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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老婆的過敏源

蘭花最初回到西朵山時,是帶著對“人”這種生物——深深的恐懼回來的。

她再也不願和任何人發生交集。

她情願被人冷落,她喜歡享受自己的孤獨,喜歡和她的小動物們去“兩小無猜”。

她想一個人,不用去附和別人,不用去揣摩人心,不用去想和自己無關的事。永遠地徜徉在自由自在的狀態裡。

但是,時刻呆在自由自在的狀態裡,也是一種束縛。

就像你走在路上,以最舒服的姿勢走著,走過一條長長的街道,猛然抬起頭,發現周圍空蕩蕩的,會讓你產生莫名的恐慌。

被人群圍困是一種束縛,被孤獨圍困也是一種束縛。

是的,任何東西都能對人形成束縛,任何東西都是一張網。

蘭花不是周伯通,她不會雙手互搏術,自己無法走出自設的牢籠。

她需要時不時有人過來撞她一下,把她從牢籠裡撞出來。

棗兒是那個過來撞她的人,撞了好多次,她都沒有感覺。直到謝媛媛的出現,謝媛媛和棗兒一起向她撞過來,終於把她撞出自己的繭殼。

破殼而出的不止是她的孤獨,還有她幾乎要凍僵了的柔軟。

女人都有一顆柔軟的心,一旦捧出來,就需要小心呵護。

十幾年前她的心沒被那個男孩呵護好,受了傷,如今經過這麼多年的包裹,再也不怕受到傷害了。

她可以不用抽絲剝繭,只需隔著厚厚的保護層,就能把往事講個明白。

講明白了才能拋開。

做個沒有秘密,不在自閉的清澈女子,把該留在磊山的全留下,然後輕身前行,尋找不再密閉的自由天空。

蘭花決定把心裡的秘密講出來。

棗兒和媛媛相視一眼,然後一齊回頭看蘭花:“姐,你終於肯把我們當朋友啦!”

謝媛媛說:“到我家裡再講,今晚咱姐妹三個睡一張床,聊個通宵。”

“不好,明天還要早起去朵山。”棗兒說。

謝媛媛的話題切換得很快,“那個吳總挺帥啊,還是上市公司的副總……棗兒,我感覺他對你意思,看你的眼神色迷迷的……”

“你就花痴吧,他是我同學的表哥。”棗兒說著回過身來,趴在車座後背上,看著蘭花,意思是讓她講出心裡話。

“我賣掉珍禽園是因為一個人……”

蘭花的話剛說一半,哥哥啟明打電話過來:“妹,你在哪裡?為什麼關手機?”

蘭花和棗兒在火車站等人時無聊,便用手機看小說,把手機耗到自動關機,一直等到在“蘭陵雅舍”吃飯時才充滿電。

“手機沒電了,我在一個朋友家裡。”蘭花說。

“到縣城了怎麼不來哥家住?你現在就過來吧,我有話和你說。”

“太晚了,我明天一早還有事。”

“我有更重要的事和你說……告訴我位置,我去接你。”啟明很著急。

棗兒問:“啟明哥找你?這麼晚了肯定有急事,讓老謝送你過去吧。”

蘭花說:“麻煩媛媛了,我哥住醫院後面的小區。”

路啟明已經等在小區門口,看到車上只有三個女孩子,放下心來。

一進啟明家,蘭花小心翼翼地朝臥室裡看。

啟明說:“你嫂子今天替同事值夜班,小西睡了,你坐下,我們好好聊聊。”

路長順打電話告訴啟明,蘭花要賣掉養殖場,協議簽了,訂金收了,但是協議讓他給撕了。

路長順還說,蘭花要把錢投到棗兒的食品廠,他不同意。

啟明說:“我也不同意。”

他當然不同意,為了蘭花這個養殖場,他付出了不少心血,因為幫蘭花貸款,老婆和他吵了不知多少回。

啟明的老婆梁娟是醫院院長的大女兒,從小在縣城長大,不太喜歡農村,如果不是啟明太優秀,她是不會找個農村出身的丈夫的。

她可以遷就丈夫,但不會遷就他農村的親戚,甚至包括啟明的父母。

路長順就從來沒進過啟明的家門,他說幹醫生的都愛乾淨,家裡收拾的像鏡子似的,進去了腳沒地方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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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是不願看梁娟那張處方紙一樣的臉。

啟明幫蘭花貸的十萬塊錢,梁娟向啟明催了好幾回。期間兩口子一吵架,她就摸起電話要找蘭花催債,都被啟明以離婚相要挾制止了。

啟明在醫院風頭正勁,很快就要提拔為副院長,梁娟可不願撒手。

那十萬塊錢的事後來被啟明的岳父知道了,悄悄取了自己的錢交給啟明,讓他還給了梁娟。

啟明的岳父不想讓女兒總是因為錢的事和女婿吵架。他知道拿手術刀的人,家庭和諧最重要。

按說梁娟也在醫院上班,應該懂得丈夫工作的特殊性。可她忍不住,只要路家人有電話過來,她就嘟囔個沒完。

有時蘭花進城,給哥嫂捎來山雞,她也會沒話找話說:“怎麼不殺好了拿來,我天天忙得要死,哪有時間跑去市場殺雞。”

梁父理解女兒,認為她只所以反感農村人,全因為那年一個農村婦女難產沒搶救過來,結果從農村來了兩拖拉機人,身為院長的梁父上前解釋,被一群農村漢子圍起來一通暴打,臥床了三個月才痊癒。

從此,梁娟一聽到農民兩個字就皺眉頭。

皺眉頭是當著啟明的面,啟明不在跟前,她一般還要吐出兩句惡毒的話才好受些。

啟明曾極小心地和岳父探討過樑娟的問題,認為她這是心理疾病,想讓岳父勸說梁娟找個心理醫生疏導一下。

梁父卻說:“她心裡這點疙瘩不能算病,更不能看心理醫生,否則會惹得她生出其它的心病。”

梁父還語重心長地告誡啟明,“她其實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你,你要真關心她,就盡量避免讓她接觸“過敏源”嘛。”

啟明有些不爽,在心裡說,明明是心理疾病,卻說成是“過敏”,枉他還幹了一輩子醫生。我的家人招誰惹誰了,怎麼就成了她的“過敏源”呢,這叫什麼事啊!

從此啟明就變得和梁娟一樣敏感起來,不僅不能讓家裡人和梁娟接觸,就連打電話都得揹著她。

今晚恰好梁娟不在家,而蘭花又在縣城裡,啟明就把妹妹叫了過來。

不單單是因為蘭花賣養殖場事,啟明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蘭花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