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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備胎皇族

“李大嫂今天的分量有點多了,可得留夠了孩子吃的。”從婦人手裡接過一碗**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

“徐小哥放心,都是嫂嫂剛剛擠出來的,絕不是過夜的,要不你喝一口嚐嚐。”婦人拍著胸脯道:“家裡小的昨天剛剛斷了奶,以後每日都能出這麼多。”

“原是這樣,嫂嫂還是少擠一些,莫要因著一些小錢傷了身子。”徐羨把奶倒進陶罐子,吩咐道:“紅寶兒給錢二十文,讓嫂嫂買些好吃的補補。”

婦人接過錢喜滋滋的回了屋子,紅寶兒斜著眼睛看徐羨,“你可真是什麼買賣都敢做。”

“唉,我有什麼辦法,還不是家裡下奶的羊都快擠出血了,接了人家的生意又不能不做,反正她們也是漲奶,小娃兒吃不下,與其放著餿了不如賣給我換錢。”

這麼好的主意當然不是徐羨想出來的,是劉嬸兒的傑作,原本收奶的事情也是劉嬸兒負責的,只是她後來開始壓價,還忿忿不平的說:“誰還不會下奶似得,憑什麼你這一碗奶就要十幾二十文。”

後來這些婦人投訴到徐羨這裡,徐羨便只好親自來幹,沒什麼好害臊的,只當是個尋常買賣,反倒是那些婦人常常趁機調侃徐羨。

問這種問題只能說明紅寶兒還是個孩子,他本人其實相當的聰明甚至還有一點點早熟,年齡雖小做事卻是一絲不苟,可見家中教養十分的好,跟柳河灣同齡人大不相同。

問他是哪家的卻是不答,只說會給祖上丟臉,在徐家做活的婦人也不認得他,畢竟這柳河灣住著近千戶人家呢。

他年齡小徐羨也不讓他做什麼重活,除了一大早的跟著徐羨去收奶,其他的時候小蠶做什麼便讓他做什麼。

不外乎給大夥燒燒水做做飯,或者給婦人們打打下手,無事的時候便讓他教小蠶識幾個字,一天給十個銅錢不算剝削童工,汴河碼頭上最累的苦力也就是十五個銅錢而已。

誰知一連做了五六天突然的不來了,反倒是讓徐羨有些揪心,眼瞧著要日上三竿也沒見他的影子,估計是做得煩了小孩子果然沒個長性,等他來結工錢的時候再好好教訓他。

徐羨只好提著罐子自己去收奶,沒走多遠就碰上老張一瘸一拐的過來,見了徐羨就道:“在你家做活的小娃今天沒來吧,剛才俺瞧見一個姑娘揪著他的耳朵拎走了”

“呵呵……難怪沒來,可是個穿粉色衫子看著有幾分刁蠻的姑娘。”

“正是!那姑娘俺認得是趙指揮家的閨女!”

“哦?哪個趙指揮?”

老張搖搖頭,“說了你也不知道,其實俺也沒見過。只知道叫趙弘殷在宮中任職,去歲調至護聖軍,撇下一家婦孺隨郭太尉西征去了。冬天時候,他家婆娘帶著閨女找我家借過一貫錢哩,看在同是袍澤的份上,俺也只收了三分利,可現在還沒還上,他要是回不來俺這一貫錢怕是要砸了。”

趙弘殷?徐羨搖頭道:“確實不認得,難怪張叔家底豐厚,竟還做著放貸的買賣。”

“都是小來小去賺不到幾個錢,趕緊的去收奶吧,今天俺有事就不去你家做活了。”不用說這老色鬼又要去私娼館了。

“張叔年紀大了,腿腳又不方便可得悠著點!”徐羨打趣兩句便跟老張作別,可是沒走出多遠,身體就像是被突然施了定身法,手裡的陶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只見他神色激動一字一句的道:“趙弘殷,我想起來你是誰了!”

不能怪徐羨後知後覺,畢竟他也不知道劉邦、李淵、朱元璋的老爹叫什麼,能靈光乍現想起來已經對得起趙弘殷生了兩個皇帝兒子。

沒錯,趙弘殷就是宋太祖、宋太宗的生父,如此一來小混蛋的身份也呼之欲出,紅寶兒應該只是個乳名,年齡上差不多,這副聰明勁倒也能合上他腹黑的性格。

想到這點徐羨一下子就不淡定了,整整一天都在糾結,當然思索著如何的跟趙家攀交情,再直白一點便是如何抱大腿。

皇帝,不管是英明的還是昏庸的大多都不是什麼好人,趙家哥倆也不例外,趙匡胤無臣子之義,負柴榮所託篡後周江山,欺辱孤兒寡母。趙匡義無兄弟之情,野心勃勃陰謀篡位,還有殺兄弒侄之嫌。

後人常說大宋以仁義治天下,可沒見他們對老百姓有多好,朱熹曾言“古者刻剝之法本朝皆備。”但是不能否認老趙家真的出了不少的好老闆,不僅給的福利高待遇好,對員工的個性也相當的包容,即便看你不順眼也不會學老朱抽刀子,頂多遠遠的打發了事,這也是因為趙家兄弟開了個好頭。

徐羨不渴望大富大貴權勢滔天,可也想在這弱肉強食的亂世裡活得像個人樣子,如果不想陣前拼殺、寒窗苦讀,抱大腿是最好的終南捷徑。有腿可抱直須抱,莫待腿粗抱不成,此時不抱更待何時?

趙弘殷涿郡人,原是成德節度使、趙王王鎔麾下的一員親吏,曾在晉梁大戰中率領五百騎兵增援過後唐莊宗李存勖。李存勖見他勇猛善戰便留在了身邊,放在六軍中的飛捷軍做一名不大不小的軍官,負責守衛宮禁。

在之後人生中,無論如何的天下風雲如何變幻,趙老先生都是屹立如山為不同的皇帝看守大門,他忠厚本分不善鑽營,又無人賞識一直都只是個中層軍官。

只在契丹人攻入開封之後曾短暫的失業,後來耶律德光跑路劉知遠入主開封,他又官復原職依舊繼續原來的工作,在宮中任一營指揮使,其實也就是五百人的軍頭,比都頭大上一級而已。

在宮中任職固然清閒危險係數也低,可沒有立功升遷的機會,油水也是少的可憐,趙弘殷靠著不算多的俸祿養活著一大家子人。

前年又添了個小兒子,家裡終於揭不開鍋了,碰上李守貞造反便求到郭威那裡隨軍出征了,能不能立功撈錢先不說,總算能帶出去一張嘴。

至於那位大宋的開國太祖,在三年前已是離家闖蕩,緣由也是因為自己婆娘生了個兒子,便要把自己的嘴帶出去。

瞧瞧這一家子男人,沒有錢就老老實實的掙錢,一個個都跑了算怎麼回事,還不如紅寶兒這個小孩子。

這些訊息都徐羨託老張打聽出來的,為此他還付出了兩百文的酒錢,抱大腿也當有所準備,姿勢不對只會挨踢。唯一讓徐羨有些意外的是,原來“趙大”其實是趙二,“趙二”原來是趙三,在他們上頭還有一個早夭兄長,這一家子也算是多病多災了。

夜裡剛下過大雨,天氣難得的涼爽,徐羨起了個大早仔細的洗漱乾淨,沒有穿平常那件短褐,而是換了從前的舊瀾衫,帶上儒巾,一副書生打扮。

有了足夠的飯食和喜歡的甜食,只一個月的時間,小蠶就像是充了氣,從前癟癟的兩腮也開始鼓了起來,面上也有了好氣色,穿戴整齊紮上雙丫髻,已有幾分少女的可愛嬌俏。

把家裡的事情託付給劉嬸,徐羨和小蠶便上了街,找一間茶肆飲茶吃點心,吃完了也不走,閒坐了半晌直至日過三杆,方才要了兩包點心起身往回走。

趙弘殷的家其實並不在柳河灣,而在柳河灣西邊半里一個叫破鑼巷的地方,徐羨打巷子口過了好幾回了,從沒想過這裡還住著一窩備胎皇室,因為這地方的確是夠偏夠破的。

當然這清一色的青磚瓦房一進小院,比起柳河灣的土房子還是好的多,想必當年剛剛搬來汴梁時趙家的經濟條件還是不錯的,若非不斷的添丁進口和一系列的不幸,不至於過得這般窘迫。

地上的青石板路不知道多久沒修了,踩上去哐啷作響,加之這兩日陰雨綿綿,十分的溼滑,徐羨拉著小蠶一路走到巷子的盡頭。

瞧了瞧東西兩家的門臉,覺得西邊這家門臉稍好,多半應該就是這裡了,便舉手上前敲門,不多時便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見拉門閂的聲音,徐羨已經躬身作揖。

趙弘殷、趙匡胤父子二人不在家,當家做主自然是趙弘殷的妻子,徐羨估計她多半是個嚴謹守禮老婦,偏愛規矩知禮的讀書人。

這是徐羨觀察紅寶兒得出的結論,也是他今天為何一身書生打扮的原因。至於她家次女為什麼如此刁蠻任性,還喜歡動手動腳,可能是好武父兄寵溺放縱的結果。

總之禮多人不怪,不等院門開啟,徐羨躬下了身子,餘光瞥見門檻上出現一抹裙裾,便緩緩的抬起頭來,心中不停的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笑得太諂媚,你又不是石敬瑭,一點點就好。

“敢問這裡可是趙指揮的府上?”

趙寧秀坐在門廊下仔細的穿針引線,繡繃夾著的白綢上一朵牡丹已經成型栩栩如生,可惜這麼美的絲帕子不屬於她,是要拿到鋪子裡頭換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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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奢望能有半尺白麻布能夠讓她補一下裙邊,說起來這白裙還是姐姐留給她的,已是穿了兩年多了,早就蓋不住腳面了。

想到姐姐留下的裙子,又不免想起那支銅簪子,那是長姐最後的遺物了,沒想到竟落在奸商的手裡,想到那奸商趙寧秀便恨得牙癢癢。

自從跟他扯上關係家裡就開始倒黴,先是哄三哥兒賒欠冰棒扣了長姐的簪子,回頭又騙三哥兒去他家做工,聽說兒子逃課好幾天都沒去私塾,母親氣得犯了頭風起不得床,接著嫂嫂出門洗衣服的時候滑了一跤磕破了腦袋……

正準備抱趙家大腿的徐羨,若是知道這位小娘子這麼想一定會打退堂鼓的。簪子明明是她押在徐羨那裡的,紅寶兒也是主動到他家去做工的,至於她娘犯頭風,嫂子磕破頭跟徐羨又有個什麼關係,簡直毫無邏輯道理,只能說這位小娘子本就是個刁蠻任性不講理的主兒。

歷史上柴榮駕崩之後,京中便有點檢做天子的流言,讓趙匡胤很是心煩在家裡瞎嘀咕,卻不小心被妹子聽了去。她不僅不上前勸慰,反而將趙匡胤一頓好罵,“男子臨大事,是可是否當自決與胸懷。在家裡嚇唬女人算什麼!”而後拿起擀麵杖把老趙打出門去。

那時候的趙匡胤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實權派,她打起來一點都不含糊,被她看不順眼只能是徐羨倒黴。

紅寶兒將手裡的搗衣杵扔進木盆裡,不耐煩的道:“我不洗了!”

耿氏笑道:“紅寶兒不想洗便罷,到屋裡幫二孃看看四哥兒,也不知道醒了沒有。”

這婦人原是紅寶兒的乳母,不知怎得就被趙弘殷收了房,前年剛剛給趙家添了一個兒子,也就是趙匡美。

紅寶兒聽了耿氏的吩咐準備回屋,門廊下面的趙寧秀卻道:“紅寶兒別著急走,把那個搗衣杵給我拿來。”

紅寶兒聞言身子微微一僵,支吾道:“要拿你自己拿,我還要去看四哥兒,回頭還要去溫書。”

“哎呀,我們家的紅寶兒竟還知道要讀書,你不是更喜歡做工嗎?與其給旁人做工不如給自家做,衣服洗完了就給對門兒送去。”

紅寶兒一梗脖子,“我累了,我不洗!”

“哼哼!”趙寧秀獰笑兩聲,“累了好說,二姐給你加把勁兒!”她放下手裡的針線活就要去拿紅寶兒。

紅寶兒立刻捂著兩耳躲到耿氏的身邊,“二孃快救我,二姐又要扭我耳朵!”

紅寶兒雖然不是耿氏生的卻是她奶大的,心中自然疼愛他,耿氏連忙的起身將紅寶兒護在身後,伸手抓住趙寧秀的兩隻胳膊,壓著聲音道:“二姐這是要做啥,是覺得家裡還不夠亂嗎?夫人的身子今天才剛剛好些,是要再把她給氣暈了?”

趙寧秀的兩隻胳膊立刻沒了力氣,淚珠兒順著兩腮滾了下來,低聲泣道:“家中生計艱難,父親和二哥又不在家,一家人節衣縮食供他讀書他卻不懂的珍惜,竟然逃課跑去給奸商做工,我……我心裡氣不過!”

她說著就蹲在了地上,抱著腦袋嚶嚶的哭了起來,紅寶兒從耿氏背後探出腦袋勸道:“二姐莫要哭了,是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也是想把大姐的簪子拿回來,見他給的工錢多變想掙些銅錢貼補家用,不曾想會讓母親和二姐這般氣惱,我以後定好生讀書不再亂來了。”

趙寧秀抬起頭來道:“簪子呢?可要回來了?”

“本想幹滿十天再與他結錢,順便把簪子一起要過來,誰知道你把我揪了回來,還把我拘在家裡不讓我出門!”

“這麼說倒是怨我了!”趙寧秀眉毛一挑蹭的站了起來,一把拿住了盆裡杵衣棒。

紅寶兒嚇得再次躲到了耿氏的身後,忽聽得院門外面有人問道:“敢問這裡可是趙指揮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