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羌王宮
百里河澤手持飛花玉笛,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聖潔地恍若從天驟降的神明。
滴答——
滴答——
暗紅的血珠,順著飛花玉笛,一路流淌,在宮道上留下蜿蜒似蛇的印記。
誅殺南羌帝君及餘孽,他只用了一天的時間。
他站定在紫禁之巔,仰頭望向漫天星辰。
驟然間,他突然憶起了一件要緊的事,神色大駭。
“楚七,阿沉近況如何?”
“據傳,傅公子情緒極其不穩,成日酗酒,醉生夢死。”楚七恭聲答著。
“是本座對不起他。”
百里河澤低聲喃喃,眉宇間淡淡的憂鬱於頃刻間彌散。
今夜的他,總覺心神不寧。
他原以為是自己殺孽太重,一口氣屠光了整座南羌王宮,才會這般惴惴不安。
可不知為何,他腦海中總會時不時地浮現出傅夜沉的音容笑貌。
百里河澤在極度不安中熬過了大半夜,原以為能等來傅夜沉安然無恙的訊息。
不成想,他苦等半日,卻是等來了傅夜沉屍沉護城河底的死訊。
“阿沉……”
百里河澤頹然坐於屋頂上,抬頭望天,無言垂淚。
傅夜沉曾告訴過他,想親人的時候,就抬頭看看天上的星辰。
每一顆星,都有其存在的意義。
比起死,遺忘更讓人難過。
百里河澤雙手緊攥成拳,一拳一拳垂向自己的胸口。
臨別前,他甚至來不及同傅夜沉說一句“抱歉”。
他原以為他和傅夜沉還會有無數個“來日方長”。
卻不料,那個曾以一己之力,扛下他這些年來所有苦痛的傅夜沉,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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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沉,阿沉。”
“你怎麼就這麼走了?”
百里河澤憶起之前,傅夜沉總是纏著他,想聽他親口喚一聲“哥”。
他每次都很冷淡地將傅夜沉轟出摘星閣。
現在,他做夢都想回到那時,像嬌軟的姑娘家一般,喚他無數句“哥”。
“哥,抱歉啊。”
百里河澤將所有情緒嚥下腹中,怔怔地盯著天幕上那輪缺月,徹夜未眠。
“主子,更深露重。”
楚七靜立於百里河澤身後,輕聲提了一句。
“查。阿沉絕不會自尋短見。”
“是。”
楚七見百里河澤胸口處再度染上血漬,原打算讓楚九為百里河澤處理傷勢,轉念一想,終是作罷。
也許,身體上的疼痛,得以緩解百里河澤心中劇痛。
—
東臨,護城河畔
涼風驟起,秋末寒霜似雪霰,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鳳無憂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往君墨染懷中縮去,“走罷。莫誤了吉時。”
君墨染解下外袍,輕輕地披在鳳無憂肩頭。
疾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似鮫人的哭泣,又似山魈的獰笑。
隱約間,她好似聽見了自護城河底傳來的細微聲響。
鳳無憂眉頭輕皺,深深地掃了眼死水微瀾的護城河面,“攝政王,你可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
“怎麼了?”
君墨染順著她的視線,定定地看向無波無瀾的河面。
“沒事。想來是過於睏倦,出現了幻聽。”
鳳無憂搖了搖頭,由著冷風吹散縈繞在耳際邊的低沉男聲。
聲音極輕,似是在向她作最後的道別。
鳳無憂分明聽清了“後會無期”四字,卻因其寓意極為不祥,這才未開口同君墨染說道。
她不知道的是,傅夜沉竟會長眠在冰冷黑暗的護城河底。
此刻的她,還滿心憧憬著來年的花燈節。
殊不知。
來年花燈節上,不止傅夜沉未能赴約,就連君墨染,也未能如約而至。
翌日,天矇矇亮。
鳳無憂便被接踵而至的噩夢所驚醒。
她乍然起身,焦躁不安地在內室中來回踱步。
君墨染見她這兩日總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特特點燃了安神香,將她輕輕地抱上了榻。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本王在一日,便會護你一日。”
“攝政王,爺方才夢見傅夜沉墜入了萬丈深淵之中,好嚇人。”鳳無憂悶聲說道。
“別怕,只是一個夢魘。”
君墨染難得沒有吃醋,他緩聲安撫著她的情緒,薄唇翕動,“百里河澤的人一直在保護著傅夜沉。再者,放眼東臨,鮮少有人能傷及他。”
鳳無憂搖了搖頭,心有餘悸地道:“夢中,爺正想伸手拉他一把,大哥卻緊跟在傅夜沉身後,落下了萬丈深淵。爺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二人在懸崖之巔苦苦掙扎,卻使不上一丁點兒的力氣。”
提及鳳弈,君墨染不動聲色地緊擰著眉頭,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了一絲擔憂。
昨夜,自追風、青鸞二人婚典上歸來之際,君墨染便收到鳳弈的親筆信。
信上說,雲非白罹患瘧疾,重症難愈。雲閩行雖未下令廢黜他的太子之位,但云非白這個雲秦太子當得愈發沒有滋味,形同虛設,毫無實權。
不知為何,君墨染總感覺雲非白的實力不止於此。
他原打算親自帶兵,助鳳弈一臂之力。
北堂龍霆安插在雲秦的線人亦傳來訊息,言之鑿鑿地證實了雲非白罹患瘧疾命不久矣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