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從老枯的身體中泛起的聲音,如同拽扯著粗木的朽鋸。
男人弓著身子,彷彿背駝千斤。
但他的眼始終盯向前方,那片神恩十字之下的戰場。
身體在痙攣著,每一根血管似乎都在掙扎著要跳出軀殼。
0.07秒。
哪怕在迷茫之中荒廢了數年,屬於戰士的那一根神經依舊沒有徹底鬆懈,他很快地就把握住了那轉瞬之間的時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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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是這0.07秒,給了即墨一個反攻的機會。
可代價,卻是生命的流逝。
齊格飛·卡斯蘭娜斜在這棟廢樓的天台,夜雨如此凍寒,鞭撻著他燃燒著的枯軀。
他止不住地顫抖,如一隻被燃剩的蠟燭。
視野中是那柄燃燒的大劍,他死死地盯著,如一頭病癆的虎。
他當然能看到戰鬥的全部,甚至可以用“殘暴”來形容,這讓這位老朽的勇者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童年記憶,那個“凱文·卡斯蘭娜”真如傳說中一般的偉光正?是否真是照破黑暗的明燈?
那更像是一頭狂獸。暴力,血腥。
即墨也同樣如此,這完全就是瘋狂的血鬥,雙方都是角鬥場上的祭品。
齊格飛無法,也不可能加入到這場戰鬥中。
但他還是有著唯一可能做到的事情。
【天火聖裁】
毫無疑問,這柄【神之鍵】是威力最為恐怖的存在,但不論是怎樣的武器,它都需要一個“使用者”。
誠然,凱文是獨一無二的,甚至可以說是第一順位的使用者。
但是,這柄武器從來都不屬於其個人。
而是浸透了“卡斯蘭娜”這個家族的血。
千百年來,一代又一代,也包括自己的祖父,自己的父親,將自己的鮮血潑灑在了“守護”的道路上。
但驅使他們的卻只是一個一種飄渺的理想,將人類從崩壞的災難中拯救出來。
這是種悲哀,又是一種勇氣,更是一種高尚,一代代的卡斯蘭娜都是最為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可是,當這一切的源頭支柱塌陷時,這會成為一種絕望。
每一個卡斯蘭娜都是聽著同一個故事長大的,屬於“英雄”的故事。
凱文·卡斯蘭娜,這個人物已經成為了卡斯蘭娜家族這一悲願的代名詞。
可現在,這位“偶像”做了什麼?
看看這座城市!
聽聽這四處的哀嚎!
如果是年輕時的齊格飛,恐怕已經被憤怒所沖垮。
信仰崩塌的憤怒,對於家族悲命的憤怒,以及被欺騙的憤怒。
當然,現在的他依舊保持著這樣的能力,但是,比起這樣的憤怒,他現在更多的是一種無力。
但是,總有他還能做到的事情。
總有這一身血液還能發揮餘熱的地方。
他再一次伸出手,弓伏著身子,手指枯黃而褶皺。
一點,又一點地,觸向了那【破壞】的權柄。
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世世代代,犧牲戰場的理想者們!
這些血,這些人,這些悲願,能值多少?!
小時?分鐘?還是毫秒?
不!老邁的勇者不會再去思考這悲劇的核心了!
他只思考一件事,如何盡全部之力縮小【天火聖裁】帶來的戰力差距。
不論只能創造多久的時間!
不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打倒他!幹碎那個欺騙了卡斯蘭娜家族,帶來了千年悲劇的混賬!
霹靂!
細微的爆鳴,從齊格飛僅剩的手掌中亮起,卻在這黑夜中,刺破了他眼中最後的迷茫。
火很小,如同一顆晨星。
黑暗之中的一點細微的光,總能帶來一種朦朧的希望。
他看到了前赴後繼的赴死者,他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看到了珍愛的妻子,也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但這一切終究匯聚為了一渺朦朧的光,從天頂刺下,在那場雪原的戰鬥之後,他終於再一次發現了,世界如此溫暖。
咔啪!
這是手臂在碳化與冰雨相撞時發出的銳響。
嘎啦!
這是半身骨骼畸形的奏鳴,大量的獸化軀骨刺出了他的皮囊。
“哈哈!——”
他笑了,笑得和年輕時一樣,暢快淋漓。
“給我——停下來!!!”
叮!——
響。
如同餐廳的桌鈴般,悅耳,輕盈,與狂獸的戰場格格不入。
但又如此清晰。
那是一道裂痕。
從拳與劍相撞的鋒刃開始,綻了出來。
“不可能……”
凱文終於露出了一絲錯愕的神色,這情有可原,從前文明與律者的對抗開始,【破壞之鍵】就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攻擊力。
它很可靠,哪怕是面對上個世代的【終焉】也沒有出現傷筋動骨的損壞。
自然,久經沙場的【天火聖裁】可以抗衡近乎於這個世界全部的外部攻擊,可內部呢?
當指揮權出現了分歧,哪怕只有那麼百分之一的分裂,都會讓這精密而暴虐的武器出現致命的故障!
更何況,擠開這百分之一的缺口的,是整個“卡斯蘭娜”在其上流淌了千年的血!
傲慢!
孤高!
自以為是!
這樣的凱文不願意,也不可能察覺到著一代代人的血淚!而現在!則是反噬之時!
嘭!
碎響。
火紅的碎片。
在雨中散起一片片蒸騰的汽!
【天火聖裁】,這柄傳奇的殺器,終於碎了。
先是斷做兩截,又在餘力和內部混亂的夾雜下再度撕裂,散成了一片火焰的碎星,只剩下烏黑的劍脊!
這不可能再擋住即墨的拳!
PANGGGGGGG!!!
這一響如同揍爆了一個西瓜!焦黑而赤紅的右拳狠狠嵌進了凱文的胸腹!
“嘎!——”
全無優雅,極其狼狽的哀嗽噴出了凱文的喉口,但更多的是腥臭的血!
不好!
即使此刻,這位“最強的戰士”依舊沒有停下思考,哪怕劇痛已經貫穿了橫膈膜,刺破了心臟,震透了脊髓,他也沒有停下思考!
必須激發崩壞能!以冰雪的能力製造隔熱的保護層!再借由這一拳的威力拉開距離!
他的手毫不猶豫地扔開了武器的遺骸,抬向了即墨的肩膀!
就借這一擊!立刻離開【疾疫寶石】的攻擊範圍!
即墨!現在的你就是戰鬥的瘋狗!就讓你好好看看戰鬥真正的智慧!
哪怕沒有了【天火聖裁】,凱文也依舊是“最強”!
很好!拳勁已散!接下來!只要我借勢——
他的藍眼依舊鎖在了即墨的肩上,乃至於到右肺,他不光光要借力後撤,還要再給即墨留下一道重傷!
他看到了即墨的右臂已經開始回收,他忍不住想要笑。
沒有想到吧,即墨!這才是——
焦黑的右拳忽然攤開。
扣住了凱文已經生出冰甲的脖。
“唉?”
凱文只來得及發出這一疑問的悶哼。
轟!!!
“哧!!!————”
如同氣閥般從即墨全身噴出了血汽,但他死死扣著凱文的喉,狠狠砸進了一旁樓房的廢墟裡!
淵黑的眼中燃燒著【疾疫】的顏色,兇狠,但依舊清明!
他,早,就,不,是,兵,器,了!
喀!
飽經摧殘的地面再一次炸出了石花!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墨怒吼著,抓著凱文的喉嚨,已經被【炎化】的手指一層層融開那冰甲,刺向喉管!
他奔跑!將凱文的頭嵌在鋼筋水泥的廢墟之中,拽出了一條冰火相殘的血徑!
焦枯的右臂居然鼓脹了起來!那是即墨的血!骨骼從即墨的肘部刺出!拉起了一亮血紅的焰路!
他在咆哮!他在奔行!他在進行這無情的蹂躪!
凱文的頭已經埋在了火與石的交響之中!他的兩腿狂舞,想要勾住,哪怕只是一瞬間的停頓!他的雙手已經蓋上了崩壞的冰甲!卻在即墨熾焰的暴力中全部報廢!
只有嚎叫,淹沒在赤炎與鐵水泥流中的嚎叫!
“AAAAAAAAAHHHHHHH!——”
終於,廢墟也到了盡頭,這一整條街都畫上了即墨蹂躪的炎痕!凱文已經近乎黑焦的腦袋被拔了出來,但即墨沒有停!
旋腰!扭身!再一次,一個大迴旋!就像是扣籃,但卻絕不放下手中的籃球,目標也不是籃筐,而是地面一般,將凱文重重砸回了廢墟之中!
廢墟再一次塌了,這次甚至連五米的高度都無法維持了,一整條街道的殘垣斷壁全部垮塌為了熔鍛的廢料,在震天的響動中落陷!
慢慢地,煙塵隨雨停散,能看到一縷火。
那是即墨的手臂,它已經變得黑紅,不再是先前的網狀赤血,而是整個熔連在一起,紅得發黑。
可他的手指,依舊嵌在凱文的脖頸上,感覺不到一絲鼓跳。
嗤——
冷雨澆在即墨身上,發出了澆鍛般的泡響。
他緊咬著牙,看著凱文的頭顱。
焦黑卻腫脹的頭顱,已經碳化的雙肩,崩壞能的冰痕僅僅只能蔓延在雙臂與胸腹,那裡還留著一個近乎融穿的洞。
贏了嗎?
即墨的腦子裡閃過這個詞,可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動彈不得。
而那顆好似被碳化的大頭中,忽然睜開了一雙眼睛!
冰藍的眼睛!
焦皮之中忽然裂出了一道熱氣!隨後,兩條腿從即墨的身下掃了上來!
一腿直指即墨的右腋,另一腿直砸即墨的胸口!
嘭!
這是彷彿剪刀一般的應力!比起胸腔的碎裂,更糟糕的是即墨的右手!
斷裂!
在已經附著冰甲的腿上,又被嵌結住了手指,終於,這只手臂被兇狠地撕剪了下來!
即墨直砸進另一旁的廢墟,倒塌,而凱文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焦黑的頭顱不正常地脹大,如同帶了個頭盔,讓他整個人都像是一株畸形的蒲公英!可他卻還是站了起來!即墨的右臂斷在他的喉前,卻像是嗦麵條一般,一寸寸地吸進了他的身體!
喀!喀!喀!
有如岩漿脹裂!他的上身一層層褪下焦殼,露出的卻是沒有皮膚的肌肉!
血管在蠕動,撐著一雙可怖的眼球!
崩壞能卻已經爬了上去,它們混合,扭曲,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爆響!
那真的是人麼……
不!那真的是……“生命”麼?
嬌小的學院長趴在地上,苦苦支撐著結界。
芽衣也停了下來,哪怕是“律者”也不由得因為那場景而膽寒。
不,那已經不是能夠“理解”的存在了,哪怕是“崩壞”也難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