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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7章巧探

那老仵作也是一時急上心頭,當即面上有些不耐煩地說:“這有什麼難的,你就跟著老朽,替老朽抱著這口箱,差爺若是問起,你就說是老朽的小徒便罷了。”

李陌一得了這老人的應允,心頭不由大喜,朝小胖子說:“小胖子,過來幫忙推車!”

前頭的小胖子不由扭頭,朝李陌一不滿地罵說:“說你是個冤大頭,是一點都不假!這世道能白白給人幫忙?”

雖然如此抱怨著,但小胖子到底還是走了過來,李陌一與老仵作在後頭推車,小胖子卻是用糖人吃剩下的那根竹籤子,一下扎在了老牛的屁股上!

“哞!!”

那老牛吃了痛,慘叫一聲。

便拼命往前頭使力,車子瞬間衝出了泥坑,推車的李陌一和老仵作猝然失去平衡。

“噗通!!!”

李陌一堪堪站得穩,可老仵作卻摔了個狗啃泥,滿臉滿身都是泥水。

“真是倒黴!”老仵作起得身來,不由大罵了一句,不過也顧不上這許多,帶著李陌一便坐上牛車,很快便來到了九圩溝這地界。

……

……

李陌一在牛車上一看,但見得青鞋青衣的侍衛們拎著水火棍,正在驅趕附近趕來看熱鬧的百姓。

而場中挺著一具女屍,旁邊則是嚎啕大哭的親屬們,男女老少俱全,邊上站著一個粗布黑短衣的漢子,雙手交握,低垂著頭臉。

女屍邊上還站著一個青色官服吏員,得益於前幾次辦案,李陌一也認得,這身官服應該就是臨縣的司吏大人。

見得此情此景,李陌一也不由皺起眉頭來,發生命案這麼大的事情,竟然只來了個司吏大人,這也著實不像話。

要知道這司吏大人都算不上,在這年月體制之中,地方府長乃是從七品官,而地方司吏大人的職品與侍衛頭頭差不多,沒品。

即便臨縣的府長大人不能來,再不濟陪堂大人也該過來瞧一瞧,陪堂大人不能來,起碼也讓臨縣少府長過來,這次竟然只是小小的司吏大人,而且這司吏大人竟然還一臉的不耐煩。

出了如此命案,府長官邸竟然只派來一個小小的司吏大人,李陌一不由心頭憤怒,而老仵作見得司吏大人,也是有些頭疼。

“果是倒黴,怎麼來的是他!”

聽得老仵作嘀咕,李陌一也不由問說:“老丈為什麼這麼說話?”

老仵作也直言不諱:“這司吏大人為人心界狹隘,有怨必報,早先有樁案子,老朽得罪過他,今日只怕是不好糊弄了……”

雖然如此說著,但老仵作還是硬著頭皮到了前頭來,此時司吏大人已經有些忍耐不住了,朝老仵作罵說。

“怎麼來得這般遲,府長官邸養你這等老東西有什麼用處!”

老仵作正要辯解,那司吏大人又厭煩地看了看仵作的滿身泥水,掩著鼻子往旁邊挪了挪,不耐煩地揮手說。

“你莫要多嘴,快上去看看這婦人是否錯腳落水,若是意外身亡,便可就地結案了。”

司吏大人這麼一說,李陌一也不由恍然,原來他們早就認為這是一起意外死亡,所以連府長大人和陪堂大人都沒來,只是讓司吏大人來走個過場。

“是……”老仵作難得這司吏大人不再為難自己,趕忙上前去。

那些個親屬見得仵作來了,也停下了哭泣,其中一名男子,約莫三十歲,一身長衫,抓住老仵作便叫說。

“你給我看個仔細!我家娘子生於河邊,打小就熟悉水性,又怎麼會溺死,一定是有人害了她,這才棄屍水中的!”

這男子雖然語氣有些遷怒,但仍舊抬起手來,旁邊的親屬當即遞過半吊錢來,男子接過,硬塞到了老仵作的手裡頭。

仵作雖然身份卑賤,被認為下等行當,但他的檢驗結果至關重要,所以被害人家屬通常都會施以錢財,希望他能夠認真對待。

這在行當內叫做開檢錢,檢驗結束之後還要給一次,叫做洗手錢,這也是仵作行內不成文的規矩,也是仵作的主要外快來源。

仵作雖然也是府長官邸僱傭,但每年也就三四兩工食銀,比侍衛的十兩都少了三倍多。

所以,開檢錢和洗手錢,才是他們收入的大頭。

通常來說,一座府長官邸,最不濟也要配備兩到三名仵作,例如安丘鎮雖然不算什麼大鎮,但也有老陽仵作和小陽兌兩名仵作。

可這臨縣卻只有這麼一個老仵作,可見其他兩個仵作的空缺,都被府長官邸吃了空餉。

李陌一聽得那中年男子如此說著,心頭也起疑,不由伸長了脖子,往那女屍看了過去。

這婦人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紀,雖然面色煞白,雙眼怒睜,但依稀還是能夠看出,色顏還是不差,應該生前是個貌正的女子,雖然穿著粗衣,身段也是窈窕,也難怪這丈夫這般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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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雙手微微彎曲,身子已經變得剛直,透過脖頸和手臂上的皮膚,能夠看到雞皮樣的變化,手指發白髮皺,是典型的“泡水之手”,手指、指甲之中能夠看到明顯的淤泥和水草。

從這諸多跡象來看,都非常符合生前溺水而亡的現象。

老仵作稍稍安撫了幾句,便做了簡單的檢查,這婦人口鼻處有蟹沫,抹去之後仍舊會冒出來,這也是溺水身亡的表現。

若是亡後拋屍,屍首的指甲就不會有淤泥或者水藻之內的東西,因為肺部沒有了呼吸,口鼻處也不會出現蟹沫。

古時仵作對屍首檢查也十分的表面化,想要進行進一步檢查,只能拉回殮屍房,或者讓穩婆之類的婦人來進行檢查。

不過這女屍的跡象非常明顯,老仵作很快就得出了結論,便對苦主丈夫說。

“這位老爺且節哀順變,從表面跡象來看,尊夫人確實是溺水而亡……”

見得老仵作得出結論來,司吏大人也是松了一口氣,不耐煩地朝他說。

“老頭,你麻利填好檢驗文格,本司拿回刑房,交給陪堂大人備案,這案子便算是了結了,屍首由苦主領回去,大家夥兒都散了吧!”

這司吏大人的語氣連李陌一聽了都氣惱,更何況這婦人的丈夫!

“你們這些當差的便要為百姓做主,眼下我妻亡因未明,又豈可草草結案!我妻生於河邊,打小會水,又怎麼可能是溺水身亡!”

司吏大人被那丈夫這般一罵,心中也有些惱怒起來,便朝那丈夫斥說:“雖然你新喪妻子,心頭沉痛,但也不得這般無禮糾纏!此樁案子有仵作檢證,乃是意外溺水身亡,你若繼續胡攪蠻纏,衝撞辦差,當心你就要吃板子了!”

司吏大人也是個橫人,不過老仵作好歹是個善心人,便朝那丈夫解釋說。

“這位老爺請看,尊夫人的腳踝有幾處瘀痕,想來該是被水中水草纏繞,以致於無法自救,這才溺斃了的……”

那中年男子趕忙搶步過去,也顧不得這許多,抓起妻子腳踝一看,果然有兩圈紫黑色的淤痕,不由如同遭受雷擊,跌坐於地,喃喃自語:“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

眾人見得如此,也不由一陣惋惜,有幾個還有些喪氣,只覺今日這熱鬧沒看個全。

司吏大人揮了揮手,就要帶著侍衛們離開,而圍觀群眾也在議論紛紛之中,準備散去。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李陌一,此時卻在暗自盤算著,因為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婦人根本不是失水溺斃,而是被人謀害的!

李陌一本想暗中提點這個老仵作,讓老仵作出面,自己坐鎮幕後,可見到這司吏大人如此強勢,即便暗中提點仵作,這老仵作估摸著膽小怕事,也不敢節外生枝,到時候難免又是匆匆了事。

念及此處,李陌一再無顧忌,眼見著眾人都要離開,李陌一便大聲開口說:“慢著!”

眾人心頭正失落,聽得有人如此喝說,不由又轉回頭來,那司吏大人卻是大皺眉頭。

李陌一趁機開口說:“以在下之見,這婦人並非失水溺斃,而是遭人謀害了!”

李陌一此言一出,果然震驚全場,那苦主丈夫猛然一抬頭,連滾帶爬地過來抓住李陌一的手:“這位朋友何出此言,可是看出什麼來了!”

司吏大人聽得李陌一此言,不由怒斥說:“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此胡言亂語!”

此時老仵作果然如李陌一所料一般,龜縮在一角,卻是怎麼都不敢挺身而出,只說李陌一是他帶來的小學徒了。

李陌一早已做好了計較,也不在乎司吏大人的囂張姿態,這司吏大人或許在百姓眼中有些權勢,可在李陌一看來,他只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臨時工罷了!

“司吏大人,各位差爺,諸位鄉親,在下在老家也是幹仵作這行的,適才這位老仵作所言也不差,只是卻漏了幾個疑點,而這幾個疑點,足以證明這婦人並非意外溺斃!”

李陌一說得擲地有聲,那司吏大人也不由得有些心虛起來。

而李陌一根本就沒有給他機會,繼續開口說。

“這第一,亡者若是落水溺斃,又被水草糾纏腳踝,必定掙扎自救,倉惶之間,身上衣物必然要凌亂,身上衣物吸水之後,也必然會發生變化,然而死者衣衫太過整齊,嚴絲合縫,根本就是被人事後整理過的!”

那亡者丈夫登時雙眸一亮,往妻子屍首看時,果是如此。

只見她的頭髮凌亂,手上全是水草淤泥,連腳上都沾滿河泥,可身上衣物卻扣得極其完好!

眾人也都有目共睹,此時已經開始有些相信李陌一之言了。

而李陌一趁熱打鐵說。

“其二,這位老仵作的推論看似沒有錯,卻忽略了其中一點,亡者腳踝上確實有淤痕,但這淤痕只在腳踝外側,內側卻沒有,這是為什麼呢?”

“如果真是水草糾纏所致,那麼腳踝內側也該有淤痕,眼下這等情形,只得說明有人事先將亡者雙腳緊綁起來,再將之投入水中,而那淤痕根本不是水草造成的,而是繩索緊綁造成的!”

“也只有繩索捆綁住雙腳,才會形成外側有淤痕而內側白淨的跡象!”

“第三,亡者溺水之時,腳上有繩索,如今繩索全然不見蹤影,只能說明她被人撈起之後,繩索被偷摸取走,而取走繩索之人,或許就是順勢整理衣物,意圖製造假象之人!”

“這最後一點,死者若是溺斃,雙眸該是微微睜開,亡後會出現肌肉鬆弛的現象,可她不僅雙拳緊握,雙眼更是怒睜……”

“這只能說明,在臨時之前,她曾經驚恐而憤怒,或許是與兇手進行過撕扯與搏鬥!”

李陌一一口氣將四個疑點說完,斬釘截鐵,他的切入點都在仵作檢查範圍之內,在細節上卻又絕非尋常仵作能夠做得到,短短時間內,便讓四周百姓信服不已!

“如此說來,我家娘子果是被人所害!我呂不偉好歹也是縣學貢生,今日必要告訴到公堂之上,替我娘子沉冤得雪!”

貢生,即是由縣、州推舉到京都國子監讀書的傑出秀才。

如此說完,呂不偉狠狠地瞪了那司吏大人一眼,誰也沒想到這呂不偉原來竟是個貢生,那司吏大人只不過是個沒品小吏,可呂不偉卻極有可能會成為官員,司吏大人也就更加心虛了!

司吏大人當即遷怒到了李陌一身上來,朝李陌一說:“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詞,你可拿得出證據來!”

李陌一笑了笑說:“呂貢生前番也說了,他娘子打小會水,可見是個不服軟的性子,遭遇兇險必定不會束手待斃,而是與兇手進行撕扯打鬥,只要查驗她的指甲,應該就能發現兇手留下來的皮屑頭髮之類的東西!”

司吏大人好歹也是名吏員,對於查驗一事並非一無所知,此時不由冷笑反駁說:“這亡者手裡全是淤泥水草,又如何查驗出皮屑頭髮來,即便查驗出來,又如何能確定這頭髮皮屑是兇手的,而不是亡者自己的!”

李陌一聞言,也不由心頭一緊,因為這年月的查驗水準可不比後世,不同人的頭髮皮屑實在差不太多,這等微觀檢查,還真不容易做到。

而就在李陌一遲疑之時,又有一個聲音傳來:“這位朋友言語也太草率了,小的可以證明,這位夫人確實是意外溺斃的!”

李陌一扭頭看去,卻是一直低垂著頭,沉默不語,四周諸多看客中的一人。

細細一想,司吏大人的反駁聽起來極其荒謬,若亡者指甲裡頭的皮屑來源於自己,那麼亡者身上必定會有抓痕,只要一驗便知曉了。

真正讓李陌一感到意外的是,那個從一開始就垂頭不語的看客漢子,卻在關鍵時刻,提出了反對的意見,而且語氣確鑿且堅定!

那漢子約莫四十出頭,精瘦壯實,看起來像是個老農夫,有些憨厚,確實不像會騙人的。

李陌一不由謹慎起來,朝他問說:“這位老兄為什麼這般說?”

那漢子還未開口,司吏大人便已經搶先說:“就是這劉壯到府長官邸首告報案的。”

名叫劉壯的農夫漢子趕忙給司吏大人行了個禮,而後有些戰兢地給李陌一解釋說。

“俺是縣外的農戶,莊田就在那邊……”如此說著,劉壯便用手指了指一旁那片水稻田,而後繼續說。

“昨夜俺在田裡下了個網籠,今早起來,指望著收些黃花魚,這才到了半路,便見得一人慌慌張張往出跑,見著我就急切說,前頭九圩溝有人落水,正在呼喊救命,可他不會水,便拉著叫我去救人……”

“俺聽說有人落水,撒開腿腳就跑了過來,到了這裡,發現這位夫人已經趴在岸邊上,也沒個出進氣兒了,那個求救的人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到府長官邸去報了案……”

劉壯如此一說,呂不偉的眼中不由升湧憤怒,可這種憤怒,很快又晦暗了下來。

而司吏大人的嘴角卻露出不可察覺的笑容,而後朝李陌一說。

“你剛才可聽清楚了?這可是有目擊證人的,足以證明亡者乃是自己意外溺斃!”

場中眾百姓聽得如此,不由替李陌一感到惋惜,而老仵作和其他人也同樣在為李陌一捏了一把汗,因為他們都清楚那司吏大人有怨必報的為人,今日李陌一讓他當眾難堪,日後必定會對他還以顏色。

從一開始便在一旁沉默著的小胖子,此時也低聲朝李陌一說:“說你是個冤大頭,還真不冤枉你,這天下之大,每日裡冤死之人豈會少了,你管這閒事?”

“別的地方也不提,單說咱們安丘鎮周遭,多少人便無聲無息地沒了,府長官邸的人又何嘗認真追究計較過?這許許多多人,哪個不是爛了肚腸也無人問津,為什麼你偏要這般較真?”

小胖子全無戲說之意,可見也是真心勸告李陌一,然而這也更加激起李陌一的義憤,他中氣十足地回說。

“於人而言,這人世間最金貴的並非權勢金銀,而是人皆有之的人命!或許這世道人有貴賤,但亡者為尊,生前不能平等視之,起碼亡了要得到一樣的看待!再者,每個人都該擁有求真之心!”

李陌一已經足夠收斂,他完全可以說出一番左門逆道的平等論調來,可他並不想別人將他當成瘋子或者傻子。

這番話確確實實是肺腑之言,因為他切切如是認為。

然而他也終於體會到年月的隔閡,即便他說得夠低調收斂,但將為妻子報仇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的呂不偉,也都下意識退避了一步,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個司吏大人也是讀過書的,但他自持身份,此時不由嘀咕說:“盡說些廢話,若人人如此,還要我等公人作甚,有些事情只需明面上的人知曉便成,身為百姓,就該順天聽命才是!”

然而小胖子卻緊緊地盯著李陌一,他知道沒有一個正常人願意接近和善待他們這些貧苦的孤兒,為了生存,這些孩子自小就沾染了些許至陰暗至邪惡的秉質,甚至做事會有些不擇手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此時李陌一說出這番話來,使得小胖子心中久久無法平靜,他開始覺得這個所謂的冤大頭有些和其他人全然不同了。

李陌一也不想和這些人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於是便指著劉壯說:“天命自可知,就怕他並不知道!”

“讓我問你,你可曾親眼見到這女子失足落水?”

劉壯怔怔地搖了搖頭。

“我再問你,你可曾親耳聽到她在水中呼救?”

劉壯又搖了搖頭。

繼而辯解說:“雖然我未曾親眼看見,可跑過來求救的那個人就是這麼說的……”

“那我再問你,那求救之人你可認得?他的話是否可信?一個全然沒來由的人,胡亂說了一扯句,你們就能夠將之當成證詞麼?那個人姓甚名誰,如今又在何處!”

“這……這個……”

李陌一一連三問,不單單劉壯,連司吏大人等人也都啞口無言,而李陌一此時再度拋出讓人震驚的話來。

“你到河邊之時,這女子已經被人拖到岸邊了,是與不是?”

劉壯又點了點頭。

李陌一繼而問說:“也就是說,那人不是你拖的,那麼我想問你,那女子可會自己爬上岸來?她的衣衫又是誰人整理的?她腳上的繩索是誰人鬆綁帶走了?”

“你覺得這個人最有可能是誰?”

李陌一如此一問,劉壯的臉色頓時一陣煞白。

在場之人也都臉色大變,因為大家都知道,所有的嫌疑,如今都指向了那個向劉壯求救之人!

這也意味著,劉壯有可能錯過了那個兇手,還照著那兇手的指引,發現屍首,而後報了案,最後還替兇手證明這只是一場意外,而非兇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