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秋一愣，嘆口氣：“事已至此，我也無法更改。我雖知道這有很大問題，可這畢竟是經過女王首肯的律法，我必須得服從。”
李殘道：“你這是給自己找藉口。如此違背良心之事，你本可以選擇不做的。”
這時周圍有妖魔高聲呼喝道：“督軍爺，跟這人類小子廢什麼話！兄弟們一塊兒上，把它當開胃菜嚼了就完了。”
袁清秋低聲道：“看見了吧，就算我答應放人這些魔兵也不可能答應。還是那句話：這都是命，你們認倒黴吧。”
李殘緊緊握住刀柄，沉聲道：“誰倒黴卻還不一定呢！”話音未落便風馳電掣般衝出，猛的將單刀遞出。袁清秋雖然法術高強，但萬沒想到李殘會突施襲擊，一愣之下竟是沒做出任何反應。
李殘輕輕巧巧的將單刀壓在他脖梗上，妖魔們見了這一幕吼聲如雷，全都叫囂著讓李殘放人。
李殘卻是冷冷一笑：“袁先生，讓你的手下人撤吧，否則先死的便是你了。”
袁清秋雖然心中又驚又怒，然而畢竟是大名鼎鼎的九尾妖狐，自然不把這區區的凡人當做一回事，於是趾高氣揚的說道：“李兄真的以為憑一把單刀就可以制住袁某？”
李殘將刀刃向上頂了頂：“我勸袁先生還是不要過分自信，正所謂刀劍無眼，萬一有什麼誤傷可就不好了。”
對付尋常人，袁清秋只要簡簡單單捏個法訣便可以從容逃脫。但在這把刀下，他卻不敢有絲毫出格的動作。
且不說姓李的刀客武功如何，光是這把刀便彷彿生了眼睛般死死的盯著自己。它是有靈魂的。
袁清秋甚至連逃跑的心思都不敢動，他左思右想，覺得還是先服軟比較理智，於是說道：“李兄究竟想怎麼樣不妨說出來。你拿刀架著我自己也是走不了的。”
李殘道：“我沒想走，你只要放過這些百姓就好。”
袁清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最後惡狠狠說道：“好，讓他們過去。”
他的話果然有極大的權威，但見妖魔默不作聲的讓出一條路來。百姓們一見哪還管得了許多，沒命的朝王都方向跑，只恨爹孃少給生了兩條腿。
李殘暗暗朝美雪使了個眼色，意思讓她也快逃。可美雪卻嘆了口氣，走過來往他身旁一站，對袁清秋說道：“我們倆是一起的，你想要怎樣？”
李殘氣得連連跺腳：“美雪你……你怎麼如此任性？”
美雪一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李殘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眼見著災民們跑遠了，袁清秋冷冷道：“現在人都走了，你想怎麼樣？”
李殘知道妖魔軍不會到城門附近抓人，這樣一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沒必要再給袁清秀難堪。。便把刀一撤，抱拳道：“袁先生，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十分抱歉。”
袁清秋摸了摸脖子，惡狠狠的一揮手：“給我拿下！”一眾妖魔便冷笑著慢慢圍過來。這圈子越來越小，李殘橫握單刀與美雪背靠背而立，他倆已經做好了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打算。
但這時，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慢著。”
李殘抬頭一看，來者紫袍金帶，乘著由四名鬼僕推動的小車，兩個眼窩中是一團漆黑，正是他的老相識九靈真君。
只見眾妖魔紛紛低頭向他施禮，袁清秋也躬身道：“指揮使。”
李殘大驚，問道：“真君……他們叫你什麼？”
九靈真君並不回答，而是冷冷說道：“大膽李殘，上次通緝讓你僥倖逃脫。可你卻死性不改，再度自投羅網。這是你自尋死路，須怪不得旁人。此番若是負隅頑抗便是十惡不赦的罪過！”
他一揮手，侍從立刻遞上一個卦盤，他繼續道：“今日發生的一切我都已推演得一清二楚，你二人乃是必死之局。不過若是肯向我投降，我便答應絕對讓你們保住一條性命，如何？”
李殘聽出了幾句話的言外之意，一是提醒自己要不忘亂講，別將他私放自己的事情說出來。第二也的確是真心實意的勸降。三千魔兵，即使大羅神仙來了也未必是對手，李殘又怎能全身而退。
可李殘自從來到這兒就沒打算活著回去、他找到了美雪，已是心滿意足，早把生死之事置於度外。
於是他昂然道：“老人家，我李殘並非不念舊情之輩。然而閣下待我雖厚，所做的事卻讓我無法認同，所以投降二字請休要再提。我李殘情願痛痛快快的戰死。”
妖怪們相顧，只等九靈真君的命令。可九靈真君輕輕一揮手止住它們，沉聲道：“李殘，你要死拼到底，難道也不為你身旁這位姑娘想想？”
李殘驀然一驚，心道不假。美雪雖然願意與我同生共死，但我怎能忍心眼睜睜讓她如此？想到這兒，他心中繃著的一股勁兒突然鬆懈了。美雪驚呼道：“李君，別聽他的，這是計策！”
但此刻說什麼都晚了。黑壓壓的妖魔早已撲過來，將二人按倒在地。
九靈真君捻著乾枯的鬍鬚道：“李殘，我不會傷害你們的性命。不過你們是女王陛下，點名要的欽犯，這一節我只能秉公辦事。你們自求多福吧。”
李殘望了望美雪液，心中充滿悔恨。可美雪並沒有責怪之意，只是淺淺一笑。
李殘知道美雪瞭解全部陰謀，如果落到女王手裡定然沒有什麼好下場。自己和她都難逃一死。
其實早死晚死都是一樣，命運在他決定為難民出頭的一刻便已敲定了。
他們如果在難民屠戮之際趁亂突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既然選擇了出手相救，便要接受這樣的結局。
但李殘依舊無悔。用那樣殘酷的手段，就算真的將世界救回來還有意義嗎？
在李殘的世界觀裡，手段和過程是很重要的，甚至比目的更加重要。因此無論做什麼事他都絕不違背自己的信條。
美雪也是這樣的，正因為有他們這樣“愚笨”的人，這個世界才沒有那麼冷酷無情。
還好九靈真君還算顧念舊情，把二人關到了相鄰的兩間牢房中。
他們在這最後的時光中還可以促膝長談，也算一種幸福了。
“你怪我嗎？”李殘問道。
“不。”美雪搖了搖頭：“我反而覺得李軍非常溫柔，對難民和對我都是。我很喜歡。”
李殘卻嘆了口氣：“然而我們終究沒能拯救他們。等女王的羽翼豐滿，所有人都不會在了。”
美雪笑了笑：“別這麼傷感。自古人誰無死？千年帝國終有轟然倒塌的一天。在時間長河的沖刷下，所有文明、國家，甚至整個人類都會煙消雲散。
如果是這樣，我們為之奮鬥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在扶桑時，我常常這樣問自己，卻總找不到答案。
然而有一天，我在寒夜裡抬頭看見天空中璀璨的銀河時中忽然升起一種感覺，那就是我們的每一個舉動，哪怕是最微小善意都會發出光芒，匯聚到那銀河中。
我想也許所有人的靈魂最終都會變成光，在天空中閃耀。也許那就是人類最後的歸宿。”
李殘聽了不知為何有些感動，點頭道：“說得好。我們漢人有位聖人說過：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美雪點頭道：“對呀，既然如此咱們又有什麼好後悔的呢？”
兩人正在說話之際，忽聽外面的大門嘩啦響了一聲。李殘苦笑：“莫非是時辰到了？”
美雪略一思忖，卻搖了搖頭：“不對，咱們剛關進牢裡，不會有這麼快有人提審的。最快也要在三天以後……”
李殘一愣，暗暗想道：“照這麼說，來的莫非是……”
這時只見牢房前閃過一個嬌小的身影，原來是個長相秀麗而嫵媚的女孩兒。她那一雙丹鳳眼，富有一種妖嬈的魅力。只聽她輕聲喚道：“李大哥，李大哥，你在嗎？”
李殘一愣：“小紅玉姑娘？”
女孩兒答道：“李大哥，是我！”
她興高采烈，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可看見牢房中有兩個人，卻突然愣住了。李殘說道：“妹子，這位就是我常給你提起的美雪。”
美雪跪坐在地，雙手放在膝前，微微一低頭道：“小紅玉姑娘，你好。”
小紅玉的臉忽然間變得煞白。她緊咬嘴唇，露出一個極不自然的笑容，顫顫巍巍地說道：“美……美雪姐姐。我……不，你……你好……”
李殘見她神色大變，關切的問道：“妹子，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美雪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意味深長地瞪了李殘一眼，心想：這個榆木疙瘩真是什麼都不懂，人家女孩子明顯是看上他了，他卻還好似矇在鼓裡一般，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
小紅玉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強打精神道：“李大哥，我沒事兒。我是來……”
她忽然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驚道：“哎喲，我都忘了是來救你們的！”
“救我們？兩人面面相覷。李殘問道：“你爺爺知不知道此事？”小紅玉嘆了口氣：“我爺爺被女王封了大官兒，當了妖靈軍指揮使，整個人便漸漸變得與以前不一樣了。
他本是有情有義的人，但現在就如同魔怔了一般，總對我說：凡是女王陛下說的話便是金科玉律，不能有絲毫的懷疑，一定要完完全全照著去做。
可是……可是……”
小紅玉忽然講不下去了，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來。原來她想到那一日女王騙她給李殘服了迷藥，自己直到最後一刻還矇在鼓裡，差點便害死李殘。從那以後無論女王說什麼她都不敢相信半分，可是這其中的原委還又怎麼能說給李殘聽？
美雪又悄悄瞪了李殘一眼，心說你究竟把這小姑娘怎麼了？眼神中充滿了不滿之意。李殘當然懂她的意思，也明白再大方的女孩兒也會吃醋的道理，於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擺口型道：“我什麼也沒幹。”
美雪卻冷冷一哼，轉過臉去，不再瞧他。
李殘哭笑不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
小紅玉囁嚅道：“李大哥，上次的事情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是被騙的，並不是……並不是真的要害你。我即使……即使……”
她忽然一下子漲紅了臉說不下去了。原本她想說的是：我即使自己死了也決不會害你的。
可這句話當著別人的面又怎能說得出來？
李殘見她侷促的樣子，忙安慰道：“小紅玉姑娘，我知道那件事是女王的主謀，不幹你的事。你不過被利用了而已。”
小紅玉忙道：“李大哥，你明白我小紅玉不是壞人就好。唉……上次是女王，這次是我爺爺。他一定要抓你們，我怎麼勸都不聽。而且……而且我覺得他似乎不打算回去，而是準備在這個世界裡長住了。我一想到這兒就感覺有些害怕……”
“你怕什麼？”李殘問道。
小紅玉低頭片刻道：“這個世界有些不真實，尤其是這肅慎國的王都。這裡的建築物：磚瓦、牆壁什麼的，彷彿都在呼吸，它們都是活的。
我有時能聽見一陣陣的竊竊私語。它們磨著尖牙和爪子，死死地盯在睡在建築裡面的人，我怕有一天它們會吃人……
李大哥，你也許以為我瘋了，但我保證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李殘和美雪對視一眼，不由得相顧無言。看來嬰兒的力量已經越來越大了。
李殘說道：“妹子我相信你。因為我們倆就是專門為了此事而來，既然你肯救我們，便悄悄把我們放了吧。然後你別要聲張，悄悄回到爺爺身邊，這樣才便不至於引火上身。”
小紅玉卻搖了搖頭說道：“李大哥，家我是回不去了。我偷了爺爺的令牌和鑰匙，他只要一睡醒便會知道的。我畢竟不是他的親孫女，我怕他會殺了我……所以無論去哪兒，請你們把我帶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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