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傷口檢查沒有浪費多少時間，倖存者們一邊松一口氣，一邊嘟嘟囔囔抱怨著，回到角落裡穿上衣服。
郎華依舊站在舞臺中央，此時正低頭把玩著那把沾了鮮血的匕首。
大燈下他的影子格外清晰，拉長的黑影“倒”在地面上，製造出一片碩大的灰暗區域。
不久前斃命的青年仍倒在不遠處的地面上，鮮血已經不再涓涓流淌。
凝固後的血塊暗紅發黑，於是正處於黑影籠罩中的倖存者們也情不自禁地感到莫名壓抑，議論聲便漸漸停歇了。
郎華這時讓開大燈所在的區域，走到吧檯旁。他順手抓過一塊方布擦拭刀鋒，狀若不經意地說：“既然已經到了落腳地，諸位是不是該把我的晶核，交還給我了？”
驚心動魄的一路逃亡讓倖存者們幾乎忘記了這件事。
大多數人模樣恍然，唯有老趙拿起外套時身體僵硬，愣了片刻才恢復如常。
他耷拉著腦袋偷偷瞧瞧四周，深吸口氣轉身跟在了別人身後。
每個人手上都拿出一個透明塑封袋，裡面的晶核或多或少，十幾二十個的有，十個八個的也有。
兩度遭遇屍潮，隊伍中的天台倖存者早已消耗過半，如今活下來跟在隊伍中的不過11個人。
人少的好處，一般體現在排隊方面。
人們依次來到郎華身前，將晶核連同袋子一併放在了吧臺上。
老趙走在了最後，他上交完便不多做停留，匆匆轉身向回走去。
“等等。”
郎華的話輕飄飄的從身後傳來，老趙卻如遭雷殛，僵在了原地。
他以極其不協調的姿勢轉過神來，陪著笑問道：“郎小……郎首領，您還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郎華咧嘴笑笑，在紅唇下露出一口白牙，燈光下愈加顯得森白奪目，“我是想問——你是不是漏了什麼東西。”
“什……什麼東西？”老趙的笑臉比哭還難看，“我沒什麼落在您這裡。”
“不不不，你沒懂我的意思。”郎華用刀柄敲敲桌面，伸出手指指向自己“不是你的，是我的。”
“我……我聽不懂您在說些什麼。您能有什麼丟在我這呢……”
“有啊，需要我幫你回憶回憶麼？”郎華漸漸眯起眼睛，“比如說應該屬於我的……黑、屍、晶、核。”
“咚。”
看著對面的傢伙一下子癱坐在地面上，郎華拍拍手讚道：“很好，看來你很清楚我的‘東西’丟在了哪裡。你說對嗎？”
人們議論紛紛，喧囂一片。
“我……我……”汗水沿著鬢角滾到臉頰上，老趙已經說不出話了。
“既然敢於做出這種事，就是明擺著要挑戰首領的權威。”蘭曦說著，“噌”地一聲將梅霜劍出鞘。
“還記得我先前說過什麼嗎？”郎華抬起頭環視著所有人，“我說了，‘不準藏私，違者死路一條。’”
“鏘。”海平抽出橫刀，一步步走近，嚇得老趙踉蹌後退
自剛才起老趙就已經臉色大變，明眼人誰看不出來他心裡有鬼？
“別衝動。”林茜看著老趙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樣子，不禁有些不忍，“今天已經死了很多人了。”
楊曉曉卻怒聲道：“那怎麼辦？原諒他還是放他走？等他回來報復我們？茜姐，李東的教訓還不夠嗎！”
“別
，別殺我。我就藏了這一個，都在這裡了。”老趙將那顆P1晶核拋了出來，“給你！全都給你，別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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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華一把接住，張開手掌看著這顆紅色晶核，緩緩道：“現在給我？你不覺得有點晚嗎？”
海平面無表情，像個機器人一樣走到老趙身前，抬刀就要劈下去。
他的實力有目共睹，若是此時全力出手，普通進化者如何能扛得住這一刀？
“郎華兄弟，且慢動手。”人群中有人喊了這麼一句。
可惜這句話對海平毫無影響，他赫然持刀下劈，直到郎華髮話才停刀收手。
“等等。”郎華道。
刀鋒懸在老趙鼻尖上方三寸處。他瞪著眼睛幾乎窒息，已經嚇癱了。
郎華看向周謹，接著說：“不知周醫生可是有什麼高見？”
“郎華兄弟，這人是我醫院裡工作多年的維修工，和我也是舊識。”周謹的姿態十分謙恭，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他誠懇道：“這次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他一回吧，我想他會記住教訓的。”
而楊曉曉本就看不慣周謹整天溫和有禮的做作模樣，再加上母親楊清嬅最近幾天同周謹正眉來眼去、不知道在聊些什麼。聽到如今周謹的這番說辭，她心頭的火氣便是像汽油點燃般“騰”地一下冒了起來。
“什麼饒了他？什麼你的面子？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周謹說話了！我哥再三強調不許私藏，他還明知故犯，分明就是不把我哥放在眼裡！”
林文金也開口幫腔道：“沒錯。今日的錯是不大，一顆特殊晶核再珍貴也只是一隻死物。但既然大家伸出同一個團隊之中，就不能沒有規矩，也不能隨意破壞規矩。我說的這點，周醫生您可認同？”
“是，林先生這話說的不錯。但是……”
林文金步步緊逼道：“這個人今天藏了一顆晶核，我們視而不見；明天藏了一把槍，我們視而不見。那麼後天呢？後天這種忘恩負義、為所欲為的人，會不會拿這把槍殺人？後天會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這樣的人出現？屆時敢問你周醫生就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這……”林文金的話像是一串連珠炮，周謹一時間有些詞窮。
死亡面前，老趙一把鼻涕一把淚，已經幾乎崩潰。
“我沒藏槍，我不敢，我不敢的。”
他哭喊著，向郎華所在的方向爬了幾步，然後停下朝地面頻頻叩首。
腦袋磕在地板上聲音清脆、咚咚作響，讓人絲毫不懷疑其中的力度。
“對不起，郎隊長，郎首領。是我貪心，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一命。別殺我，求你別殺我。留著我的賤命……”
“一條規矩，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郎華的語氣淡淡的，“不想守規矩，自然可以儘早離開。但若是選擇了留下，我這裡就只有守規矩的活人和不守規矩的死人！”
“郎華兄弟”，周謹不覺間說話聲已經很大了，“這是我第一次求人。饒了這傢伙一命吧。他私藏的晶核，可以用我的份額補上。我的晶核可以一顆都不要！”
“你的晶核？要是沒有我哥，你們還在醫院天台……”楊曉曉瞪起眼睛就要上前理論，卻被郎華一把拽住。
“周醫生言重了。”林文金搖頭道。
郎華盯著周謹良久，忽然扯出一抹笑來。
“呵。好，今天就給你周謹這個面子！”
他隨即走到場中、看向所有人，“但請周醫生以及在場的各位記住，我郎華不是善人，這裡也不是救濟會，沒必要幹損己利人的聖母婊勾當！想留下和大家齊心協力去往避難所的就留下，不想走的可以現在就可以走，我絕對不會強留。”
“當然，該是你們的晶核都給你們，我郎華一顆不留。你們現在可以做選擇了。”
郎華環視所有人。可這些人只是耷拉著腦袋，雙腳卻像生根長在了地上一樣、一步不挪。
“好，看來大家都認同這條規矩。”郎華冷笑著，“不過如果下次還有人不聽指揮，或者動什麼歪念頭，就別怪我郎華不留情面！”
“呵呵呵，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周謹不自然地笑著，走到老趙身後，在他屁股上踢上一腳，“還不快謝謝郎首領的不殺之恩？”
老趙後知後覺，忙在地面上磕頭道：“謝……謝郎首領不殺。”
郎華根本就不看他，轉過身去吩咐道：“蘭曦，將晶核統計數量，都分了吧。除去幾顆特殊晶核，其他的我們這些能力者不必留。”
“首領，那這個人呢？”蘭曦用眼神示意跪伏在地上的老趙。
郎華抬手捏著太陽穴，忽然感到十分為難。
除去時不時的頭痛外，最近郎華總是感到一股莫名煩躁，像是有一團火在一刻不停地燒灼他的腑髒，使得他無法靜下心來。
最終郎華嘆口氣道：“分好份額後，一併給了吧。”
“是。”蘭曦點點頭，隨手抓過一隻裝有酒杯的柳藤筐，簡單清理後，直接將密封袋中的晶核全部倒入其中。
酒吧裡冰櫃齊全，如果想要儲存晶核或者製備藥劑相必都會十分方便。
……
一小時後，郎華小隊所在的包間中，林文金正壓低聲音說著些什麼。
“小華，今日之事，你可沒落什麼好處。反倒是讓周謹那人……”
“林叔，我知道。”郎華看向他點頭道，“無妨，我到要看看，在這之後還有哪些螞蚱，要在我面前跳來跳去！”
末了他忽然笑了，在森白的燈光下顯露出些許冷意。
“我想到時候，他們必然會後悔做下這些愚蠢的決定。”
……
同一時間的另一件包房，這裡是天台倖存者扎堆聚集的休息處。
老趙撲在周謹腳下感激涕零：“謝謝周醫生救我一命，謝謝周醫生……”
“嗯？”周謹抬抬眼皮。
倖存者中的老張也正站在旁邊。
他是在人民醫院工作了多年的老員工了，此刻聽出不對，忙推老趙一把道：“什麼周醫生，要叫周院長。”
老趙後知後覺，忙道：“是，謝謝周院長。周院長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啊。”
周謹這才微微一笑。他將老趙扶起來，溫和道：“言重了。我們是自己人，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謝謝周院長救我一命……”
其他人亦附和道：“周院長好人啊，多虧周院長……”
周謹低著頭，看到褲腳被老趙的鼻涕眼淚抹了一層，便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他淡淡地回應著人們紛繁卻廉價的讚美：“好了，都下去吧。”
“是，是。”
“咔噔。”房間門被最後出去的人從外面隨手帶上。
包房內燈光昏暗，最終只剩下周謹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沙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