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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飼龍人

那片佔地不大的狗脊湖邊,熙熙攘攘擠滿了人,沸沸揚揚議論不休,但都面有憂色,目光一致望向那片湖中。

“那一對雙胞胎,長得挺喜人的,可惜了啊……”

“還雙胞胎呢,這會那一家子,恐怕都沒了。這不都好一會了,大的小的,都沒見浮頭。”

“我看著湖,是那惡鬼又回來了啊。方涼道院建起了之前,每年就沒少死人。”一個面色焦黃,卻一身簇新綢緞的老者道。白竹垌中,如今多的是這種一夜暴富,洗腳上田的本地佃農。

“不可能的。”一個只見下巴不見脖子的肥胖婦人,不服氣道,“據說方涼夫子的道法,比那些西喬山仙師還要高,普通妖魅鬼怪,怎麼可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看就是那一家子,肯定是命裡該有這一劫了……可是死哪裡不好,怎麼偏偏死到這狗跡湖來了呢!”

那焦黃老者,似乎對肥胖婦人頗為忌憚,連連點頭道,“對的對的。自從有了道院,這狗跡湖就再沒淹死過人了。這一家子的外鄉人,可別給道院惹來什麼麻煩邪祟才好……”

“烏鴉嘴!”婦人怒目而視。

“呸,呸……”

那焦黃老者,差點沒自打嘴巴。

村裡一些大膽的青壯漢子,在湖中好一番撲騰,總算把那落水的一家四口全部打撈上岸。

一對八九歲的雙胞胎兄弟,長得眉清目秀的,可惜此刻已是膚色於黑,腹脹如鼓。那一對中年夫婦,一人抱著一個孩子的腰身,把孩子的脖頸高舉過頭,致死沒有鬆手。

可惜那對一身山民短裝的夫婦,終究還是沒能救活孩子。

“這樣倒也是……一家團聚了啊。”有慈眉善目的老者,發出如此慨嘆。

“可是這也不應該啊,”一個全身溼淋淋的年輕男子,顯然剛才參與了打撈,滿臉疑惑道,“這湖水,的確能深過人頭,但按道理,只要那漢子能夠站直,起碼還是能把孩子的頭臉舉出水面的。”

“邪了,這湖是真的邪了!”

“該不是這方涼道院,不小心招惹了山上仙家罷?本來靠那夫子道法清淨出來的一方福地,可惜了……”說話者是個小眼睛蒜頭鼻的矮小男人,一看那轉得飛快的小眼珠,就知道不是個靠譜的人。但每每這種時候,這種人高深莫測話語,卻尤其亂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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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將屍體打撈出來的熱心人,本來正打算趕緊回家換身衣服,聞言卻愣了愣,竟沒敢移動腳步。

“有什麼說法沒有?你瞎猜的吧!”先前與老者應答的年輕男子,對那語出驚人的傢伙詰問道。

那矮小男人眼神躲躲閃閃,欲蓋彌彰,“道聽途說,道聽途說,別當真啊。小哥是個好人,好人自有好報,無需在意哈。”

這種話在他口中說出,無論誰聽著都不像字面可解的哪個味兒。那衣衫溼淋淋的年輕人,冷得唇齒打顫,只是滿臉憂色,想必心中的驚懼,更甚於刺骨的寒冷。

年輕人急道:“範二叔,你都聽說了什麼?倒是說說看嘛。”

那被稱為範二叔的矮小男人,環顧四周,眾人都自顧議論,除了那幾個溼淋淋的打撈者,也沒誰注意到他。想必這人平時在鄰里當中,也沒誰愛搭理。

“前段時間,那西喬山仙家不是換了宗主嘛?順子老弟,咱們也不是外人,這種事情,說說無妨,但你可別跟其他人亂嚼舌頭。”那範二叔難得有此眾星捧月的場面,壓著嗓音,卻又並不小聲道,“方涼夫子道法高深,是沒錯。以前的老宗主,看重俗世教化,也賣他幾分薄面。可新宗主不一樣啊,你看開鑿跨洲商道那邊,是怎樣一個熱好朝天的景象;還有西郊那處佔地不下百畝的大山莊。現在連咱們白竹垌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都寸土寸金了。這座獨佔一方風水的方涼道院,還不懂得順水推舟,給那些與西喬山交好的外地仙家,讓出那座酒壺山來……”

範二叔搖頭晃腦之際,那一對小眼珠轉動不停,餘光發亮,也不知是警覺隔牆有耳,還是在留意附耳旁聽之人的多寡。正說到興頭上,卻不知哪裡突然刮來一陣急風,裹挾一片塵沙呼嘯而過。矮小男人一不留意,眼珠子被掃得生疼;緊接著腦袋一陣眩暈,好似喝醉了酒似的踉蹌幾步,噗通一聲,竟是一個失足,掉進了湖中。

範二叔顯然並不會水,加上天寒地冷的,惶恐之下,在水中胡亂撲騰,大呼小叫。

那幾位正聽得一驚一乍的救人者,不得不再次忍著寒冷,跳入湖中將那範二叔救上岸來。任幾位救命恩人如何懇請,那矮小男子都不敢再說什麼,慌慌張張地鑽出人群,一溜煙跑了。

那四個二度落水救人的年輕男子,驚懼之中,加上一身溼衣,寒冷徹骨,瑟瑟發抖;卻又不敢立即離開,看著躺在地上的那幾具屍體,不知所措。人哪怕沒救活,但撈了屍體,本也該是一樁不小的功德。然而,若那一家子的這樁禍事,本來就是山上仙家早已排定的氣數,那麼所謂的功德,是不敢奢望了,卻別就此觸了黴頭,落得個人畜不安的下場啊。

那個被稱為順子的年輕人,正惱恨交加,忽然不知從哪裡衝出一個高瘦老者,一身白衣,在人群中一路撲騰過來;看似十分狼狽,卻又腳步極快,轉眼間就到了順子身邊。老者獐頭鼠目的,也不大招呼,只大袖一招,就把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推了個趔趄,讓開了路。

順子正要發作,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老者的一身白衣,竟是前後皆繡了太極八卦圖案的道袍。那白衣道人也不理他,只是看著地上那大大小小的四具屍體,喃喃自語。

“不厚道啊,不厚道。都給了好幾輩子的子孫供養,如今不過是求一份安穩日子的螻蟻殘生,難道就有錯了?這事人不管,神不管,貧道亦真,倒是要管上一管了。”

順子不知那老道在嘮叨些什麼,只覺得他那語無倫次的樣子,更顯高深莫測,開口哀求道:“道長,你看,這人都死了。人死萬事空,若是以往有什麼違逆道法天條的地方,依我看,也該算是天道報應不爽了。只是我們這幾個出了手的活人,若是有什麼不妥之處,還請道長打救一二啊。俗話說不知者無罪,咱們都是太一道教的虔誠信徒,絕無違逆道法,包庇叛逆的意思……”

那白袍老道終於回過頭來,瞪了順子一眼,鼠須一翹,那一臉嚴肅的樣子,有點滑稽,“別瞎嚷嚷,你們的帳,稍後再算。容我先救個人,成不?”

順子和他那幾個同伴,愕然變色,連連點頭。

半空中一縷孱弱不穩的魂魄,飄飄渺渺,終於匯聚成一個中年漢子的身材容顏。姚遠仍在努力凝聚自己的殘餘魂魄,不想任其飄散,更不想就此獨自遁入六道,拋棄妻子。他看著那座湖邊,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四具

屍身,眼神悽切。

不對啊,大兒子先落的水,然後自己跟著就下去救了。自己沒能成功救起大兒子,但畢竟自己是拼死將他舉出了水面。按理說,他姚遠是最先被溺死的一個。那笨手笨腳的傻婆娘,是手忙腳亂的想幫自己一把,結果沒撲騰幾下,就沉到了水底;小兒子則是救母心切,自己抱著石頭沉到了湖中尋找母親。

不曾想最後一個都沒起來。可怎麼自己最先死的,反而魂魄還在,那娘仨的魂魄,卻不見了?

姚遠那虛無通透如靈體的頭顱,四面轉動,眼神焦灼地四處搜尋。頭上陽光熾熱,如同一團烈火炙烤漢子的陰魂。姚遠強忍著那火海油鍋般的煉燒,死死抓住自己那縷行將飄散的陰魂。魂魄一旦分散,無論陰魂凝聚成鬼,還是陽魄遁天入神道,就都再無重見妻兒的機會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姚遠幾番搜尋之後,終於發現幾縷輕清散亂的青煙,飄散於湖心水面。只是那幾縷魂魄太過孱弱,特別是其中的幾縷陰魂,在日頭炙烤之下,早已無力凝聚,行將飄散天地間。

姚遠心中大急,勉力呼喊妻兒的名字,只是唇齒開合,卻全無聲音傳出。湖面那幾縷零散飄搖的魂魄,更是毫無感應。

中年漢子正無計可施,一襲青衣的謫仙人,自天而降,玉樹臨風。看著姚遠心急火燎,涔然欲淚的樣子,謫仙人笑道:“不是很想解脫那世代無解之咒麼?其實也很簡單嘛,你姚氏祖先,是求死不能;如今都不用你求,就全家老小都如願了,來的全不費功夫啊。做人要知足,別學人家,撿到根雞毛就以為是令箭。真以為那自己送上門的冒牌劍仙能救你?那也太兒戲了,幾千年傳下來的人神契約,不是誰想解就能解得了的。”

姚遠欲要屈膝跪地,求對方饒過妻兒;怎奈這散亂魂魄勉強凝成的身軀,根本不聽使喚。更何況漂浮於空中,又如何跪地?

那高達數丈的謫仙人,蹲下身來,兀自要低著頭,才有了些雙方對話的樣子,“死了才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是不是很滑稽?其實沒關係,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用你自己的魂飛魄散,去換取妻兒的一份生機?”

姚遠那騷動不已的魂魄,終於寧定了些。中年漢子努力讓自己做了個點頭的動作,眼神中滿是哀求之色。

青衣謫仙人手掌一舀,將中年漢子的“身軀”託在掌中。那差不多有一張八仙桌大小的手掌,竟似有某種魔力似的,讓姚遠的身軀凝成實質,容貌身材,與真人無異。

容貌俊美的謫仙人嘖嘖道:“好一個魂魄精煉的飼龍人,老祖宗給我選給養,眼界從來不差啊。只可惜心術不正,不順天命,否則我又哪裡捨得你姚家這一脈,就此斷絕?”

“放心吧,你的魂魄,在我找到合適的結契人之前,暫時還不會消散。只不過想要逃出我的手掌心,也絕無可能。至於你的妻兒,就當他們提前履行那飼龍之責了吧。此事上順天意,下養龍魂,死得其所矣;你沒必要為他們可惜。至於你們家那老家夥,相信那個冒牌劍仙再不濟,也不至於棄之不理。說不定,他還能因此而得以頤養天年。嗯,你們這些命如朝露的小東西,所求也不過如此罷。”

姚遠咬牙切齒道:“我姚家世代有此遭遇,原來盡是拜君所賜!”

謫仙人開懷道:“螻蟻殘命,連我家豢養的牲畜都不如,竟然也敢有幾分脾氣。嘿嘿,不錯不錯,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