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隆昌錢莊的鋪子出來,天歌便穿過一道小衚衕,向另一條街走去。
其實方才天歌對王掌櫃所說的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真的,是李氏當年的確有個小姐妹朱氏,嫁給了一個窮書生。
那個書生也的確姓林。
生下的女兒,也確確實實取名為林天歌。
書生於人情世故上雖呆笨,但在科考上卻頗具靈性。
大器晚成之後竟是節節高升,最後做到了司戶參軍,又因為文采好,頗得當時的知府看重,在當地的官場,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
假的那一半,是朱氏隨夫到了江南之後,再沒有回過青城,而是在江南定居了下來,更沒有所謂的添妝之事。
朱氏和林參軍所生的這位林姑娘,也非是天歌的好姐妹,而是見面之後分外眼紅的仇人。
當年天歌在人販手中幾經輾轉,最後流落到江南錦繡閣中,成為淪落官妓的徐芮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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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時這位林姑娘,因為自己心中的好郎君屬意徐芮,而天歌又與她同名,差點毒殺徐芮和天歌二人。
後來這件事,因為其父的司戶參軍之職,再加上其母的運籌,最終不了了之。
但天歌卻絕對不可能忘記。
那是她為數不多的,離死亡最近的時刻之一。
更不能忘記,是當時那位林小姐所說的
“你也配叫天歌?”
到底誰更配叫天歌,到底誰更配姓林。
用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走在街上的少女袖中錦拳握起,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
慶和十四年秋,脂粉皇商徐記胭脂行暗通西涼,在外銷脂粉中夾帶城防圖,被以通敵罪論處,族中男子人頭落地,適齡女子充為官妓。
她第一次見徐芮,就是在錦繡閣中。
曾經的大家閨秀,淪為將要登場準備被人挑選的官妓。
抬頭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徐記胭脂鋪”幾個大字,天歌抬腳,邁了進入。
眼下,正是慶和十三年。
她還有時間。
……
……
比起上次待客的時候,夥計阿二這回可是聰明多了。
一見有人進門,當即從櫃檯裡出來,一臉熱情洋溢。
而那神色在看到眼前之人的相貌時,變得愈發燦爛,活像外面開了的狗尾巴花。
“趙二小姐!貴客貴客!您快裡面請,今兒個看點什麼?今日剛上的細磨珍珠粉,要不要瞧瞧?這次可是我們掌櫃驗的貨,假不了!包您滿意!”
天歌聽著阿二這炮仗一樣說個不停的嘴巴,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看來上次的事情之後,這小子沒少挨徐掌櫃的說。
不然眼下怎麼跟變了個人一樣?
見阿二撓頭不好意思,天歌收了笑,和聲道:“我今兒個來可不是買珠粉的。你們掌櫃的可在?”
一聽是找掌櫃的,阿二的熱火勁兒又來了,連忙點頭,“在!就在後面,我這就跟掌櫃的說姑娘來了。”
說完這話,不等天歌開口,阿二又風一般竄到後面去了。
天歌不由笑著搖頭。
這小子,怕不是有些矯枉過正了?跟個小陀螺似的。
後面的徐掌櫃聽說是天歌來了,當即放下手中的活計,將天歌迎到屋裡去。
親自給天歌倒上茶水,徐掌櫃便道:“前些日子老夫聽人說,二小姐參加盼山堂的入學測,在數科上露了一手,驚豔四座?”
天歌聞聲,擺手道:“當不得真,不過是做了兩道題。掌櫃的應知道,人總愛以訛傳訛,說得多了,好似天歌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厲害似的。”
徐掌櫃聽了這話哈哈而笑,並不戳破。
他可不覺得她沒有這能耐。
且不說別的,就拿那天徐陵送東西到雲來居回來之後,他就知道這丫頭很聰明,尤其是在賬算上,可以說上是門兒清。
而且據說那天,她就連青城出了名的鐵算盤呂秀才都打敗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丫頭不過十三歲,呂秀才可比她大差不多一輪。
而且當初數科那題目傳了開來,就連他自己也曾嘗試著做了做。
不管怎樣,反正同樣的時間內,他是沒有做出來。
感慨著先前的事情,徐掌櫃似是想起什麼,起身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個小袋子,放到眼前的桌子上。
“這是先前二小姐寄存在鋪子裡賣的胭脂,共六十四件,每件雙份,共一百二十八份,截至昨日全部售出,共賣得六百三十六兩。按照先前二小姐跟徐陵所說,三七分成,這裡正好一百九十兩八十文,二小姐清點一下。”
看著推到自己面前的小錢袋,天歌掃看一眼,不清點,卻也不客氣,將袋口繫緊,放到自己的袖中,“如此,便有勞徐掌櫃了。”
徐掌櫃見狀一愣,“姑娘不點點?”
“徐掌櫃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這銀子不點也跑不了。”天歌笑道。
能當街將萬兩銀子的珠粉拋灑如無物的徐豎,能慷慨送出徐記所有春脂的徐豎,天歌哪裡還用擔心他會無信?
沒想到天歌如是信任,徐掌櫃感慨萬千。
拿起桌上的茶壺親自替天歌倒上茶水:“姑娘是個爽快人,若是日後有什麼事情,一定不要跟在下客氣。”
聽到這話,天歌看一眼徐掌櫃,“不瞞掌櫃的,今兒個我還真有事想要拜託您。”
徐豎一聽,登時認真起來,“姑娘請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天歌點了點頭。
“這第一件事,是先前我從掌櫃的這裡,曾拿走一瓶雪肌消痕膏,這事情掌櫃的可還記得?”
“這是自然。”徐掌櫃瞭然,“姑娘可是還需要?”
天歌搖了搖頭,“徐記的雪肌消痕膏聲名在外,僅僅一瓶,天歌落下的疤痕就已經徹底消散。我今日來找的掌櫃的,是想麻煩您,日後若有人問起這件事情,還請您不要與外人說道。”
“這是為……”話到嘴邊,徐豎便知失言,當即改了口:
“這不算什麼大事。既然姑娘有此一說,在下記下便是,日後若有人問起,權當沒這回事,而且姑娘放心,當初給你的那瓶,是我的自己留用做人情的幾份,沒有走賬面,也就只有我一人知道。”
天歌心中感激,卻又有幾分愧疚,“實在抱歉無法跟掌櫃說明因由。”
徐掌櫃倒是渾不在意,“女孩子家嘛,理解,理解。”
天歌知他誤會,也不多言。
不管怎樣,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越少也越好。
“二小姐方才說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事情是什麼?”徐掌櫃問。
“這第二件,是想麻煩掌櫃的為我寫一封引薦信。”
“引薦信?”
徐掌櫃奇了。
聽說過讓那些有名望的達官顯貴或是一方大儒寫引薦信的,可從來沒聽說過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人寫引薦信的。
讓他寫給誰?他能寫嗎?
徐掌櫃很懷疑。
“可這信,還真非徐掌櫃您不可。”天歌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