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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 交接

冷。

重。

像是一塊砸來的甲。

姬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戰場,那蠻荒暴力的古戰場,自己還是個孩子,舉著和自己一樣高的青銅劍,衝殺,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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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戰場便一向如此。戰爭與死亡是永恆不變的關聯,而自己也總是徘徊在生死線的邊緣。

變得強大並不意味著個人可以為所欲為,同樣也並不意味著可以免除死亡。

而現在,她只是重新意識到了這一點而已。

自己只是“強大”,而並非“不死”。

“孩子,往後站。”

她熟練地朝前踏了一步,將白髮的小修女擋在身後。

這個動作僅僅只是發生於短瞬之間,輕鬆到只是一個踏步的距離,便遮擋住了冰藍的浪潮。

可人皇的輝光卻在冰寒中依舊閃耀著虹光,就好像是太陽。

這是一把劍嗎?

姬麟曾經無數次地自問過,撫摸這劍脊,那是陪伴著自己度過千年時光的戰友,那上面也同樣掛著陳舊的傷痕,哪怕打磨多年,也總經不起時間的損毀。可它依舊鋒利,不愧為“軒轅”之名。

但它又不是武器。

【日月星辰,山川草木】

【民生安泰,天下大同】

這是種夢想,這是種期待,這不僅僅是一個人的理想,更是屬於一個民族,一個文明的目標。

揮動它的也從來不是姬麟自己,而是某一種——更加宏觀的東西。

推動著她,要求著她,告訴她,她要做什麼,她應該做什麼。

德麗莎看到了光,如同旭日東昇。

毫無疑問,那如倒懸山一般的怪物是已知的最恐怖的【律者】。拋卻了人形之後,【崩壞】得到了最好的宣洩途徑,沒有人格的約束,沒有理智的制衡,只會發洩無盡的殺戮與破壞欲,成為一種致死的疾病,抹去這顆星球上全部的文明。

但一束光就這樣擋在了毀滅的進軍前,分割開那吞噬一切的冰寒。

很美。

德麗莎竟然有種這樣的感慨,甚至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被金虹分割的冰浪將雲層凍結,在高空之上塗抹出了一片薄散的冰霜結晶,化成了一雙可怖的白牆。

可她卻還是看到了,在黃金劍芒的鋒光之前,那道刺破冰層的極光。

不!還不夠!

德麗莎抓緊了鎖鏈,全身心地沉入了對【神恩結界】的支撐中。軒轅劍分開冰浪,但衝擊的餘波仍撞擊在了鎖鏈的結界之上,哪怕是屬於【約束之律者】那堪稱“對崩壞特攻”的力量,也只能艱難地支撐在這冰霜洗練的餘波之中。

還差一個機會。

一個能驅散冰霜的瞬間,一個能讓這黃金之劍落下的幀秒。

——嗡。

腳下忽然傳來了震動的共鳴。但這並不是艦船受到了損傷,而是內部核心全功率轉響時發出的戰吼,低啞而深厚,幽幽地傳入深空。

德麗莎知道那是什麼,也知道究竟時誰開啟了它。

完全復刻了休伯利安的動力系統,只有一個人能夠開啟全功率運轉的模式,因為那個人本身就是“鑰匙”。

“姬子——”

動力爐的感覺並不美好。

這句話並不是修飾,不是那種“看著感覺不太對勁”,也不是什麼“站在這臺機械旁邊就感覺好悶”之類的抽象型感受。

而是真正的,切身實地的,將人體塞進機械之中,用線路與電極連結身體時的感受。

“哈……”

鐵之座上,被金屬包裹的形體甚至很難再被稱之為“人”了,更像是一尊被鐵水澆鑄出來的後現代藝術品,如果不是那一縷從鐵片中漏出的紅髮,恐怕沒有人會將這一座鐵圈和“人”畫上等號。

姬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大量的負重已經讓她有了種難以呼吸的感覺。

——“姬子小姐,【疾疫寶石】的拆除讓你得以活命,但是後遺症依舊存在,人工聖痕帶來的損傷在寶石的影響下進一步加深了不可逆的損害,簡單來說,為了活命,你絕不能再施展全力了。”

鮮血一絲,慢慢從牙間滲出,慢慢透紅了鐵面,淅淅瀝瀝地滴了出來,一朵又一朵。

不能……施展全力?

“呵——”

她笑了,笑得鮮血淋漓。

抱歉啊,愛因斯坦博士。

衝鋒隊,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做“量力而行”。

【接入完畢,警告,執行人狀況危險,血壓異常,心率異常,內臟功能異常——】

“開啟。”

【警告——】

“開啟!!!”

血沫飛濺,帶著她的嘶喊。

機器是無情的,它的停頓並非出自感情,而是出自於邏輯推斷做出的條件命令塊。

那麼,回答是“YES”的話……

“嗚!!!”

這近乎於慘叫,連著那鐵盔也一同顫抖,一片又一片沾紅了腳下的鋼鐵。

疼痛讓姬子甚至想要蜷縮起來,她的肌肉幾乎完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卻只能被囚禁在鐵衣之中,毫無反抗地吐著血,最終卻握死了拳,重新掌握了這臺核心機械。

熒藍的光從血汙中亮了起來,姬子看到了熟悉的介面。

也聽到了熟悉的轟鳴聲。

不愧是逆熵的頂級科學家,改造得真是給力。

【核融裝·黎明,運轉測試完畢,祝你好運,姬子。】

最後一句,卻變成了那個平淡的女聲。

真是在奇怪的地方抱有奇怪的細心啊,愛因斯坦。

“呸!——”

吐了口血痰,她直起了背。

她看到了,那冰藍與漆黑交織的倒懸山。

“LO——”

她瞄準。

【FIRE。】

這是一道流星。

一道從赫利俄斯射出的流星。

一道彷彿在昭示著黎明的流星。

這是一瞬間的閃滅,這是轉瞬而逝的輝光,卻在出現的那一刻奪走了全部的光亮,就連黃金的理想也為此而黯然!

“URRRRRR——”

聲音。

無法理解,卻能聽出痛苦的慘嚎。

倒懸的冰山像是被踢中的皮球,在流星砸中的那一刻發出了漏氣般的嘶鳴,那巨型的人身上甚至裂出了一道口子,鮮紅的口子。

冰寒的洪流,也終於出現了停滯。

“籲——”

這是一聲悠長的呼吸。

劍,揮下。

——

即墨抬起了頭。

他看到了金色的輝光。

但在他的眼中,並不僅僅是那道輝煌的光路,他還能看到那幾乎遮蔽黑夜的惡意。

完全態的律者。

或許這些孩子們沒有見過這樣浩瀚的崩壞能,過於依賴儀器的她們甚至會將那片黑暗當作夜空,就像螞蟻會把白鯨當成純白的山巒。

他低下頭,那裡是海淵城,被他徹底斷絕文明,又被淹沒在海底的遺蹟。怪誕詭異的建築像是招展的觸角,向著他做著最骯髒的呼喚。

“我到了,它沒有注意到我。”

有聲音響起在空無的海底,即墨聽到了,點了點頭。

“但是它也沒有按照設想推斷出現,似乎是有完全態的律者出現在了戰場上,你……”

那人不再說下去了,她知道即墨絕不會不知道出現在海面之上的恐怖存在。

“……祝你好運。”

閉眼,睜眼。

即墨重新回到了天空。

在那裡,黑冰的倒懸山正在癒合,黏稠的骨肉吞嚥著那被金炎燒灼的傷痕。

它在嚎叫,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面前的艦船在霎時間換為了一個墨色的人。

不過它並不在意,它只需要進行毀滅就好,不論面前站著什麼。

即墨再一次舉起了鐮刀。

“第二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