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裡嗎?”
“是的,叔叔。”
白髮的少年和金髮少女都站在即墨身前,天光從頭頂那圓形的庭空照下來,照亮了面前的冰。
冰,冰做的碑,冰做的墳。
凱文安靜地睡在裡面,他一半的身軀已經化為了冰藍的鱗甲,猙獰可怖。
“父親他……即使到最後,也依舊站在了那些需要保護的人面前。”
少年的顫音,和拼命抑制的淚水。
即墨只覺得有些悶,他張了張嘴,但他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什麼時候的事情?”
崩壞獸化的身軀,代表著凱文作為融合戰士的基因出現了崩潰。
作為第一位融合戰士,他幸運地躲過了80%的失敗率,但是他還是沒躲過作為“第一例”的不成熟技術帶來的遺毒。
“兩年前。”
“不,我是說凱文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的。”
“……五十七年前。”
“是嗎……”
即墨嘆了口氣,盤腿坐了下來,看著躺在冰墳裡的凱文,拍了拍身旁:
“坐吧,恩奇都。”
恩奇都,少年的名字。恩奇都卡斯蘭娜,即墨覺得這個名字應該是mei起的。
率先坐下來的倒不是他,而是那個跟著他們一同過來的少女,翹著腿,坐姿很不端正。
等她坐定,恩奇都才坐下,很規矩,和少女的高傲完全不同。
“這位是?”
恩奇都露出了一個微笑,算是稍稍掃去了他臉上的陰霾:
“吉爾伽美什。烏魯克的王。”
被稱為吉爾伽美什的少女稍稍頷首,算是一個招呼了。
即墨點了點頭:
“那就跟我說說吧,從你記得原初開始。”
恩奇都稍稍舒了口氣,眯起眼睛,他在回憶,然後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孩子的故事。
孩子的記憶,一開始就是蒼茫的旅途,和一個從來沒有碰過他的父親。
是的,直到父親去世,他也沒有碰過他的孩子。
但是,孩子明白,他的父親是愛他的。
父親會給他打水;會將烤熟的肉吹涼再遞給他;會走在他前面,為他擋下旅途的風沙;會給他鋪好草墊,將最柔軟的草皮讓給他睡;會給他唱跑調難聽的歌謠,也會講述曾經的故事,那裡面也提到了您,墨叔叔,父親說,如果有人帶著卡斯蘭娜的家徽來找的時候,一定是您。
這細微的一切,都是一個父親笨拙的愛。
後來,當他長到父親的胸口時,他被父親摔了個嘴啃泥。
從那個時候開始,男孩開始了訓練。
一柄木劍,兩塊奇怪的石頭,成為了他的訓練夥伴,而這個時候,他開始得以窺視父親的強大。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和父親開始訓練時,捕捉野獸帶來的經驗在半秒內和他自己一同被父親摔在地上時的破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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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持劍的時候,他的木劍永遠也沾不到父親的衣角,在學習“槍鬥術”的時候,他總會被父親的動作騙得左右不分,在空手搏鬥的時候,那雙裹著厚厚獸皮手套的雙手總能從任何角度將他摔個倒栽蔥。
摔倒,爬起,風風雨雨,不知不覺中,男孩發現自己已經比父親高了。
當然,他還是打不過自己的父親,只不過,在格鬥訓練的時候,父親也給他戴上了獸皮手套,可即使如此,他還是能感受到父親身上那古怪的冰寒。
直到五十七年前,他看到了父親的“異常”。
冰錐刺出了他半身的皮膚,僅僅只是眨眼之間,除了聲音,少年幾乎完全認不出來父親的模樣了。
他害怕過,恐懼過,可他的父親依舊沒有在意,依舊在細心而笨拙地照顧著他,保護著他。
無論他的孩子怎麼看他,他依舊選擇了無私的愛。
後來有一天,也就是十年前,少年和少女相遇了,就像是註定相遇的磁鐵,終會吸引著彼此,而少年的曖昧小秘密瞞不住自己的父親,他只是在表達上有些笨拙,但不代表他不懂。
於是,順理成章地,他們在這個城邦定居了。
父親也說過,名為吉爾伽美什的少女是一位好的領袖,他常會接受吉爾伽美什的邀請,為烏魯克的士兵們進行“淺薄”的訓練,並且分享了大量鍊銅的奧秘。這些父親所謂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使得烏魯克迅速成為了一個強大的部落。
不論是軍事,還是金錢,烏魯克都成為了兩河間耀眼的明星,而吉爾伽美什,也成為了“黃金之主”,尊貴的王。
可是好景不長,僅僅過了七年,“怪物”降臨了。
一頭巨大的怪獸出現在了這片肥沃的土地上,森林之間,一個個部落被它化為血海,它將人類當作食糧,所過之處,到處都是死亡與毀滅。
那是名為“芬巴巴”的怪物。
而少年少女卻不自量力地想要“掃除災厄”,不僅僅是他們,烏魯克的每一個人都對於這樣的傳聞無動於衷。
他們每一個人都被烏魯克的強大迷住了雙眼,他們以為沒有什麼能夠成為烏魯克的威脅。
就像是少女說的那樣,烏魯克會成為太陽升起的地方,並且永不落下。
直到面對那頭怪獸時,少年才明白,什麼才是“怪物”。
少年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父親總說:“你的敵人要比我巨大得多”。
可即使如此,少年在那一刻也還是忘記了掙扎,為王的少女也忘記了高傲,在從未瞭解過的巨獸面前,一切常識都被打破了。
渺小,無力。
僅僅只是一瞬間,致命的一瞬間。
可那一瞬間,依舊有人擋在了身前。
少年永遠也不會忘記,那遮住半身的麻布被風刮碎時露出的猙獰,和父親一步未動的堅定。
可是……父親還是,老了……
“不,不是老了,是虛弱。”
聽到這裡,即墨嘆了口氣,看著躺在冰棺裡的凱文:
“基因序列的崩潰只是理論可能,實際發生的機率甚至可以忽略不記,即使是‘第一例’,發生崩潰的可能性也不會超過10%……”
命運嗎?
這個詞語,莫名其妙地閃入他的大腦中。
這樣的結局,很荒謬,但又如此合理。
“繼續說吧,那個芬巴巴,後來怎麼樣了?”
“和父親一起……”
恩奇都重重吸了口氣,然後沉默了。
“就這樣嗎?”
“……就這樣。”
恩奇都低著頭,連吉爾伽美什也移開了視線,畢竟“凱文”這個名字就讓這個烏魯克之王明白了話題的中心。
沉默,壓抑的沉默。
即墨忽然站起身,照著恩奇都的臉就是一拳!
咚!
坐在地上的恩奇都狠狠飛起,撞在牆上,緊接著,身後響起了少女的尖叫。
是即墨聽不懂的語言,但他能聽懂其中一個名字。
恩奇都。
鎖鏈的聲音從身後撲來,即墨沒有回頭,抬手便抓住了襲向脖頸的鎖鏈,崩壞能在接觸的那一秒像是被堵上了塞子。
可哪怕是從塞子縫隙中漏出來的丁點崩壞能都足夠讓即墨成為凌駕於多數人類的“武器”。
擰腰,踏步,金髮的少女便被一同甩了出去,砸在牆上,和恩奇都倒在一起。
“這是替凱文揍得,我估計他就沒下過狠手揍你。”
即墨掃了眼手中的鎖鏈:
“【約束之鍵】?看上去凱文留下了不少啊。”
吉爾伽美什咬住了牙,鎖鏈再次響了起來,可在她剛要站起來的時候,恩奇都阻止了她。
“吉爾!”
恩奇都喊了一聲,金髮的烏魯克王停了下來,疑惑地轉過頭。
恩奇都只是搖了搖頭,他一側的臉頰已經腫起:
“沒事。”
他又看向即墨,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上去那一拳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暈眩感:
“是的,墨叔叔,【天火聖裁】和【約束之鍵】都是父親留下來的。”
“那看上去你似乎還不夠資格擁有它們啊。”
他抬起手,那對雙槍已經被握在了手中。
少年呆住了,他的雙手慌亂地在腰側摸索著,卻空空如也。
“請……還給我。”
謙遜的少年此刻的聲音拉得有些低啞。
“自己來拿,證明你可以。”
即墨隨意地提著雙槍,睨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