圍過來好奇地打量抓回來的這個人。
寧學仁左看右看，嘀嘀咕咕，半天對不上個號。
所幸不需要他繼續猜測了。
“郭藥師！”何灌踉蹌著走到跪坐在地的那個人面前，表情複雜地低喝道：“你可曾想過會有這一天？！”
郭藥師抬頭看了眼何灌，苦笑一聲，又垂下頭去：“敗在何仲源之手，不冤。”
“譁！！”
周圍的兵士沸騰了，紛紛圍攏過來看稀奇。
這可不是什麼無名小卒！
這是堂堂常勝軍統領郭藥師！
三天來，率領數千精銳騎射負責進攻開遠門的就是他！
寧學仁恍然：“原來這就是郭藥師。”
據記載，這人可說是金兵東路軍得以如此順利南下包圍汴京的“大功臣”！
在燕京帶著常勝軍這樣一支大宋為數不多能戰的部隊投敵，給金兵白白增添了近十萬名精銳生力軍；
為完顏宗望出謀劃策，給金兵當活地圖一路精準直達開封府，沒有半點繞路浪費體力、兵力及糧食；
最重要的是，他為金兵提供準確情報，帶著敵人佔據至關重要的戰略點，牟駝崗。
牟駝崗是什麼地方？
號稱北宋第一“後勤基地”，那裡有堆積如山的軍糧、廣袤無邊的草場，還有兩萬匹健壯的軍馬。
只因郭藥師曾去過牟駝崗，對那裡的情況瞭若指掌，領著金人拿下牟駝崗後，巨量物資把金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寧學仁記得，現實世界的歷史上，就是這些物資成了金人長時間圍困汴京的資本。
倘若沒有這些軍備作支撐，恐怕金兵在汴京城外連十天都撐不住。
“郭藥師。”李鶴開口對他說：“你可願留在何將軍麾下重回大宋領兵征戰？”
何灌微微一愣，深深地看了李鶴一眼。
郭藥師抬頭看向李鶴：“你是何人？金國紀律嚴明士氣高昂萬不可敵，宋國氣數將盡回天乏力，何況就算我回來那也該是官家賞罰，哪由得了你做主？”
李鶴笑著點點頭，對周圍兵士道：“聽見沒？人家瞧不起你們，說金兵就無敵，宋兵就氣數將盡，還不趕緊表現表現？”
一名兵士“嗷”一聲扯掉身上的包紮，走過來仰頭張嘴：“請仙家賜藥！我武六郎誓將金狗殺個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