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銀針
一剎那，寧上陌覺得他看到了自己。
這人身上有一種很淡然的氣質，雖然年紀在八旬以外了，看著卻鶴髮童顏，又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寧上陌心裡瞬間肅然起敬。
吳大夫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金老”，說道：“我把前幾天跟您提的那個姑娘帶過來了。”
寧上陌趕緊上前一步，道：“金老，小女子顧婉兒慕名而來，如有打擾的地方，請見諒。”
金老微點了點頭，態度沒有多熱絡：“坐吧。”
吳大夫走上前，附耳在金老耳邊說了幾句話，金老神色略微有些詫異，臉衝著前方道：“你要救什麼人？”
“我夫君。”寧上陌猶豫了一下，輕聲道。
“我雙目失明已久，行動不便，有數十年沒有與人看病，恐怕你找錯人了。”金老淡淡地道，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寧上陌早知道會是這樣，不慌不忙地道：“不，小女子要找的就是您老人家。”
“我連穴位都找不準，你就不怕到時候讓你夫君傷上加傷？”
寧上陌笑笑：“只要金老願意出手相助，小女子願意承擔風險。”
吳大夫錯愕地看向她，來的時候只說拜訪金老，並沒說過要請他出去施針，而且讓一個瞎子去看病，怎麼聽都不靠譜。
想出聲阻攔，寧上陌衝他搖了搖頭。
金老冷哼了一聲：“救人的事豈是兒戲，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你夫君會出問題，我看不出來你真正的目的是救人還是害人，聽說你也算是個大夫，對待病人就這樣不負責任？”
聲音已是帶了怒氣，這是動怒了。
吳大夫連忙打圓場：“金老，顧姑娘關心則亂，她也是為了她的夫君著想，一個好好的人，突然雙腿不能行走，心理落差大，顧姑娘日夜想辦法，絕對沒有敷衍的意思。”
寧上陌好氣又好笑，她想辦法救人，卻反過來被別人教訓。
“金老，您的意思是，若是可以，您一定會救人。”
“對！”金老臉色已是不大好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沒法出診，所以，你請回吧。”
金老的銀針，年輕時救過無數的人，醫德非常高，眼睛出問題後，脾氣也變古怪了，只是那種與生俱來的醫者仁心始終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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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會在聽到寧上陌讓他救人的時候，驟然爆發脾氣。
寧上陌心裡暗歎，多虧他始終懷有濟世救人的心腸，不然她還真不知道從哪入手。
金老半側過身，這是不見客的架勢了，吳大夫略微有些遺憾，寧上陌上來問的不是針灸的問題，而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惹惱了金老，看來今天是無功而返了。
嘆了口氣，他準備招呼寧上陌離開。
寧上陌卻突然道：“金老，您收我為徒吧。”
這話一落下，在座的兩人都是一驚。吳大夫是沒想到寧上陌打的這個主意，不過轉念一想，好像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
金老很快收去臉上的驚愕之色，平淡地道：“學銀針很苦，你吃不了苦，學不到什麼東西，一時興起，不如不學。”
若是別的理由，寧上陌還能辯駁，說她吃不了苦，她也沒有辦法立即證明，沉吟了一會，寧上陌誠懇地道：“金老，我以前雖然沒有接觸過銀針，但對人體穴位都比較瞭解，最近也一直在看這方面的書，這些就不說了，最重要的是，我要救的人是我的夫君，為了他，我願意拿出最好的狀態，我想讓他，有朝一日，能站起來走路！”
金老有片刻失神，寧上陌手心裡捏著一把汗，她只能賭，賭金老能稍微被她感動，提點她幾句。
“你隨我進來。”半晌，金老終於開口。
寧上陌松了口氣，抬眸，吳大夫也是一臉驚喜的表情，點頭示意她跟著金老進去。
金老帶她去的，是一間充滿了藥香味的房間，確切的說，就是一間藥房，四面牆壁掛滿了人體圖，密密麻麻標記著各個穴位。
金老問了她幾個關於穴位的問題，寧上陌全都答了上來，又主動提了幾個疑難雜症的治療方法，金老細思之下，覺得很有道理，直到這一刻，他的神色才徹底緩和下來，有天賦，有決心，還很聰明，這樣的弟子去哪裡尋。
但是，答應吧，又不甘心，這小妮子剛剛可是設套讓他鑽的，說什麼他一定會救人，不過是在後面拜師做鋪墊，不答應吧，錯過這個苗子，去哪裡尋。
金老的臉色一時非常糾結。
寧上陌察言觀色，立馬道：“師父，我剛剛說的都是大實話，誰敢逼您呀，都是您心甘情願的，要是救好了人，傳出去，是金老的弟子，就跟您親自出馬一樣。”
“誰是你師父？”金老不滿地道：“拜師禮還沒行，就滿嘴亂叫了。”
寧上陌一聽，毫不含糊的跪下去，恭恭敬敬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三拜。”
考慮到金老看不到，寧上陌每磕一個頭就發出咚的一聲，磕完了說了一聲“我給您倒茶”，爬起來倒茶去了。
金老喝完了茶，臉也不好繼續扳著了，招手道：“你過來。”
寧上陌依言走了過去，還說了聲：”師父，我在你邊上了。“
“我是一個瞎子了，也沒什麼可教你的，但你既然叫了我一聲師父，我會的也不會吝嗇，銀針講究的是一個熟練程度……”
吳大夫在外面瞪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才見到寧上陌走出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寧上陌便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吳大夫忍不住問道：“王妃，金老與你說了什麼？”
寧上陌平靜道：“他教了我如何扎針，把他的銀針送給了我，還有他自己記下的畢生所學。如果我學會了，當可以治好王爺的腿。”
“那挺好。”出來一趟，沒有白費。
寧上陌沒那麼樂觀，金老只是傳了東西和口頭上的功夫給她，內家功夫，她卻是一點都不會，而那個，才是最最重要的。
輕撫著包袱，寧上陌嘆了口氣，只好，一步步摸索了。
金老說過，雖然是師徒的名分，他會的，能給的，都給了，不能手把手教她，接下來，就看她自己了。
前路漫漫，寧上陌望著前方，悠長的目光裡帶了一絲堅定。
那一日，巫馬涼讓她離開的時候，面臨的是生死狀況，他用雙腿護住了自己，所以，這是她欠他的。
她會只好他的腿，就當還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