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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怒狂刀變天地

自始至終,應無疾似乎都沒有找回應晚離的意思,不知是他早已料到會有此一天,還是因為應晚離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後神智失常,不願再收一個痴呆之人為養子,畢竟如此之人,焉能在日後他魂歸九霄,繼承大統。

並非應無疾不願娶妻生子,只是他始終信奉的信條便是胸懷天下霸業者,欲救世而大一統者,焉能為感情所累?故而才將應晚離收在身邊,悉心培養。二人名為父子,可應無疾對應晚離卻無多少父子之情,多半是應晚離一廂情願罷了。

本想將應晚離撫育成人,再日後奪位登基之時,立為儲君。可不想他竟被感情所動,被那祝清秋說出真實身份,一時難以做出決斷,以致神智失常,瘋癲至此,最後命隕白馬河。在應無疾心中,不僅沒有半點傷心,甚至看不起這種優柔寡斷,多愁善感之人。只當是丟棄了一枚棋子,丟便丟了罷。

等日後他登基為帝,再另立儲君,也為時不晚。只是如今他已年過半百,自知時日無多,若要起事,還宜速行。如今舍掉一個應晚離,卻能逼死祝清秋,還令任山淮萬念俱灰,不再想要光耀門楣,剷除奸佞,亦是一箭三雕。

如今應無疾端坐內堂之上,如今他手下僅剩的四位得力屬下:朝海宮宮主笙默海,南湘子,雲煙雨與新來投靠的文南枝。且說他雖早已發書至乾坤派,叫南湘子前來相助,卻久未得到回信,不知南湘子狀況如何。

而笙默海也回絕了應無疾的詔令。他或許是這世上唯一敢不遵從應無疾號令之人了。他本是武學世家,一生醉心於武學,無心凡塵諸事。當年他為了廣泛蒐集各處武林秘籍及古典手抄,不惜變賣家產,最終傾家蕩產,流落街頭。哪怕靠乞討為生,寧願餓上兩三天,也要攢錢收取秘笈。

他博覽群書,看遍天下武學,自己琢磨出一套武功,便是那曾在玉佛大會上大放異彩又極為神秘的潮海歸元功。後來他在大街上行乞之時,還在專心鑽研武道,無意之間衝撞了應無疾的車駕。應無疾非但沒有重罰,反倒看中他武功高強,遂將他收在麾下。

笙默海行事神秘,沉默寡言,性情古怪,不善與他人打交道,雖在應無疾麾下做事,可是否遵從其命,卻要看笙默海自己的心情和時間。應無疾似乎對他格外恩惠,不僅不強求與他,還知那修行潮海歸元功須有水相助,特地花費重金在東海之濱修建了一座朝海宮。

那朝海宮雖以江湖門派自居,卻是應無疾的勢力。笙默海獨居其中,日日只管修煉武功,應無疾又派人從四處收來各種武學經書,皆送往朝海宮,供他鑽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朝海宮中並無一個弟子,除了笙默海,只有一十二名僕人,留在宮中打理雜事,應無疾也吩咐其他人無事不得打擾笙默海。

可如今正當用人之際,笙默海卻正逢武功突破瓶頸之時,便派人駁回了應無疾的詔令,應無疾也無可奈何,只得任由他去。

而云煙雨與文南枝緩步走入內堂,應無疾負手立在堂中,背對著大門,見二人到來,兩旁的僕人便頗有眼見的退出堂去,同時將房門關閉,門口守衛也盡皆撤去。

“參見王爺。”文南枝果斷的下跪拜道,而云煙雨自然不比他人,白了一眼那文南枝,便扭著翹臀小步來到應無疾身旁,斜倚在他的肩膀邊,笑著說道:“王爺,奴家來交令了。”說罷,又意味深長的掃了一眼那文南枝。似這等殘殺同門,背信棄義之徒,雲煙雨也看不上眼。

應無疾遂轉過身來,摟住雲煙雨盈盈一握的腰肢,笑著撫須坐下道:“好!”雲煙雨又坐在應無疾腿上,應無疾接著說道:“煙雨令十鬼堂聲名掃地,饒夢璃畏罪自殺,洛白衣隱居而去,同時又設計滅了那寧折不彎的北方劍派,自是大功一件,本王已記在心上。”

見那文南枝還垂頭跪著,應無疾便笑道:“南枝快快請起。”“謝王爺!”文南枝聞聲起身。應無疾瞥了他一眼,無意說到:“南枝的臉色為何如此之差。”文南枝聞言有些驚慌,急忙推脫道:“近日未曾休息,還望王爺見諒。”

應無疾並不在意,反而嘉獎道:“南枝剿滅十鬼堂叛逆,亦是大功一件,本王不曾忘記。只是如今喚你二人前來,自是有緊要之事加以安排。”

“王爺但請吩咐。”二人齊聲應道。

“明日本王便要帶著那刀雪客三人北上進京,你二人務必要好生照看王府,千萬不可出一點差池。”應無疾吩咐道。雲煙雨舒展藕臂,環住應無疾的脖頸,蘭口微張,媚眼如絲,不解的問道:“王爺進京,為何不帶小王爺?”

“小王爺?哼哼,已經沒有甚麼小王爺了。”應無疾冷笑兩聲,眼中沒有一

絲悲傷。那文南枝仍沒有任何表情,安靜的呆在一旁,倒是那雲煙雨頗為驚訝,急忙問道:“這是何故?”

應無疾遂回答道:“今日早上,那應晚離已然和他姐姐祝清秋姐弟相認了。只恨本王看錯了人,悉心培養了他十六年,到頭來還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寧可捨棄堂堂小王爺之尊,也要與那祝清秋相認。真是枉費了本王的心血,還將他從火海之中救出。”

“那小王爺如今又在哪兒?莫不是和那祝清秋一起逃走了?”雲煙雨又問道。應無疾聞言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來,又捋著鬍鬚嘆了一口氣道:“只怕是和他那骨肉至親的姐姐,黃泉相會了。”“祝清秋死了?!”雲煙雨臉色煞白,驚呼道。

應無疾轉頭看她,眯著雙眼問道:“怎麼?你不信麼?”雲煙雨急忙搖頭說道:“沒,沒有。祝清秋死了,奴家自然是......萬分欣喜......”雲煙雨強扯出那笑來,卻好似要哭一般。雙眸之中,分明已蓄滿淚水,她與祝清秋曾宛若至親姐妹一般,雖說如今分道揚鑣,但仍是藏不住滿心的悲痛。只得可以扭過頭去,不讓應無疾見此一幕。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極為吵鬧,應無疾三人聞聲而動,出了內堂向大門走去,遠遠便望見那刀雪客,楚輕安與柳緣君三人在門口喧鬧,欲闖入王府之中,門口守衛死死阻攔,卻是精疲力盡。而文南枝見了刀雪客,驚慌失措,立即轉過身去,生怕被刀雪客認出。

可刀雪客早已看見他的真容,難以置信的輕聲說道:“文大哥?”又見那人心虛的轉過身去,愈發確定那人正是文南枝,見他立於應無疾之側,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安之感,暴喝一聲道:“文南枝!你休要躲藏!”

說罷,飛身而起,縱身一躍,便落在那應無疾身前,執刀怒斥道:“文南枝,你還躲甚麼!”文南枝自知已然無處躲藏,只得硬著頭皮轉過頭來,目光相會,各自緊鎖眉頭,咬牙切齒,宛若仇人相見一般。刀雪客見那眼神極為熟悉,心中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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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刀雪客身後的柳緣君拍出兩掌,將守衛盡皆打翻在地,領著楚輕安也極快的來到刀雪客身後,與應無疾對峙。那些守衛手忙腳亂的爬起身來,又跪在應無疾身前道:“雪少俠他們執意要入府中拜見王爺,屬下只說王爺有事不能相見,雪少俠不肯罷休,故而闖門。屬下愧於值守,請王爺責罰。”

應無疾擺了擺手,面色平靜:“退下。”

守衛們領命而去,那刀雪客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文南枝,強壓心中怒火,徐徐問道:“敢問文南枝,為何在此?”文南枝並未搭話,而是錯開眼神,沉默不語。應無疾便替他答道:“雪少俠莫要多疑,實是我愛惜南枝之才,不忍他流落江湖,便將他收在身旁。等日後建功立業,便要舉薦他做禮部侍郎。”

“他本是十鬼堂之人,受蕭堂主恩惠,就該誓死盡忠,焉能貪圖榮華富貴,投靠朝廷?實為我江湖人所不齒!”楚輕安厲聲斥責道。

可應無疾聞言卻仰天大笑,撫須反駁道:“正所謂人各有志,南枝不忍自己滿腹經綸百年之後皆納入黃土之中,不甘做一世江湖草莽,如今棄暗投明,將才華賣與帝王家,如此慷慨報國之志,古今罕有,又何來貪圖富貴一說?”

“再者蕭無痕雖對其有恩,但南枝早已為十鬼堂賣命多年,報答完了,如今恩怨已了,又怎能以道義之名,捆住他人手腳?若你們真當他是兄弟,就該準他有建功立業之心。否則,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楚輕安被這一番長篇大論堵住了嘴,一時啞口無言,而刀雪客卻雙目含淚,上前哽咽著說道:“好!我當你是兄弟,也放你去為朝廷效命。我只有一事相問,還望文南枝能如實相告。”

應無疾以眼神示意文南枝可以作答,文南枝猶豫再三,便轉過頭來,仍是不敢看刀雪客如今的表情,錯開眼神,嘴唇微動:“何事?”刀雪客步步緊逼,文南枝自知心虛,緩步後退,刀雪客逼問道:“那夜在一葉劍門,用喋血銀針暗殺朝鷹族使者,又與輕安鏖戰許久卻不下殺手,與我只戰一合便倉皇逃走者,是你否?”

楚輕安聞言也大驚失色,急忙凝聚心神,定睛去看,上下打量。那夜雖無燈火,但交手之間還是依稀能分辨出身形,如今再看文南枝,果然與那日黑衣人無二,又同是用劍高手,如此一來,便解釋的通了。“原來是你這賊人,怪不得會如此懼怕雪哥哥,定是怕洩露了身份!”

文南枝則是又扭過頭去,不肯回答。刀雪客便趁他不備,抓住他的手腕抬起,又冷笑著質問道:“你這手腕上分明有傷,乃是那日被我斬斷長劍所傷,指尖又有勒痕,分明是

你不會使用那喋血銀針。那針頭淬有劇毒,須借用指套或是其餘媒介發出,封大哥所用玄扇,正是其意。”

“而你不知此事,是因為封大哥不曾告訴你,也就是說那喋血銀針是你趁著封大哥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擅自偷出!殊不知那喋血銀針的毒性依然在你用手指發出喋血銀針之時便滲入了皮膚之中,還談甚麼功名利祿,報國之志,只怕是你已然命不久矣!”

文南枝汗如雨下,戰戰兢兢,聞言更是膽顫心寒,神色便慌張起來,此事並非空談。近些時日來,他果然覺得五臟六腑時而陣痛,甚至已有嘔血之兆,臉色發青,分明是中毒之狀,只是他不知毒由何來,去了醫館又無計可施,這才一直擱置。

如今聞聽刀雪客一句話,方才恍然大悟,牙關緊咬,又不肯承認,突然迸出一句話來:“我看......時日無多的是你罷!”說罷,猛然轉身一拳向刀雪客面門衝去。楚輕安與柳緣君皆為料到他二人會有此一戰,雖有些吃驚,但也立刻上來幫忙。

雲煙雨望了一眼應無疾,見他點頭,這才飛身躍來,直取楚輕安。而刀雪客兩掌封住文南枝的拳頭,平地躍起轉身踢出一腳,文南枝以掌相對,二者相撞各退三步。再說那柳緣君見雲煙雨直奔楚輕安而去,心想刀雪客自能應付文南枝,故而回身協助楚輕安去擋那雲煙雨。

且說那文南枝掣出腰間寒蟬劍,一劍直刺,刀雪客不慌不忙,也仗開紅夜刀,寒蟬劍雖利,卻未能入劍譜前十,又豈是紅夜之敵?加之刀雪客已盡獲玉佛之力,正是登峰造極之時,一聲斷喝,刀劍相碰,紅光閃過,紅夜刀竟將寒蟬劍一斬兩段。

刀雪客眼疾手快,飛身用兩指夾住那斷開的一半劍身,反手向文南枝丟去。文南枝正痴痴的望著那斷開的寒蟬劍,冷不防那劍尖方向自己飛來,正刺中心臟。刀雪客輕身落下,紅夜刀逼近,停在文南枝脖頸外一寸之遠。

“你......還有何遺言?”刀雪客雙目含淚,持刀之手有些顫抖,畢竟曾兄弟一場,刀雪客多少有些不忍。而那文南枝傷無悔過之意,反倒大笑起來,牙齒已被鮮血染紅,口中滲出鮮血:“刀雪客,你贏不了的,這世道,你救不了的......你終究也逃不過,封展他們的下場......”

刀雪客臉色劇變,急忙逼問道:“封大哥......封大哥他們怎麼了!你快說啊,你說啊!”文南枝緘口不答,只是那滿臉的笑容,似乎在嘲笑刀雪客,嘲笑他哪怕武功蓋世,都阻止不了這洪流東去,天地將變,只是笑道:“你很快便會知道的,也很快會在黃泉之下與他們相見的,哈哈哈......”

說罷,仰天大笑三聲,又噴出一口鮮血,向紅葉刀刃上撞去,只在雪白的脖頸上留下一道極深的血痕,腔中噴出一股鮮血,濺在了刀雪客的臉上。文南枝的屍首悄然倒下,刀雪客呆若木雞,手中紅夜刀落在文南枝屍體之旁。

雙臂無力的垂下,臉頰上的鮮血順著五官的輪廓流動著,從下頜滴落。眼神已然混沌無神,呆立原地。而那一旁戰得正酣的三人也停下來看刀雪客這邊的情況,雲煙雨力戰柳緣君與楚輕安二人,心力早怯,防得住楚輕安之劍,卻攔不住柳緣君雙槍。

琵琶又不在身邊,赤手空拳勉強戰了二十餘回合便已是遍體鱗傷,氣力不支。見刀雪客兩招便殺了文南枝,更是有些膽寒。楚輕安與柳緣君生怕刀雪客有失,顧不得乘勝追擊,回身來到刀雪客身旁,輕聲喚道:“雪哥哥(阿雪),你沒事罷......”

雲煙雨趁機緩步挪向應無疾,身上多處傷口滲出鮮血已將一身紫紗染紅。可應無疾卻視若無事,只是瞥了她一眼,並未放在心上。雲煙雨意味深長的望向應無疾,卻見他雙目無情,這才無奈的垂下頭去,輕嘆一口氣。

柳緣君拾起那沾了血的紅夜刀,血槽將刀刃上的鮮血盡皆吸乾,刀雪客垂下的頭緩緩抬起,周身殺意疼痛,雙目已成赤紅,張開雙臂仰天長嘯一聲:“應無疾——納命來!”此一舉,叫柳緣君與楚輕安見了,驚慌失措,不及反應,便被刀雪客奪去手上紅夜刀,疾步向應無疾劈去。

“阿雪——”

“雪哥哥——”

雙手舉刀騰空而起,斜劈而下,直取應無疾。那鋪天蓋地的刀氣閃爍著猩紅之光,令人窒息的殺氣扼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咽喉,應無疾也皺起眉頭,心裡想道:“刀雪客的血意失心刀竟然已到了這般地步,只怕是秦無劫重出江湖也不過如此。”

恍惚之間,那刀氣已到面前,刀雪客彷彿是地府出世的殺神,滿身血汙,白髮狂舞,雙目赤紅,一刀斬下,天地變色,風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