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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裂痕

折騰了半宿,徐羨睡下沒兩個時辰就被叫醒,大魁驚慌的道:“總管,咱們被天雄軍給圍起來了!”

睡眼惺忪的徐羨大驚,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連盔甲都顧不得穿就來到營外,只見小小的營地被天雄軍圍得密不透風,紅巾都的士卒持弩拿槍與他們對峙。

徐羨見領頭的人正是昨日見過的老兵,就立刻上前道:“沒想到的魏王毫無耐心,才過了一夜就是迫不及待的向我下手了。”

老兵鼻子裡面冷哼一聲道:“你也太抬舉自己了,臭蟲一樣的貨色值得魏王向你下手。趕緊的收拾東西滾到城外,不要在城裡做些骯髒下作的勾當!”

“魏王可以瞧不起我卻不能羞辱我,我雖然不是出身豪門大族卻也讀過聖賢書,也不知道做了什麼下作勾當汙了魏王的眼。”

“嘿嘿,你自己最清楚,你敢說昨夜你沒有潛入節度使府。”

徐羨拍著胸脯道:“我是堂堂節度副使,可以光明正大的進節度使府,為什麼要偷偷潛進去。你說出去這話可沒人信!”

“這東西大概也只有你這兒有了!”老兵從懷裡掏出一條紅巾擲到徐羨眼前,“你不必急著辯白,這大名府裡有本事潛進軍衙的人不少,可有膽子去的大概就只有你一人了!”

徐羨並不帶紅巾,這紅巾也就是只能是猱子的了,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符彥卿定會懷疑偷聽的他的密談,只會更加的忌憚他。

“你夜入軍衙不僅隨地大小便竟還偷東西,如果是偷些金玉寶貝也就罷了,可為何要偷女子的肚兜。徐副使一表人才又有萬貫家財,難道還缺女人?又或者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哈哈哈……”

天雄軍的士卒鬨然大笑,就連紅巾都的士卒也是咯咯的偷笑肩膀不停的聳動,饒是徐羨臉皮厚也是漲的臉色通紅。

他咬牙惡狠狠的回道:“你敢汙衊我清譽!”

“徐副使大可讓卑職帶人進去營裡挨個搜搜,若不是找不見肚兜某願意把頭顱奉上,若是找見了徐副使只消把肚兜帶上在城裡走一圈如何?”

“哼!你什麼身份也敢和本官立賭約。符彥卿欺人太甚,本官要上表彈劾他!”徐羨轉過身對眾人吩咐道:“他們若敢靠近只管狠射!”

不是徐羨心虛,他真的拿不準猱子是不是偷了節度使府女眷的肚兜,畢竟猱子確實是個猥瑣的傢伙。他把猱子叫到一旁逼問,這廝果然掏了個肚兜出來。

就在這檔口,大魁急慌慌的跑過來,“他們說再給咱們半個時辰的時間……呀!總管你真的偷了女人的肚兜!”

猱子連忙解釋,“這東西不是總管偷的,是我偷的。”

大魁的十分理解的看著猱子,“做人屬下的難處,俺明白!”

論嗓門和嘴碎,大魁一點都不比劉嬸兒差,片刻功夫一個營地的人都聽見了,營外的天雄軍的耳朵也不是白長的,聽著四周如雷一般的大笑,徐羨吃了兩人的心都有了。

徐羨自認可以在任何人跟前丟人,決計不能在符彥卿跟前現眼,他心裡是真的憎恨符彥卿。

趙匡義跑來道:“他們說咱們若是再不出城就傳到開封去,你說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出城!”

徐羨立刻吩咐眾人拔營,他是真的沒臉在城裡待了,在東門外行了沒多遠,就在一個大村落旁安頓了下來,主要這裡有河便宜取水,也能防著被人四面偷襲,向農人買點菜蔬也方便。

可一打聽才知道,這偌大的村落裡面住的並不是農人而是軍戶。

“符彥卿啊符彥卿,你以為把我擋在軍衙外面,我的手就伸不進天雄軍!”

走群眾路線才是徐羨最擅長的,他在這方面經驗豐富,實施起來比直接拉攏兵大爺們效果好的多。

這種事情自當先從小孩子入手,每天中午就叫人在營地外面支上一口大鍋,煮上滿滿的羊肉湯餅,不用喊不用叫,只肉香味兒就能勾來幾十個半大的娃兒。

一碗香噴噴的羊肉湯餅下肚,還能領到一小塊粘牙的飴糖,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日子,人數從幾十變作上千,不過只用了三五天的功夫。

徐羨叫九寶把半大的男娃兒組織起來接受軍事訓練,吃人手軟拿人嘴短,更何況每天還有兩文錢的補貼,那些半大小子沒有不盡力的。

看到家裡平時泥猴兒一樣的娃兒多了變得乾淨精神還有了錢,自是有一幫婦人找上門來。聽說是天雄軍的節度副使組織自家的娃兒操練,沒有什麼不應允的,反正這些娃兒早晚有一天,要和他們的父兄一樣入軍伍的,反正有吃有喝還有錢。

徐羨趁機向婦人買些蔬菜和家禽,每日叫人去村裡收取,順便再幫忙挑個水修個房什麼的,一來二去濃濃的軍民魚水情就在這裡上演,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徐羨還一連看望了不少風燭殘年的老卒,或者無奈退役的傷兵,與他們閒話家常把酒言歡,不過半月徐羨儼然就是那個不似親人勝似親人好領導。

八月十五這樣的好日子,徐羨怎麼放過,一大早他就帶著人進到村裡。行了沒多遠,就有一個揹著糞叉的斷手老者向他熱情打招呼。

“徐總管,今天來得倒是早!”

“今天八月十五,徐某過來看望一下黃老都頭,給你帶了兩斤的豬肉!”

大魁立刻把肉遞過去,老卒伸手接過,“怎好回回拿總管的好處。”

“黃老都頭年輕時為國殺敵盡忠受傷退伍,兩斤豬肉還不值嗎?”

這老卒年輕的時候其實沒幹過什麼好事,曾經跟著皇甫暉叛亂,胳膊也是被李嗣源剿滅銀槍效節都的時候被砍掉的。

半生潦倒度日,這般被徐羨抬舉兩眼瞬間泛紅,他把豬肉丟進糞筐裡伸手拉住徐羨,“走!跟俺回家去!叫兒媳把肉燉了,今天就在俺家用飯。”

“不必了黃老都頭,我還有要去下一家呢!”

“不行,你要是不來,就是看不起俺!”老卒生拉硬拽的把徐羨帶到自家,進了家門就喊道:“狗子,別睡了,家裡來了貴客了。”

只見一個穿著軍服的士卒伸著懶腰出來,見了徐羨兩眼瞪得滾圓,把院子剛剛曬洗好的肚兜塞進懷裡,就要往屋裡鑽。

老卒一把拉住他,“真是沒禮數,不向貴客見禮,拿婦人東西作甚,還能給你偷了去不成!”

士卒道:“大人說的沒錯,這人就是好偷婦人的肚兜!”

啪!老卒甩手抽在兒子臉上,“徐總管不僅是貴客還是你的上官,你怎敢這般汙衊他。”而後掐著兒子的脖子給徐羨見禮。

徐羨嘿嘿的笑道:“想不到啊,咱們這麼快就見面了。你叫黃狗子是嗎?這名取得好!”

這士卒正是那日進城時見到的兵頭,對徐羨似乎比那日還要忌諱,雖然行了禮卻不搭腔,老黃甩手又給他一巴掌,“你是啞巴藥了!”

黃狗子捂著臉躲開,“大人不知道,魏王嚴令誰若與他往來便要吃軍棍。”

徐羨還奇怪天雄軍的兵大爺為何都呆在營裡鮮少有回家的,原來是符彥卿下了這麼道沒品命令,說到出身、威望郭威遠不及符彥卿,可是只論拉攏人的手段符彥卿比郭威可是差了不只一星半點兒。

“什麼狗屁魏王,只聽過名頭沒見過人,俺就與徐總管往來,他還能砍了俺的腦袋不成。”老黃把徐羨請到屋裡叫兒媳去燉肉賣酒。

徐羨道:“不用買酒,我這裡有預備。”

老黃聞言兩眼放光,“難道是之前給俺喝過的那種酒?”

“正是!”徐羨招招手大魁就捧了一小罈子過來,老黃迫不及待的接接到手裡,開啟來塞子用通紅的酒糟鼻子嗅了嗅,“果然是好酒,俺上次喝了一回做夢都想著。”他把酒壇子塞給兒子,“快給徐總管斟酒!”

“大人,他只是節度副使……”見老爹又把手抬起來,黃狗子連忙的閉了嘴,當清亮的酒水從壇口落進碗裡,他不由得驚訝出聲,“難道是東京快活林出的酒!”

徐羨笑道:“你倒是識貨,想必喝過!”

黃狗子搖搖頭,“沒喝過,但是聽人說過,開封城裡只有一家酒樓有得賣,卻只做攬客之用,小小的一碗酒就要一百文多了還不賣,這可是徐副使從開封帶來的?”

徐羨不答卻指著他笑道:“你主動和我說話了,我要叫人去軍衙揭發你!”

黃狗子聞言語塞,怔怔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黃一抬兒子的手,“都快溢位來了,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徐總管不過是和你說笑而已。那個什麼魏王若真敢罰你,大不了改投到徐總管麾下。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徐總管敬酒!”

“你大概是個隊正吧,我雖然只是個副總管,可是提拔你做個都頭的權利還是有的!”

“當真!”父子兩個齊齊的問道。

“當真,不過你得拿出些功勞才行。放心,我不會叫你做什麼為難的事,只要把你的同袍兄弟請到我這裡來喝酒就成。”

好比沒有不愛吃糖的小娃兒,也沒有幾個不愛喝酒的兵大爺,尤其是好酒而且是不要錢的好酒。黃狗子當天就請來十幾個袍澤兄弟來家中飲酒,徐羨以為要到第二天才會有效果。

誰知當夜就來了數百人摸到他營裡淘酒喝,徐羨也不多給一人一碗打發了事,他帶來的並不多也只有數車,本是打算給那位幽州的錢掌櫃換馬用的,沒想到卻用來拉攏人了。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美酒對兵大爺們的吸引力,第二日竟來了有五六千人,將徐羨小小的營地圍的密不透風,還以為符彥卿要對下狠手了呢,聽說是來要討酒喝得這才把心放進肚裡。

徐羨拿出所有的家底,也只夠每人勻上半碗,兵大爺們倒是很知足,寶貝似的捧在手裡,伸著舌頭小小的抿上一口,就能眯著眼睛享受半天,彷彿喝了瓊漿玉液一樣,甚至還交流一下品酒心得。

一陣隆隆的馬蹄聲響起,一支騎兵從東門出來直奔徐羨的營地而來,領頭正是符彥卿的親兵長隨,捧著酒碗席地而坐的兵大爺們明顯的緊張起來,將所剩不多灌進嘴裡,甚至有的人撒腿就跑。

藩鎮中的刺頭天雄軍自稱第二就沒有敢稱第一,能叫天雄軍的士卒如此敬畏,可見符彥卿相當的有手段。

徐羨指著符彥卿的長隨問黃狗子,“那人是誰,大夥似乎都很畏懼他!”

黃狗子一個勁兒的往大魁身後躲,“他是魏王任命的天雄軍衙內都指揮使韓光嶺,是個狠人,有回一口氣就砍了一百多不聽軍令的袍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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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天雄軍的士卒驕橫難馴,你們就乖乖的任他殺頭?為何不直接將魏王攆走,祖傳的手藝你們都忘了。”

黃狗子道:“還不是魏王平時給足了好處,很多將士都擁戴他,有人想帶頭挑事轉頭就被自己人捆去軍衙領賞了,俺聽說一人就能領上百貫的錢。”

蘿蔔大棒,符彥卿使得爐火純青,再加上他的威望,難怪能將天雄軍收拾的服服帖帖。

韓光嶺騎在馬上持刀指著營外的士卒,大聲的斥道:“你們一個個的爛泥扶不上牆,只為一口酸湯馬尿,竟不顧軍令擅自出營,是忘了魏王平素的給好處還不想要腦袋了?”

徐羨暗暗的攥著拳頭,希望兵大爺們把囂張暴戾都拿出來,將這個都指揮使拉下馬大卸八塊,只要他今天被暴怒的士卒殺死。符彥卿和士卒之間便會生出無法彌補裂痕,即便真有造反的機會,也會對天雄軍失去信任從而放棄,徐羨就可以向柴榮交差了。

出乎他的意料,兵大爺們表現的極其乖順,一個個臊眉耷眼的從韓光嶺身邊走過,跟做錯了事情的中學生差不到哪兒去。

徐羨不由嗟嘆一聲,“天雄軍廢了!”

忽然有人高聲喊道:“俺們喝的上好的美酒,魏王平時給的才是酸湯馬尿,魏王若能再大方一些,咱們何必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