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是沿著中心線被切成兩半的。
杯子的截面很光滑,就好像,是經過最頂級的匠人,用最好的工具,一點一點地打磨出來的似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張文若剛才似乎看到,酒杯是先裂開了,然後裡面的酒水才“回過神來”,然後才流出來的。
就好像,剛才的劍光,就連酒水,都切成了兩半。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噌!”
琵琶聲也猛地停了下來。
煙兒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她看到了什麼?
戲法嗎?
那真的是戲法嗎?
可是,如果那不是戲法的話,又是什麼呢?
此時,近距離地觀賞過那道劍光的人,並不認為這是戲法。
張文若一抬手,笑道:“再拿一個酒杯過來。”
“是。”
在一旁的玉兒急匆匆地站起來,往外面跑去了。
張文若看著他,看著他手中的,已經歸鞘的長劍,讚歎道:“好劍法。”
“過獎。”
江亭雲只是微微一笑,之後,便繼續喝起酒來。
很快,玉兒便把新的酒杯拿了過來。
張文若拿起這個酒杯,仔細端詳了一下,問道:“不知,你可不可以再次表演一下那個……”
江亭雲舉起酒杯的動作一頓,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劍法,是殺人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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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若聞言一驚,連忙想要改口,可是這時,江亭雲突然又喃喃地說了一句:“可是如今不是了。”
劍法,就是用來表演的。
他話音剛落,又是一道劍光閃起,張文若手中的酒杯,斷成了兩截。
“張娘子,還要嗎?”
江亭雲笑著問道。
“不要了。”
張文若連忙搖頭,然後又讓小玉去拿了一個新的杯子過來。
張文若給自己的杯子倒滿了酒,跟他一碰,喝了一口,這才說道:“你似乎,心情很不好?”
江亭雲搖了搖頭:“不,我現在心情只是一般,說不上不好。”
“這樣啊。”
張文若眼珠子一轉,笑道:“可是我看你有心事的樣子,要不,你跟我說說?我應該……勉強算是你的朋友吧?”
“沒有什麼好說的。”
江亭雲搖了搖頭,不過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說了:“我下山之前,原本以為,江湖裡,遍地是高手,然而……”
他喃喃地講述起來。
慢慢的,琵琶聲又重新響起,作為他的故事的背景音樂。
而張文若,認真地聽著。
江亭雲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特別有傾訴的慾望,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吧。
他的酒越喝越多,漸漸地,真的有了些醉意起來。
明明在沿江村的時候,他是從來喝不醉的。
一壺酒喝完之後,張文若一招手,又叫了一壺酒過來。
江亭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壺酒,總之,最後是真的醉了。
“碰!”
他慢慢倒了下去,趴在桌子上。
在確定他是真的醉了之後,張文若便一招手,讓琵琶聲停了下來,讓她們兩個都出去了。
張文若把手撐在桌子上,看著他,神色間若有所思。
她還在消化江亭雲的故事,那跟她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樣。
她原本還以為,江亭雲是那種仗劍江湖許多年的俠客,對於世事人情已經有足夠的體察,然而,現在看來,他似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不得不說,江亭雲的長相……很有吸引力,一個女人看了一眼之後,就想了想看第二眼,慢慢地,視線就再也就收不回來了。
張文若回過神來的時候,有些臉紅,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他一眼,在確實他並沒有醒過來之後,這才松了口氣。
她的視線慢慢往下,最後停在了他手裡的長劍上。
哪怕是喝醉了酒,他也依然緊緊地握著手裡的劍。
剛才就是這把劍,在一瞬間,把酒杯切成了兩半的嗎?
她猶豫了一下,便慢慢地伸出手來,想摸一摸那把劍。
她真的什麼多餘的想法都沒有,只是想摸一摸他的劍罷了。
只是,她的手還沒有伸過去,只聽到“啪”的一聲,她的手腕便被抓住了。
江亭雲伸出了右手,緊緊地握著了她的手腕。
她心下一驚,連忙往他的臉上看去。
之間,此刻他依然趴在桌子上,眼睛是閉著的。
那麼,他現在究竟是醒著呢,還是真的喝醉了?
她分辨不出。
而且,可能是因為他現在意識模糊的緣故,在力道上沒有什麼分寸,她的手被他抓得有些生疼。
慢慢地把手往回抽,而江亭雲,也慢慢地鬆開了她的手。
這時,張文若越加分辯不出,他這時候究竟是醒著,還是真的睡著了。
……
江亭雲這一醉就是一整天,等他睜開眼來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了。
“你醒了?”
這時,張文若走了過來,笑道。
“你……”
江亭雲坐了起來,看了看周圍:“你……一直呆在這裡?”
“對。”
張文若一點頭,隨後解釋道:“我原本想把你搬到床上去睡的,可是,怎麼說呢?我不敢靠近你。”
他那時候就像刺蝟一位,有誰敢靠過來,他就要拔劍。
江亭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嗎……”
“是。”
張文若在他面前坐下,給他倒了一杯醒酒湯:“你睡了一整天……以後,你最好還是不要喝那麼多酒了……這樣的經驗,有一次就可以了。”
江亭雲點了點頭,笑道:“我明白的,多謝了。”
江亭雲接過醒酒湯,喝了一半,然後把杯子放下,走到外面,看著夜色裡的秦淮河。
此刻,秦淮河已經越發像他想象中的樣子了。
無數的畫舫離了暗,在暗淡的河水裡飄著。
天上的月亮前所未有的大,照得燈光,都有些暗淡起來。
張文若跟在他後面走了出來,同時看著眼前的這片風景。
“你不用擔心時間什麼的,你想要在這裡呆到什麼時候都可以,這艘船,我已經包了下來。”
張文若輕聲說道。
“嗯……”
江亭雲輕輕地答應了一聲。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頭也不回地、喃喃地問了一句:“今年是什麼年號了?”
張文若聞言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有人不知道如今是什麼年號的嗎?
她不由得想到,這句話裡面,不會有某種玄機吧?
他到底在暗示什麼?
不過,她想不出來,因此最終只是如實說道:“今年是開元十四年了……現在是春天。”
“開元十四年啊……”
他喃喃地說了一句,隨後抬頭望向了天空。
他頭頂上,是開元十四年的,春天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