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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老天開眼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四月初一、午時二刻、菜市口】

自從明月半夜驚醒,被一群凶神惡煞一般的衛卒給帶進了青衣衛之後,她就料定自己必然凶多吉少。

後來,她聽聞韓王李祚竟然離奇死在了翠雲樓中,她更加驚懼莫名。

再後來,在楊文淵的威逼與引誘之下,她又親口承認,是自己殺死了韓王。

於是,明月呆在牢房內,只能是靜坐等死。

然而,那一日,牢房內竟走來一位面目俊朗、身影挺拔的年輕男子。他說他叫徐恪,乃是青衣衛內的巡查千戶,此來是奉旨複審韓王之案,並且,願意幫她向天子鳴冤。

她原本已對活著不抱任何希望,不知怎麼地,見了這位徐大人之後,她心中竟又燃起了重新活下去的熱望!

徐恪走後的第二天,又來了一幫衛卒,把她給帶到了北安平司的詔獄之內。這幫衛卒對她倒也客氣,為首那位姓古的百戶,一路上對她都尤其照顧,完全沒有把她當犯人看待。

而且,那位古百戶還特意為她安排了一間乾淨敞亮的牢房。她走進牢房裡面,只見床鋪異常整潔,地面、牆角都已經打掃過,內裡的桌、椅、櫃、幾等物一應俱全,倒好像,她走進的不是牢房,而是一間客房一般。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那位“徐大人”的緣故。

昨日晚間,明月呆在甲字十一號牢房內,她睡也睡不著,吃也吃不下,便坐在床邊,怔怔地望著屋頂,無人能知其心中之所想……

她想來想去,才發現這世間的一切,她好似都無心去想,就只有一個身影,卻時常在她腦海裡浮現。

那是一個形貌俊雅、神情瀟灑的青年身影;是一個她只需看過一眼,便久久不能忘懷的男子身影。令明月格外感到奇異的,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中,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幾許倦怠和鬱郁,又隱隱透著一絲倔強與傲然。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對這位才與他見過兩面的“徐大人”,她心中竟充滿了好奇……

此刻,在牢房中間的一張方桌上,卻已擺滿了一桌子的酒菜,那是古材香特命丁春秋出去採辦而來的一桌酒食。在古材香的心中,自然是猜測,今晚定會有人來密會這位明月姑娘。

只是,古材香萬沒料到,到了戌時深夜,果然有人特意來特意探望明月,只是,那人不是南宮,卻是徐恪。

明月一見徐恪走進牢房,立時臉上一喜,怡然道:

“徐大人,您來啦!”

“嗯,我今夜無事,特來看看姑娘!”

“大人快請坐!”明月搬來一張椅子,放到徐恪身前。

徐恪就在方桌前坐下,歉然道:

“都快亥時了,我這個時候過來,沒有打擾到姑娘的休息吧?”

“這個時候,大人還能專程來看看明月,明月感激還來不及,哪裡會有打擾啊!”明月也在徐恪的對面落座,回道。

徐恪還是一臉慚愧的神情,不無惋惜地嘆道:

“明月姑娘,你的案子,我雖已託人向皇上求情,奈何皇上還是不肯饒你,咳,可惜、可嘆呀……”

明月卻淡然道:“算啦!若天要我死,明月坦然受死就是!徐大人的心意,民女心領了!大人也不必自責,一切都是天意!”

見此時此刻,自己原本是想來寬慰明月,卻反而由明月來寬慰起了自己,徐恪心下不禁又是慚愧又是欽佩,他更覺這位明月姑娘,可真是一位人間的奇女子!

“徐大人……”明月忽然展顏一笑道:

“不管怎樣,明月也還有一夜可活,這一夜的良辰美景,明月可不想白白虛耗!大人既然來了,不妨就陪明月一道用膳吧?您看,酒菜都是現成的……”

“好!”

徐恪點了點頭,當即拿起了筷子,眼前的方桌上,擺滿了“脆皮鵝”“燒花雞”“醋溜魚”“蝦仁豆腐”等等精美的菜餚,都是些長安城裡的名菜。徐恪不由暗道,這古材香倒真有心,竟為明月準備了如此豐盛的一桌酒菜,就如同專為我們預備好似的。

徐恪今日,午膳未進,晚膳在家裡也沒吃好,這個時候,面對著一桌子的酒菜,他腹中忽然又起了極大的胃口。

明月站起身,端起酒壺,給徐恪與自己均倒滿了酒。

“徐大人,明月敬你一杯!”明月端起酒杯,敬道。

“好!”徐恪也端起酒杯,兩人碰了一杯之後,各自一飲而盡。

“好酒!”

“好酒!”

接下來,兩人一邊喝酒吃菜,一邊閒聊了起來:

明月道:“大人,您是長安人麼?”

徐恪道:“不是!”

“聽您的口音,好似從南方來的?”

“我是杭州人,老家在杭州府、餘杭縣、徐家莊。”

“杭州府?那裡離長安很遠吧?”

“嗯,大約有兩千多裡。”

“兩千多裡?這麼遠!您是怎麼來的長安呀?”

“多半是騎馬而來,若是遇水則行船,有車就坐車……”

“大人真是風趣,民女是問,您一個南方人,年紀又這麼輕,您是如何做到,在京城裡當了這麼大一個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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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為何,就做了這麼一個官兒?”

“大人的家世,非常顯赫吧?”

“我父母都不過尋常農人,而且,他們在我十歲那年,都已雙雙病沒!”

“啊?大人對不住!民女不該問大人這些……”

“無妨,都已是過去的事了!”

“那……大人從小就沒了父母,這麼多年,您是怎麼過來的?”

“到處乞討,吃百家飯,就這麼……活過來的!”

“想不到,大人的幼年,竟比民女過得還要辛酸!”

“哎!也還好啦!你不知道,這百家飯的味道,其實也蠻好吃的,滋味不比今日的這一場酒席差呢!”

徐恪用筷子夾起一塊“醋溜魚”放入嘴裡,慢慢咀嚼之後緩緩吞下,只覺魚肉嫩滑,酸中帶甜,味道不勝其美。他驀地就想起了自家杭州府的那道家鄉名菜“西湖醋魚”。想當年,他為了求一口餬口之食,每每蹲守在杭州城內各大酒樓飯莊的門口。每見小二拎出一桶裝滿了剩菜的泔水桶,他就要奮不顧身地上前撈出一些殘食塞入口中,這其中,就時常有西湖醋魚的味道。然而,當年的自己衣衫破爛、蓬頭垢面,進出酒樓的食客每每見自己一副骯髒邋遢的樣貌,都要忍不住掩面咒罵。為這個,他也沒少挨那些跑堂的毒打……

“大人真是一位與眾不同之人!”明月笑看著徐恪,又起身為徐恪的酒杯倒滿。

“那……大人是何時來的京城?”明月又問。

“去年十月!”徐恪答道。

“大人在長安城,也才不過半年?”

“是啊!”

“恕民女好奇,大人只是一介平民,又自小乞討長大,如何在長安城裡才呆了半年,竟能當上青衣衛的一個千戶?”

“哈哈哈,不瞞姑娘,莫說是你,我也好奇呀!”

“看來,大人委實是一個非同尋常之人!”

“哪裡有什麼不尋常,只不過,我的運氣,一向比別人要好一些而已!”

“運氣?”

“是呀!”

“大人這一路走來,真的就只憑運氣?”

“是的!”

“明月再敬大人一杯!願大人一直這麼好運!”

“好!多謝明月姑娘!”

……

兩人又接著對飲了一杯,這之後,他們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兩人所聊的話題,也大多是與徐恪相關。

徐恪有好幾次想要問一些明月的過往,但看明月的神情,還是忍住沒問。

看得出,明月對於自己的過去,好像沒有一天是滿意的。

時間很快地流逝……

長夜漫漫,這一個夜晚對於長安城內的大多數人而言,興許都極其地無聊,然而對於眼前的明月來說,卻又是無比的珍貴!

在明月的內心,她多麼想,時光從此凝固,那銅壺滴漏忽然間就能靜止不動,讓這一個漫漫長夜,永遠不要天亮。

然而,時光之歲悠悠流淌,何嘗會為誰停留?

轉眼間就已是亥時六刻,再過得兩刻,就是子時了。

徐恪起身告辭。他心中想,這個時候,詔獄中也沒有任何動靜,看來,胡姐姐她們應該不會來了。

明月雖萬分不捨,卻也只能與徐恪斂衽為別。

徐恪將出牢門之際,兀自問道:

“明月姑娘,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麼?”

“未了的心願?”明月搖了搖頭,她心道,今夜我能與你徐大人相見,便已是我最大的心願了!

“那……在下就告辭了!”

“大人!”明月還是叫住了徐恪。

徐恪回頭,望著明月。

明月最後說道:“大人可否讓人為明月買一身白衣?待明日午時,明月法場受刑之時,想穿著一身白衣離去……”

徐恪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出門。

……

……

徐恪離去之後,明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成眠。

她儘量不去想象,自己明日要受的“凌遲之刑”該是何等的痛苦,然而,她又如何不能停止心中的想象?

一想到明日午時,就要加諸於她身上的那種“千刀萬剮”之刑,她立時就嚇得渾身顫抖;而一想到徐恪那倔強又憂鬱的眼神,清潤又美好的聲音,她又倍覺溫暖……

她雖已不畏死,但也滿懷生的希望!

她明知自己必死,但依然對徐恪抱有一絲幻想。她心裡不斷想著,這位徐大人他運氣如此的好,說不定,明日真的能出現奇蹟呢!

她就在這種時而忐忑、時而恐懼、時而幻想、時而興奮的心情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未幾,她竟然真的睡著了!

在睡夢中,明月只見自己被綁在一處高臺之上,有兩名惡鬼一般的劊子手,各自手執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他們一上來就要扯去她一身的白衣。

明月又驚又羞,又急又怒,嚇得在那裡大叫著:“你們幹什麼!……不許碰我的身子!”

那兩名劊子手卻咧著嘴,狂笑道:“我們幹什麼?我們要把你給剮了呀!萬歲爺判了你一個凌遲,我們也是沒法子,小娘子,一會兒可就對不住嘍!”

“住手!剮就剮!你們剝我的衣服做什麼!”明月兀自在大聲叫喊著。

其中一名劊子手卻滿臉淫笑道:“廢話,不扒了你的衣物,我們怎麼給你剮一千刀啊?嘖嘖嘖!小娘子這一身的細皮嫩肉,等一會兒就要變成一堆碎肉,可惜嘍!”

另一名劊子手也不閒著,跟著笑道:“放心吧,小娘子,我師傅的刀功,可是整個長安城裡頂尖的!一會兒,他這第一刀會從你胸前的尖頭頭下去,師傅的刀法快,準保不讓小娘子疼著……”

兩名劊子手一邊說著話,一邊手腳也不閒著,三下五除二就已褪去了明月的一身白衣,直駭得明月忍不住大聲喊道:

“救命啊!徐大人救命!徐大人……”

“你喊什麼救命!咱們奉旨行刑,你喊破天也沒用!”

“什麼徐大人張大人,這會兒,就算天王老子來,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兩名劊子手根本不理會明月的叫喊,轉眼間就已將明月渾身的衣服都扒得乾乾淨淨。其中一位年老的劊子手從腰間掣出一把薄刃尖刀,又拿著酒壺往嘴裡灌了一口烈酒,“噗”地一聲,將酒水盡數噴吐在刀刃上。

“救命啊!徐大人救命!徐大人……”

明月嘴巴大張,卻已然嚇得喊不出聲。

那劊子手一把捏住了明月前胸的突起,操起尖刀就要下刀,猛然間空裡響起了一聲暴喝:“住手!”

明月抬起頭,只見一身藍袍的徐恪,宛若一位天神一般,自空中翩然降落,他雙腳剛剛落地,便一掌將那年老的劊子手打翻在地。

“明月,我來救你了!”

“徐大人,嚇死我了!”

徐恪急忙解開了綁縛明月的繩子,明月顧不得衣服沒穿,便“嬰寧”一聲,痛哭流涕地倒進了徐恪的懷裡。

夢裡面,徐恪一邊懷抱著明月,一邊柔聲安慰著:

“沒事了!明月,聖上已免了你的罪,你可以活下去了!”

……

“鐸、鐸、鐸!”牢門外傳來一陣敲門之聲,明月終於夢醒。

此時,已是四月初一的卯時,這一日的太陽,已悄然自東邊升起。

明月坐起身,這才發覺自己,僅僅是做了一個夢。

不過,這個夢境是如此驚懼又甜美,直到夢醒之刻,明月的臉上,依舊盪漾著一股笑意。

牢門開啟,走進來的卻是北安平司的校尉丁春秋,他手裡拿著一套疊好的白衣。

丁春秋一進牢房,就滿臉堆笑道:

“明月姑娘,徐大人命我給姑娘買一身白衣,這時間太緊,我就在東市裡隨便買了一套,也不知大小合不合身?”

“放著吧,多謝這位大哥!”

“好嘞!”

丁春秋放下白衣,訕訕地退了下去,他走出牢門之刻,臉上也是一副惋惜不盡的神情。

明月定了定神,思緒終於回到了現實之中。但她回想著昨夜的夢境,感覺卻是那麼地真實,真實地就好似剛剛發生一般,以至於她此刻,心中還是突突地狂跳不已。

昨夜一夢,讓她自生而到死,由死而又生,然而這一整個生生死死的經過,仍不足以讓她如此心慌。

最讓她心中激動不已的,卻是最後那一刻,她連衣服也沒顧得上傳,就縱身撲到了徐恪的懷中……

然而,夢境總歸是夢境,明月看著眼前的一身白衣,也只能接受眼前這個殘酷的現實。

現實等待著她的,依舊是死亡!

於是,明月起床下地,給自己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後,便換上了那一件乾淨的白衣。

過得一個時辰,便有兩個衛卒,帶著她離開詔獄,跟著所有行將被處決的人犯,來到了菜市口的刑場。

整條菜市街,已是人山人海,圍觀的百姓見了她走來,無不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用力揮手、高聲吶喊,就彷彿明月此番要走向的,不是法場受死,而是上到西天極樂世界!

明月所到之處,觀者盡皆如潮湧動,押送人犯的北司衛卒,費了好半天勁,終於把明月一行送到了法場中央。

衛卒將明月綁在了法場正中的木樁上,其餘人犯全都跪倒在地。

時間很快地過去,明月只見頭頂的那一輪旭日漸漸高升,轉眼就已是午時了。

她與這個世界相處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

然而,明月的心中,不知為何,仍然固執地相信,那一個一身藍袍的俊美少年,定然會如天神一般地下到法場,會凌空大喝一聲“住手!”會伸手解開她的綁繩,會來……救她!

午時一刻,鳴炮一響!

明月呆呆地望著天空,天空中只有一輪明亮耀眼的旭日,春日裡的陽光是如此溫暖,溫暖地讓她好想舒舒服服去睡上一覺!

午時二刻,鳴炮二響!

明月長嘆一聲:“看來,這真的就是我的命了!徐大人,明月先走一步,只願你一生都能好運!”

……

……

然而,就在明月已然絕望的剎那間,天空裡果真飛身而來一個藍袍身影,明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

徐大人真的來救她了!

徐恪突然自人群頭頂飛身而落至法場中央。環列於法場周圍的禁軍兵士不知底細,還以為是匪徒欲公然行劫法場。領頭的參將一聲令下,弓箭手立時張弓搭箭,箭簇盡皆對準了徐恪。其餘的兵士操起刀槍,正準備衝上前去將徐恪重重包圍。

北司的兩名掌旗忙帶著一幹衛卒也奔到了法場中央。他們一見是千戶大人,忙各自俯身施禮。有一位掌旗立時向四周的禁軍連連擺手道:

“是自己人,這是我家千戶大人!快放下弓箭,快放下!”

禁軍紛紛收起刀槍弓箭之際,徐恪站立於明月對面,清了清嗓門,忽然高聲宣道:

“聖上有旨,爾等跪地聽宣!”

青衣衛所有衛卒當即紛紛跪倒,刑部裡的衙役、兩名經歷還有一名掌固以及那五名劊子手見狀,也都跟著跪倒於地。

這時,天空中旭日朗照,一抹金色的陽光,照耀在徐恪的頭頂,將徐恪朗潤而挺拔的身影,照耀得金光萬丈……在明月的眼中,此時的徐恪已然不是一個凡人,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尊披著金甲的天神!

只聽這位“天神”朗聲宣道:

“聖上口諭!翠雲樓中一幹人犯,均與韓王一案無關,之前種種罪名,盡予免除,所有人犯,即行釋放!”

綁在木樁上的明月,悲喜交加,高聲喊道:

“民女叩謝聖上隆恩!”

明月仰望著蒼天,向頭頂那些或許存在於冥冥中的神祗大聲喊道:

“老天爺,你終於開眼啦!”

就在明月身後跪倒在地的老鴇楊曉曉,也跟著喊道:

“民婦叩謝聖上隆恩!”

這一下,其餘的翠雲樓雜役,總算也知道自己不用再被砍頭,於是紛紛喜極而泣、涕泗橫流道:

“草民叩謝聖上隆恩!”

“謝萬歲爺!萬歲爺聖明啊!”

圍觀的長安百姓,此時大約也看懂了法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知是哪一個老者,搶先喊了一聲:

“老天爺終於開眼啦!明月不用死了!”

“萬歲爺聖明啊!明月怎麼可能是殺人兇手!”

於是,所有人都跟著歡呼了起來,彷彿明月的赦免,對於這些圍觀者而言,竟比過一個元日佳節還要痛快!

見青衣衛和刑部的人兀自跪倒於地,徐恪便吩咐道:

“皇上口諭已宣,你們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放人!”

“是是是!”眾衛卒、衙役急忙逐個起身,於是放人的放人,搬刑具的搬刑具,挑水桶的挑水桶……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衛卒們將那些人犯一個個解開了綁繩,見有幾個雜役還愣在原地,不知該幹嘛,衛卒便叱道:“聖上已饒了你們的罪,還不快走!”

“是是是!”雜役聽了這一頓怒聲訓斥,心中卻是歡快無比。

對於這些死囚而言,剛剛從死的絕望中,又回到生的希望裡,沒有比這個更讓人感到歡愉了!

圍觀的人群,見已無刑可看,於是紛紛轉身,各歸家門。

禁軍在參將一聲令下,也調轉矛頭,徑自回衙。

那五個膀闊腰圓的劊子手,神情卻最是懊惱,原本殺一個人可得一兩銀子的“人頭銀”,今日已全部泡湯。劊子手們只得拖著各自的那柄鬼頭大砍刀,悻悻然離了法場……

徐恪走上前,親自為明月解開了綁繩,這一次,明月卻沒能如夢裡一般,“嚶嚀”一聲,撲倒在徐恪懷裡。

她與徐恪,算上今天,也不過才見了三面而已。

她雖是一名青樓的頭牌,然此時此刻,她心中竟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含羞。

她望了望頭頂的陽光,又望著陽光下的徐恪,只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地不真實,就彷彿她眼下,依然在夢境中一般……

“明月姑娘,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兒?”

這時,明月還未來得及感激徐恪,徐恪卻已打算向她告辭。

“哪兒都可以去呀!現下,你已是個自由之身了!”徐恪笑著道。

徐恪看了看周圍,見所有人犯均已散去,今日之事已了,他便也打算回府。他要將這一個好消息,第一個告知於胡依依他們。

“姑娘,在下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姑娘也別在這裡留著了,此地陰氣重,不宜久留!”

言罷,徐恪朝明月笑了一笑,便顧自回走。

“等一下!”

他走了沒幾步,明月就奔到了他的面前。

“明月姑娘,你還有事麼?”徐恪問道。

明月忸怩道:“徐大人,明月如今已沒有家,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大人可否……可否……?”

然而,這下面的半句話,明月卻還是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