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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牽扯

裴璋喝了幾杯水酒後,張口辭別,在眾人的目光下離開。

夜風颯颯,似將身後的閒言低語一併傳入他的耳中。

“這個裴璋,真是心狠無情。說不會永安侯府,就真的不回。今日是裴五小姐出嫁的大喜日子,聽聞他也沒踏進裴家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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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永安侯府真是丟足了人。”

“可不是麼?百善孝為先。永安侯縱有諸多不是,到底是他親爹。他對自己的親爹尚且這般心腸冷硬,這等人,委實不能深交。”

……裴璋恍若未聞,騎上自己的駿馬,在夜風中策馬離去。

從他做出選擇的那一日起,他就已料到自己會遇到的困境。

大楚以孝治國,外人不知裴家隱秘內情,能看到的便是他這個不孝子忤逆親爹,父子反目決裂,做父親的丟人,做兒子的也沒好哪兒去。他所到之處,總有人指指點點,私下非議不在少數。

他是天子親信,眾人也最多閒話幾句,當著他的面,倒是無人敢說什麼難聽話。

只是,昔日和他交好的勳貴公子們,不著痕跡地和他疏遠了距離。因為眾人都覺得一個會和親爹反目的人,品性總有些問題。

一開始他曾為此陰鬱難受。時日久了,他漸漸習慣了,也不放在心上了。

略顯冷清的孤寂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小半個時辰後,裴璋回了自己的住處。

這一處宅院,地段委實不錯。離宮城不遠,也頗為寬敞幽靜。他一個人根本住不了這麼大的地方,內宅後院裡的空屋都被鎖上,只留下他的衣食起居之處和書房。

離的老遠,就見匾額下懸掛著的風燈被夜風吹拂得動搖西晃。

裴璋冰涼的心裡掠起一絲暖意。

這是他的容身之處,也是他一個人的家。

馬蹄聲踏破夜色的寧靜,門房管事忙不迭開門迎上前,張口便道:“公子可算回來了。夫人已經等了公子許久了。”

裴璋一驚,脫口而出道:“什麼夫人?”

門房管事陪笑道:“公子說笑了。自然是公子的親孃,永安侯夫人。”

裴璋:“……”

母親怎麼會到這裡來!

他離開裴家大半年,永安侯夫人時常打發人送些衣食來。他沒有推拒,默默收下了。永安侯夫人還時常打發人來送信,或是傳話。母子兩人沒見面,訊息卻未斷過。

永安侯夫人親自前來,卻是第一回。

更何況,這是裴繡出嫁的大喜日子。永安侯府裡還有許多親眷族人。永安侯夫人身為宗婦,不在府中操持瑣事應酬賓客,怎麼跑到他這兒來了?

……

短短剎那間,裴璋心裡掠過種種念頭,面上很快恢復鎮定冷靜。

他邁步進府,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

永安侯夫人果然在院子裡。不但她在,還有白薇等幾個貼身丫鬟,也都一併隨永安侯夫人來了。更令人驚詫的是,地上還放了些箱籠。

裴璋一露面,丫鬟們立刻退了出去。

“阿彰!”永安侯夫人快步上前,猛地抱住裴璋,哀慼地哭了起來:“阿彰,娘以後也隨你住在這兒,我們母子兩個相依為命。我再也不回去了。”

“你父親此人,我算是看清楚看明白了。在他心裡,妻子兒女都不重要,唯有權勢地位榮華富貴最要緊。我們母子三個加在一起,也不及二皇子一個人的分量。”

“這大半年來,你不在府中。我每日要打理府中瑣事,還時常受他的叱責怒罵,受盡閒氣。裴家出了這麼多事,本該關起門來躲羞。可他卻讓我出府走動,我不知看了多少冷眼聽了多少譏諷的話。”

“兄長還沒成親,妹妹就已出嫁。這等事,也只有你父親做得出來了。還是裴家主動提的婚期。”

“他為了重回朝堂,根本不顧阿繡的體面。我略為阿繡說幾句,就要遭來一頓怒罵。他還數次動手打過我。”

“我現在也想開了。他願意抬舉庶子,我也不管了。裴家內宅後院,他給哪個妾室打理都隨他。現在阿繡也出嫁了,做了江家婦。我也沒什麼牽掛不捨了。以後,娘和你住在一起。我們母子兩人一同過日子。”

永安侯夫人一邊抽噎一邊訴說,洶湧的淚水很快溼透了裴璋的衣襟。

裴璋目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半晌,才伸出手,輕拍永安侯夫人的後背:“母親心裡憋悶不痛快,想哭就哭吧!”

永安侯夫人久不見兒子的面,此時聽到久違的溫聲低語,既心酸又歡喜,果然暢快地哭了一場。

待永安侯夫人情緒漸漸平靜下來,裴璋才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母親坐下細說。”

永安侯夫人用帕子擦了紅腫的眼,一臉堅決:“就是我剛才說的這些。我想好了,以後,我就在這兒住下,不回侯府了。”

親孃要來,做兒子的總沒有攆出去的道理。

裴璋有些頭痛,更多的是無奈:“母親,這是平國公太夫人送的宅子。我住著也就罷了,你一同住下,怕是不太合適。”

他離開裴家,永安侯再憤怒也不會主動來見他。

可永安侯夫人一留下,豈不是給了永安侯藉口,正大光明地找上門來?

他根本不想見永安侯,也不想再和裴家有牽扯。

永安侯夫人紅著眼說道:“我辛苦懷胎十月,生你養你。你如今長大了,翅膀也硬了。不要親爹,難道親孃也不要了?”

“我不管你怎麼想,反正,我來了就不走了。”

“你有能耐有本事,就親自攆我出去。”

裴璋:“……”

裴璋愈發頭痛了。

永安侯夫人又哭了起來。

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就如一張細密的網,一點點將裴璋收攏其中,他有再多的力量也無法掙脫。

裴璋自嘲地苦笑一聲:“罷了,母親想留就留下吧!”

是他太天真,也將一切想的太簡單了。

他姓裴,身上流著父母的血液。生恩養育之恩加起來,如一座山,沉甸甸的懸在他的頭上。他怎麼可能完全擺脫裴家,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