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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6章 黃河劫(求月票求訂閱)

“信因果報信嗎?”王笑在心中問自己。

“我入遼東殺擄女真百姓,後來有了薊鎮之屠;我氣死了皇太極,後來父皇也被孟九氣死;我水淹遼陽,現在,黃河也要淹沒山東了。因果迴圈,報應不爽?”

“不對。”他搖了搖頭,又心想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這不是我的報應,我太高看自己了。這是但凡有人開了頭作惡,總有人趕上來爭相效仿,我用什麼手段對付別人,別人便用什麼手段對付我……”

“我們這些政客鬥來鬥去,所有的惡果、所有的破家之禍卻都是平頭小老百姓承受,蒼天你有公平可言?”

他抬頭望去,天黑得如同幕布,深沉無言。

唯有黃河水聲在黑夜中作響。

人說黃河百害,但害人的究竟是黃河還是人?

王賁水灌大梁、朱溫三決黃河敵李克用、社充決河阻金兵……哪怕再往後,還有委員長開扒花園口阻日軍,“不要婦人之仁。”

不要婦人之仁……

水淹遼陽的自己,又與這些人有何區別?

王笑一步一步踏進黃河,奮力睜開眼,凝視著深沉黑夜,努力想看清點什麼。

最開始,自己也不是什麼國公,就是一個最普通的平頭小百姓不是嗎?

“王笑,你在幹什麼?”秦小竺衝上來緊緊抱住他,聲音裡已帶了哭腔。

“我想看看自己的深淺……”

這一個夜裡,開封城內,有人摔在地上,像是再沒爬起來。

而徐州城北,有人立在黃河之中,像是在任天地淬練。

……

時至天明。

王笑低下頭看著褪到膝蓋的河水,喃喃自語了一聲。

“河水降了啊……”

下了雨,水卻降了。

上游的黃河已掉頭去了別的地方……

~~

徐州的小雨漸漸變大。

北城外,越來越多的人聚在一起注目看向黃河。

“那是國公和秦將軍啊,他們在做什麼?”

“怎麼還不去把國公拉回來?”

“不讓人靠近啊……”

張端耳畔聽著這些的低聲議論,穿過人群,一路踩著泥濘,走到王笑身後。

“國公,這水勢小了……是黃河決口了?”

王笑揹著身,沒有回答他。

張端站了好了會,忽然一掀官袍,在河水中跪下來。

——我要做第一個勸慰國公之人!

“臣斗膽,有一言以告……今日黃河決口,並非壞事。”

這一句話之後,張端身子輕輕顫了顫,不知是因為冰冷的河水還是因為心中忐忑。

但王笑並沒有要降罪他,甚至還是沒有轉身。

“請國公切勿如此自傷,黃河高懸,離地三丈有餘,河政荒廢數年,便是今日不決,春夏也必要潰決。今日黃河不改道山東,來日必將禍及南岸。國公可曾想過,這數十年來黃河又決過多少次了?南河百姓飽受河患之苦,哪一年沒有上萬戶家破人亡?”

“山東遷移百姓過半,國公又已調大軍救災,哪怕黃河淹入山東,其傷亡損失又能比哪一次決口更大?更遑說如今國公已攻克徐州、商丘等地,南河沿岸數百戶人家皆國公治下之民,國公得泗淮膏腴之地,保治下數百萬戶人家,此大……此不幸中之大幸。”

張端說著這些,聲音中帶著些哭腔。

“國公吶,天災人禍,這些年還少嗎?你何苦如此啊?臣今晨剛得到訊息,獻賊在成都大開殺戒,一日縱兵殺戮二十萬人,又令士卒搜砍婦女小腳,堆積成山,謂曰‘蓮峰’,立‘七殺碑’,作詩曰‘破城不須封刀匕,山頭代天樹此碑’,臣聞之駭然……但這世道,哪裡不是顛沛流離,慘絕人寰?國公縱有慈悲之心,悲得過來嗎?

“當今各方勢力逐鹿天下,哪一個不是視人命如草芥?相較而言,山東早已是海清河晏,盛世光景,此次不過遭逢小厄,國公何至於如此心傷?”

張端說到口若懸河,正想著自己這番話除了寬慰國公,還把他捧了一下,不管國公心情能不能好一點,都會對自己印象深刻的……

忽一抬頭,正見王笑已轉過身,正打量著自己,目光讓人心驚。

只一眼之間,張端忽覺王笑渾身氣勢比往日竟又更雄渾偉岸了些,如與天地同勢。

那雙眼睛裡的神情,竟完全不同與自己想象中的惶仿,反而透著堅毅,如利劍逼人。

“我不用你來告訴我。”王笑道。

張端一愣,更覺惶恐。

“我們這個大民族,自古以來,苦難從來沒少過。”王笑又道,說著一把將張端從河水起拉起來。

他神色平靜,目光卻堅定有神,像是在看張端,又像是透過張端看向更遠的地方。

“但哪怕是更大的苦難,我們也從未有抗不過去的時候,反而是多難興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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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難興邦?”

“是啊,苦難和挫折打不倒這個大民族,只會讓它更強大……”

王笑已不再理會張端,低聲自語了一聲:“課本裡簡簡單單一句話,我到今天才算是真正琢磨明白……”

“國公……”

“你們讀書人說要‘為萬世開太平’,我大概是做不到的,但可以試試開三百年太平,為後世奠基……”

黃河如劫,人卻能渡劫。

遠處空山新雨後,風景依舊如畫。

大好河山,豈能沉淪?

~~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柳如是名“隱”,因讀稼軒詞有感,給自己取字“如是”。

她十三歲被賣給楚朝已致仕的老首輔周道登作妾,周道登狀元出身,又愛她至甚,親自教她詩書才藝。

所謂愛其至甚,最後因家中妻妾妒忌中傷,周道登還是將其趕回青樓,事後老首輔又自覺年老糊塗,後悔不已,急死病倒,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此事當時鬧得拂拂揚揚,“宰相下堂妾”之名使柳如是一時風頭無兩……

其後數年間,她卻以自己的才情、風骨,終於使人們淡忘了“宰相下堂妾”之名,成了當今文壇女宗的“河東君”。

若只這麼看,大抵還不能完全感受柳如是的風華……錢謙益覺得,世上只有自己才能完全明白她的好。

他是用大禮聘娶的柳如是,是妻禮,而非納妾。

哪怕他是探花郎、是當朝禮尚書,也覺得如此還不夠,覺得自己年逾花甲,不如此不足以相配她。

在原配夫人過世後,錢謙益再三嚴令下人一律稱柳如是為“夫人”,她早已是他名正言順的正室。

這日南京也是小雨,錢謙益早早醒來,轉頭又看向身旁的柳如是,心中泛起愛慕。

她還年輕,此時還沉浸在睡夢中,不似他已年老失眠。

此時天還未大亮,錢謙益輕手輕腳走到外堂,任侍婢披上衣服,步入庭院,捧了一杯清茶,像是在等什麼訊息。

果然,不過了一會,有心腹過來,輕聲稟道:“老爺,工部徐大人來了。”

錢謙益點點頭,眼神驚喜中又帶著失落。

他走到書房等了一會,徐自怡進來,拱拱手,笑道:“牧齋公已稱病兩日了,明日該去上朝了。”

錢謙益眉頭一動,也不喚下人,親自給徐自怡倒了茶,輕聲問道:“沈保下令掘黃河了?”

“是,徐州訊息傳來,沈保聽說王笑擊敗關明、童元緯,立刻下了決定,今日他已佈置下去,鐵證如山。”

錢謙益長嘆一聲,道:“沒想到啊,沈仲晦竟是這種人。”

徐自怡輕哂道:“他做了決定後,還嘆息了一句‘可惜啊’,牧齋公可知他可惜的是什麼?”

“可惜了百姓性命?”

“非也。”徐自怡搖了搖頭,道:“他可惜的是……眼下是冬天,水太小。”

錢謙益目露鄙夷,輕蔑一哂:“水太小?卑劣小人、無恥之尤,我等竟與此輩同列朝堂,實乃平生之恥。”

“工部這邊已掌握了足夠的證據,接下來該禮部出面了。”

“放心,老夫必讓百官迎老大人重歸內閣,執天下牛耳。往後朝堂再無黨爭,一掃往日弊疾。”

徐自怡大喜,道:“若如此,天下之幸矣。”

正事談完,兩人都有些感慨。

“沈保之輩,實不足慮。可慮者,東林黨與復社也,進則在中樞與首輔爭權、退則在地方把持民望,使首輔治國之策難以施展。”徐自怡又道,“所幸這次,我已掌握了諸多把柄,足可給復社沉重一擊……”

錢謙益只是點了點頭。

他本是東林黨領袖,又最受復社之人推崇,與復社諸子往來密切。如今構陷復社、投靠鄭黨,稍有不慎,一直清名可能就要毀盡。

他又不像徐自怡那樣不要臉,因此聽了這些訊息並不覺得開心。

——我本清流名宿,如今自甘渾濁,說起來還不是為了這天下社稷。

想到這裡,錢謙益心潮起伏,輕捻長鬚,又醞釀了一首佳句,謾吟道:“出山我自慚安石,作相人終忌子瞻。伏闕引刀男子事,懶將書尺效江淹。”

徐自怡驚讚不已,終是明白錢謙益的心境,嘆道:“牧齋公此詩應景,此次除沈保、復社,為的是革除江南積弊,正合王安石、蘇東坡之舊事。”

錢謙益擺了擺手,嘆道:“遙想我與復社情誼,縱是一片公心,思來猶覺慚愧。”

徐自怡感慨兩聲,又道:“說來還有一樁小事,牧齋公或感興趣。陳惟中丁憂三年,現已期滿。沈保這半月以來與他傳信不斷,想要起復他任兵部侍郎。這些書信鄭首輔已拿到手,到時便將陳惟中這個復社骨幹也一網打盡……”

“陳惟中……”

錢謙益低聲唸叨了一句。

當年以柳如是眼界之高,最後還是傾心陳惟中,甘願給他作妾,甚至不惜搬到松江,在其隔壁住下……

——若非陳惟中為人古板,不願納妾,只怕她還是不會接受自己的聘禮吧?

嫉妒嗎?

沒什麼好嫉妒的,自己是東林領袖,向來被復社推崇。東林與復社,恰如自己與陳惟中,自己才是該被嫉妒的那一個。

當時陳惟中見了自己,還不是要執弟子之禮,盛頌自己一句“雄才峻望,薄海具瞻……”

他比自己唯一好的也就是年輕了二十六歲。

也就只有二十六歲而已……

現在自己投靠鄭黨了,不再是東林領袖了,但陳惟中也要聲名盡毀了……

想到這裡,錢謙益輕譏道:“兵部侍郎?沈保還給得起嗎?”

徐自怡會心笑道:“自是給不了的,此次沈保掘黃河,為他出謀劃策者,便有這陳惟中……”

兩人說著這些,待到最後,徐自怡告辭時又道:“想必首輔大人馬上也要歸京了,許要見牧齋公一見……”

~~

果然,這天午後,錢謙益得了通傳,乘了轎子一路到了玄武湖。

湖上有洲名曰“梁洲”,洲上有亭,名“蒲仙亭”,亭中有位老者正端坐觀雨,一個獨眼的青年侍立在旁。

這場面看著安靜,但不遠處卻有一名名太平司番子持刀守衛,一片肅殺。

錢謙益走上前,道:“老大人果然回南京了。”

卻是獨眼的鄭昭業先開口道:“伏闕引刀男子事,懶將書尺效江淹……牧齋公又作了好詩啊。”

錢謙益撫須笑著與他寒暄了幾句,心知鄭昭業無非還是想告訴自己他什麼都知道。

——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真正讓錢謙益忌憚的還是坐在那的鄭元化……

好一會兒,鄭元化慢騰騰地喟嘆了一句。

“下雨了啊……今年竟是一個暖冬,怪哉。”

“先帝去後,這年景看是要漸漸好了,人都說前些年是君王獲咎於天。”

“哪是什麼獲咎於天?是今上亦誠,感動了蒼天,明年是個好年景啊,不容易啊。”

“是。”錢謙益應道。

“請牧齋來,倒也沒什麼別的事,我們閒聊幾句。”鄭元化問道:“牧齋認為,當今天下幾股勢力誰最弱、誰最強?”

“當是獻賊最弱,建虜最強。”

“我不這麼看……最弱者,齊藩與王笑,據山東貧脊之地,四面受敵,正面迎建虜兵鋒,既無正統名義,又無山川險要;但最強者,也是齊藩與王笑,論兵勢,力挫八旗大軍,論錢糧,吏治清明、百姓安生、稅賦充足……假以時日,誰可阻擋?”

“但山東亦是楚朝治下,尚未自成勢力。”

“其叛逆之心,路人皆知,勿要再粉飾太平了。”鄭元化嘆道:“王笑能守住山東,你可知他花多少了軍需?為何山東彈丸之地能有充沛財力,江南豐饒之鄉、朝廷卻國庫空虛?

去歲,黃河氾濫徐淮民不聊生;建虜北下、獻賊西略、東南沿海亦不安生;各路軍鎮割據自雄,抗敵無能,擄民財卻都是一把好手……朝廷要治理黃河、要抗擊外虜、要平定賊寇、要整頓軍閥,這治河款、軍餉卻是一點都拿不出來。”

錢謙益默然良久,嘆道:“這些年天災人患,朝廷自然沒銀子了。”

“不是沒錢了,而是銀子都在你我這些人手裡,你我這些縉紳之家。”

鄭元化似因下雨天而感到風溼痛,撫著膝蓋,長嘆道:“那痴兒開收商稅,朝廷卻不收;他不給有功名者減地稅,朝廷卻還在優待這些人……天下縉紳佔著最多的田地、商鋪,不交地稅、不交商稅,就連糧稅也不願交!”

“每年到了交糧的時候,大家立個字據,明年再補繳,到了明年,又拖一年。朝廷能怎麼辦?都是像你我這般,家中有人在朝為官,我們這些人結黨成群,早有默契,把這些欠稅隱匿下來。等到新皇登基、陛下大婚了,大赦天下了,這些拖欠的稅款就一筆勾消了。”

“賺來了銀子,置田置鋪、供家中子弟讀書做官,繼續賺更多的銀子,朝廷越來越窮,拼命給百姓加餉……玩了這百幾十年,現在把社稷毀了,滅頂之災即在眼前!大家銀子沒花完,乾脆金醉金迷,盡情享樂。”

他說到這裡,看向錢謙益,道:“你贖買名姬,建絳雲樓、建紅豆館,端的是壯觀華麗。但朝廷拿不出錢來治黃河、整頓軍務了。”

錢謙益聞言,臉有慚愧,心中卻是不悅。

自己這才花了多少銀子,比起別家又算得了什麼?

“老大人,下官從未有過貪墨之舉……國庫空虛,罪豈在下官?”

“罪不在你,在我等士大夫。”鄭元化嘆道:“今次既治不了黃河,便只好掘了它,爭得一絲喘息時間,但往後呢?沈保連黃河都掘了,難道還能掘長江嗎?”

錢謙益道:“除掉沈保,朝堂不再有黨爭,自當萬眾協力,中興社稷。掃穴金陵還地肺,埋胡紫塞慰天心。”

鄭元化微微苦笑。

“你我皆是東林出身,向來以振興天下為己任,為何如今卻使國家沉淪至此?你還不肯想想嗎?我們當年說要愛商恤民,反對商稅、反對礦稅,說的是為了貧民、礦工……但到底是為了百姓還是自己?”

“去歲老夫在鹽、茶、鐵、酒四稅之外,再向織坊收一道稅,這筆銀子本是想用來治理黃河的,沈仲晦竭力反對,他說是為了江南織戶,還說‘蘇民生計仰織造,稅加一分,民窮一成’……好,如今讓他當政又如何?還不是只能開掘黃河?”

“牧齋吶,今日見你有兩件事,第一,江南士紳欠的那些糧稅就交了吧;第二,老夫重回內閣後,收織稅事在必行,須你支援。”

鄭元化說著,抬起頭,臉色更顯蒼老。

他自問算得上老謀深算,但面對這江南爛局,也覺心力交瘁。

鬥倒了一個沈保,江南卻還有千萬個沈保。

重回人臣之巔,旁人皆道他意氣紛發,但他只感到爛泥又淹到脖子上來了……

手上無兵,想要向江南士紳討點銀子比登天還難……

錢謙益愣了一下。

本以為鄭元化喚自己過來,是來分享鬥倒政敵的喜悅……

——觸乃篤釀,好你個老賊奸,沈保才上位就要拉攏王笑,你這還沒上位呢又想剝皮,投靠你真是大錯特錯……

但事到如今,他心知鄭元化後手不斷,也只能捏著鼻子先糊弄過去。

“只要是為了社稷,依老大人所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