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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7章

立陵城,北街。

……………

王三是大合勝裡的一個小夥計,這幾日時時刻刻都跟著衛布善,住也是在衛府裡,他的身份不同,知道的訊息倒是比衛布善還多。

……………

“張掌櫃是老人了,做事也盡心盡力,平時也不喜歡和人說公事以外的事。”

“金掌櫃秉子不大好,不過咱在西嶺村那邊的地租是他幫著收,收租的同時還管著收糧,收帳的事也是他一人跑。店裡管庫的和帳房金先生都是金掌櫃的親戚,平素響午吃飯也一起吃。”

“吳掌櫃管店裡日常的事,進貨發貨,每月小市,均是他管著。這人為人豪邁,店裡大半的夥計都和他交好,聽說吳掌櫃還有當侍衛的侄兒,在咱這街上也是個有名的人物。”

……………

衛布善坐在櫃裡,王三站在櫃檯一邊,小聲說話。

王三年紀不大,一臉模糊樣,這幾日在店裡閒轉,估計也沒有幾個人當他是盤菜,越是這樣,打聽的事情還真是不少。

……………

“各人每月的月錢多少?”

“小夥計沒月錢,只到年底隨意賞些,最多幾百個大錢。大夥計每月三百、二百錢不等,帳房和管庫先生都是拿一兩。”

“這錢不多啊…………”

“是不多………”王三小聲說:“這幾日我到別家商號打聽過,夥計們的錢比咱這多三四成,年底還是有年賞………各人說起來都不大高興,心氣都不足。”

……………

衛布善用手指敲著櫃面,沉吟說:“這不消說,我看的著。”

店裡上上下下確實都有點消沉,活力少,笑聲也少,一個店有沒有向心力,是不是奔上走,看夥計和掌櫃們的模樣也就知道了。

…………

衛布善想了想,吩咐說:“把三位掌櫃請過來。”

王三答著應,準備往裡間去,衛布善一擺手,說:“算了,還是我進去吧。”

…………

衛布善這幾日就在外間櫃上坐著。

幾個掌櫃除了在內院就是躲在裡間靜室,不怎出來,只有張元寶出來點撥過衛布善幾句,見衛布善不多事,每日只坐著看店中情形,老張放了心,也就不怎麼出來多事。

但這樣的情形還是不對。

———沒聽說幹坐就能上手的東主,衛布善不打算再等下去。

時不可待,他有的是時間,可大合勝再耽擱下去怕要倒閉了。

…………

三個掌櫃正在裡間坐著說話,房間不大,四張櫃子上全放著帳冊一類的東主西,算盤就好幾把,桌子只一張,椅子倒是不少。

這是張老爺子當年算帳辦事的地方,也是見人說話吩咐事的所在。

…………

見衛布善進來,三個掌櫃均站了起來。

吳大搶著笑說:“東主有事吩咐,叫我們一聲便是。”

衛布善笑說:“談不上吩咐,有點事,想和三位商量。”

張元寶皺皺眉,將自己的位子讓出來,伸手說:“東主坐下說。”

“嗯,謝張叔。”

不知不覺間,衛布善將稱呼變了一下,語氣也親然的多。

…………

張元寶聽了,臉色果然合然許多。

金二福和吳大對視一眼,眼神都有些複雜。

…………

衛布善坐下,不再客套,開門見山的說:“各位,店裡夥計的月錢,最少有十年沒漲了吧?”

“是有不少年沒漲了。”張元寶有些訝異,想了想才答說:“自太爺身故後,大爺走的也早………我當家,生意一年不如一年,漲月錢的事中自是從不提起。”

“年底原本有分紅,這幾年怕也沒有了?”

“嗯,都在賠本,哪還有分紅這一說。”

…………

“分紅是得等等………不過從管帳的先生,再到大小夥計,月錢還是漲一下吧,咱沒法拔尖,不能和那幾家大商號比,最少也不能虧待剋扣了各位夥計。從上到下,每人均漲三成,這樣也差不多和各家持平………另外,三位掌櫃的勞苦,每月除了分利之外,再額外得每人十兩的月錢,張叔,你看如何?”

衛布善的神情淡淡的,從容篤定,不像是說什麼大事,就像是在談一件家常小事一樣。

———衛布善淡定,三個掌櫃可不淡定了。

…………

張元寶先是心下一詫,接著臉上倒沒有太多的表情,只眉頭緊皺,似乎在思索什麼。

金二福忍不住連聲咳嗽,似乎沒想到怎麼說。

吳大則是看著各人眼色,眼珠子直轉,一時半會的也沒個開腔。

…………

最後還是張元寶說:“雖說有一紙文書在先,這大合勝已名屬東主,只是………只是生意不順,再憑空增加月錢,不是白白賠累了。況且這般大事,還是不要隨意拿主意,這話說出來,要想圓場可是有些難………”

“張叔放心,這事我當得主,錢我出,就這樣辦了,不要為難。”衛布善聽著張元寶的話,幾句就琢磨出來味道,他知道眼前這面冷的老人倒是真的心熱,話不怎麼好聽,內裡意思倒是好的。

“唉,就照東主說的辦吧。”

…………

雖說自己每月憑空多了十兩的月錢,張元寶臉上倒沒有什麼高興的神色,倒是嘆了口氣。

“這事還是張叔出去說吧,”衛布善說:“我初來乍到,又年輕,凡事還是張叔掌個總的好。”

“嗯,我去說。”

…………

說到底,漲錢是好事。

眾人魚貫而出,待店中上下人等聚齊了,張元寶將漲月錢這事說了,各人自是歡聲大動。

“這事還是東主的主張,各人都謝過了。”

這一下不少人現出恍然的神情來,怪不得多少年不曾漲錢,“東主”來了幾日就漲。

不論如何,這是一個大好消息。

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來往時走路都快了幾分。不少人響午不在店中吃飯,而是選擇回家去,顯是要將這好消息告訴給自己家人。

…………

…………

兩個時辰後。

衛布善還是一切如常,到了傍晚上門板時才打算離開。

張元寶和金二福都走了,吳大在店中轉悠,看到旁人都走了,這才急急趕到衛布善身邊。

…………

吳大看著似乎有話要說,又是一臉遲疑,衛布善笑說:“三掌櫃有話直管說,我聽著就是。”

吳大聽著笑說:“原不想東主竟是這樣一人,直爽豪然。”

“有事就直說,”衛布善說。

“說的是。”吳大搓了搓手,終是說:“這日東主漲了我的月錢,先得謝過大恩。”

“咱這店這麼多年不曾漲錢,也是因為一直做的是賠本買賣,現在我既然當家做了東主,這事也是份內事,不必言謝。”衛布善看著吳大,緩緩說:“吳掌櫃在店中人緣甚好,若心中有謝,不妨多上點心,將店中各事多管一些,這幾日我看庫門前灑著不少糧食,很久才有人掃,都踩壞了不少,這是小事,不過以小見大,吳掌櫃要多留心。”

吳大臉上有些尬然,解釋說:“這事是我的錯,這幾日人心惶惶的,有些亂了。”

…………

衛布善心中一動,看看吳大,問說:“怎麼個人心惶惶的?”

吳大遲疑著說:“東主剛到店裡,怕是還不熟悉各人的心秉,我雖年輕,當初也跟過張老太爺和大爺,若是有些話不說,怕對不起他們,也對不起東主的一番心意………”

…………

“吳掌櫃有說直說就是。”衛布善說:“我雖年紀不大,勉強還分的清。”

“東主你來店裡,有些人很是不滿,覺得你年紀太小,生意上的事只怕一點不懂,真讓你領頭帶著幹,怕是大合勝倒閉之日不遠了。是以想離間店中夥計,叫大合勝四分五裂………”

…………

衛布善聽著這話,面色還是非常從容,只問說:“那到底是什麼人呢?”

“東主明鑑,咱們張大櫃在店裡年頭最久,威望也最高,只是有些爛好人,下頭的人指望巴結好他,拋開大合勝自己另做………”

這個訊息,果真是非常重大。

…………

原來這幾個掌櫃,看看生意不景氣,存著賣掉“大合勝”這個招牌,重新開店,自立門戶的心思。

“這幾日恐怕還不太平,”吳大嘆說:“東主要多加小心才是。”

…………

衛布善一臉平和,點頭說:“………凡事還有個章法,也有天道人心。再者說,這大合勝就是張叔祖上的,難道還真會起什麼異樣心思不成?眼前的事只是暫時,這個坎不高,咱們邁的過去,大合勝就是那個大合勝。吳掌櫃,今日的事,還是多謝你了。”

吳大聽著衛布善的話,感覺幾乎是全全無缺,而且眼前這年少東主也沒有慌亂,預料中的場景一點兒也沒瞧著,他自己心裡反而有些慌亂,當下忙不迭點頭說:“東主放心,大合勝在一天,我吳大就替東主效力一天,絕沒有二心。”

…………

“吳掌櫃還真是好人。”

吳大悄悄然離開後。衛布善帶著王三一起往衛府走。

王三跟著走了一氣,看看左右無人,才這般輕聲誇讚起來。

…………

“好人?”

衛布善臉上似笑非笑,他看著自己這店中的小跟班一眼,心說果然是個小孩子。

他想了想,自己身邊沒有個得力的人也不行,王三這人跟著他幾日,還算是靠的住,也識得字………栽培王三一下,似乎很是應該。

想了想措詞,衛布善便點撥幾句說:“剛剛說了半天,吳大有沒有說自己怎麼知道這些事沒有?”

王三一徵,搖頭說:“好像沒說。”

“他在這事裡是個什麼角色,也沒有說吧?”

“嗯。”

“具體他們要怎麼讓大合勝四分五裂,說了沒有?”

“也沒有。”

…………

“那他是個什麼好人?”

衛布善笑笑,說:“說了半天,雲山霧遮,含含糊糊,如果我全聽了他的,現在該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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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想了想,說:“似乎吳三掌櫃才是嚇唬咱的人。”

“對嘍。”衛布善讚許的一笑,又說:“他的話,除了不盡不實,還給你什麼感覺?”

“好像是張大櫃和金二櫃合謀要另立門戶,主要是張大櫃得人望,東主你壓不住陣………”

“這樣想就正對他的意思。”

衛布善贊了一聲,接著又笑說:“這麼要緊的事,他們三人定然是一起商量,怎會拋開吳大?吳大的話,處處指向老張,但實際上一句實的話沒有,可見老張並不曾上他們的道,這事成不成就在兩可之間………”

頓了頓,“………金二福掌握的是買糧的渠道,吳大人事上佔優,老張叔呢卻是老掌櫃,客人們都認他,壓的住陣腳,他們三人想拋開咱這大合勝另立門戶,那是缺一不可,非得三人綁在一起不可。”

…………

“那吳大為什麼跑來通風報信?”

王三簡直如一白紙,衛布善的話如濃墨一般在他小小的心靈上上滿了暗色,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東主西還有很多。

“這就更簡單了。”衛布善笑眯眯的,眼神卻是無比凌厲。

———像他這樣從街頭大老騙混到萬貫家財的人,其實對商道上的一些事,未必比一個從小經商的學徒精通,但如他這樣的商人,最最要緊的就是對人心和陰謀的感覺和把握。

沒這一套本事,絕混不了商道,也根本成不了大勢的商人。

…………

“你想,”衛布善循循的說:“………說動了老張叔,他們三人一起另立商號,還有一些把握。但把握也不十足,況且還沒有說動。那麼這事成不成就很難說………”

“………成了,新商號吳大原本就有一份,少不得他的。不成,他提前在我這裡有一個伏語,還暗中擺了老張叔和金二櫃兩人一道,提了自己,損了別人………事情不妥當,我一個沒經驗的東主,不倚仗他卻又倚仗誰人去?這就叫一件事,兩手準備,又紅又黑,好人壞人他全都當了,真是好人心,好算計。”

王三聽的大怒,臘黃臉真接成了大黑臉,氣哼哼的說:“東主,咱明早就將這事兒公告出去,攆了吳大這廝滾。”

“這又何必?”衛布善笑說:“你還真是眼裡容不得沙子。大合勝現今這景況,別人有點異心咋了?月錢十來年沒漲,這幾年賠錢,分紅也沒有,各家都要養活妻兒老小,誰人能沒個自己的算計。”

“………王三,當東主的最要緊的是帶著眾人發財,說別的全是假的。這吳大有武氣,會籠絡人,只要安心做事,其實是把好手。”

…………

“這倒是。”王三眼中已經滿是敬意,他非常敬畏的說:“東主,你可真厲害,將來大合勝在你手裡,一定比當年太爺在時還賺錢。”

“哈哈,你也不學好了,別的不咋地,倒先學會討好逢迎了。”

…………

此時天色已經黃昏。

北街之上,各家商號都上了門板,在門首處點了燈籠。

有身份的坐馬車或是坐轎子回家,也有安步走回家的。

…………

路上行人不算多,畢竟離開市還有一陣子,那些外來的客商多半是一大早就離開,大客商會在開市前後趕過來,不論是販賣毛皮騾馬,或是往大同寨這些地方運糧食貨物,開市前後才是最忙碌的時候。

…………

沿途也有不少人向衛布善打著招呼,畢竟大合勝在大同寨也是幾十年的老商號了,衛布善身為“東主”到商號主事的訊息也傳遍了北街。

雖然大同寨這裡有幾百個大大小小的商號,可畢竟北街才三里長不到,別看那些立陵城爺們一個個深沉寡言的模樣,八卦起來也不比婦道人家好什麼。

…………

誆騙行走多年,少說多聽,是衛布善總結出的一條準則。

一定要多聽各種訊息,分析利弊,一條不起眼的訊息可能就是玄機。各人話雖不多,然而積少成多,大合勝的這個變化,還是在北街形成了小小的漩渦。

從衛布善身邊路過的一輛馬車上,就有幾道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

坐在正中的是一個三四十歲模樣的中年人,倚在車窗旁,身子在車上盤腿坐著,兩輪板車非常顛簸,這人也並沒有什麼不舒坦的模樣,兩眼掃視人時,顯的格外有神。

打量了衛布善一番後,這個中年人點點頭,說:“看著還算是個正正的少年郎。”

車上還有兩人,穿著比說話的中年人華貴的多,但臉上的表情非常恭謹,聽著中年人的話,有個人答說:“東主說的是,聽說這小子叫衛布善,是大當合勝新來的東主,每日在店裡看著生意,不焦不燥的。老張幾個老油頭,竟似把這東主晾在那裡。”

另一人說:“聽說他們是想自己單幹,我那遠房侄兒金二福最起勁。”

“沒有用。”被稱為東主的這位中年人揉了揉臉,說:“大合勝要完了。”

…………

另外兩人面面相覷。

大合勝近來生意不好,不過大同寨在內的各家生意均不好做,反而是那些小店要好些。

整個北國,大同寨有六處大寨,立陵城一處,蘇州城一處,京都有一處,德新縣有一處,十里城也有兩處。

———從立陵城到十里城,綿延數千裡的大道上均開設大型馬市,立陵城就是其中一處。

近年來天時一年比一年不好,糧價猛漲,這裡頭當然還有人暗控,不僅是天氣的事。

眼前這位東主就是其中一個,家中的商號生意均直線下跌,更多的利益被各路豪強壟斷,反而是那些有資格互市的小店好過一些。而大道漫長,真正能掙大錢的其實是海運………

…………

每日都有人到大同寨買糧食,大同寨的糧又是從各地買運來的,這些買糧的難道又運回去?當然是海運出去,這一層大多商戶心裡都明白,只是無人說明。

至於海運鐵鍋一類的鐵器,那才是巨利,只是出海商船管的嚴,尋常人不敢做這樣的生意。

———眼前這東主就是張逸雲,立陵城赫赫有名的大商家之一。

(張逸雲一家祖上兩代常駐於京都,和張元寶的太爺不曾相識。)

…………

張家每年儲備的糧食過百萬石,可以說立陵城和十里城兩地掌握的糧食加在一起,也未必有他多,糧價上浮或下調,都在張逸雲的方寸之間。

當然也不是張家一家獨吞,和另外幾家一聯手,那就是幾百萬石的規模,這樣的商號東主,跺跺腳整個立陵城都要抖上三抖。

…………

既然張東主說大合勝要完,另外兩人也不多問,東主說完就必定完了。

…………

“東主,”其中一人請示說:“今日快天黑了,是不是在立陵城這裡歇下?”

“不。”張逸雲說:“往西嶺村去,我在那裡還要見人。”

“是,東主。”

兩人都是畢恭畢敬,雖然他們是地位很高的掌櫃,但在張逸雲面前,永遠都沒有人敢駁反一個字。

而這位東主,從京都到蘇州城,再又一路到立陵城,巡行了張家十幾個分號,旁人早就累的不想動彈,他卻沒有一點疲憊和休息的打算,這種精力和自制力,當然也遠非普通人能比。

…………

馬車又是繼續向前,天色暗下來,四下無人說話,車伕在打馬趕路,距離西嶺村還有十一二裡,車馬兩邊燃起了火把,車伕還是希望能早點趕到地方。

說“遠房侄兒”金二福的那位叫金門達,金二福之所以想頂下商號自己做,最要緊的原因就是他能找到金門達,攀上張家的路子,買到便宜些的糧食,這樣他們的新商號就可以有利潤可圖,不像大合勝一直在賠錢。

…………

至於金門達這頭,不過是將利潤稍讓一小些,張家原本就有不少關係戶,金門達是大掌櫃,這一點小事還當得了家。

金二福可能還有別的想法。金門達也沒多問,不過現在想來,既然張東主說大合勝完了,金二福再能耐,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

“可惜嘍………”

車身一震,金門達在車上顛了一下,趁機低低發聲慨然,也不知道是說剛剛看到的衛布善,還是自己那個壯志凌雲的遠房侄兒。

…………

衛布善一路和人打著招呼,臉上掛著少許的笑容。只是他一輩子精明,只顧著騙人騙錢,舉手投足那種感覺怎麼遮掩也是帶了點出來,這也使得不少人對他印像深刻,覺得大合勝這小東主氣度不凡。

…………

等走出北街,轉入西巷,兩旁的人家有不少在路旁掛著燈籠,天色雖黑,路上倒還明亮。

腳下也是鋪設的青石板,走起來很舒坦,只是路邊有些髒。

其實這還是整個立陵城最富裕的地方。最少兩邊這些燈籠,普通地方的人家可是不捨得點的。

尋常百姓人家,天黑前就吃了晚飯,天黑後點燈不會超過半個時辰,早早就上床歇息,只有讀書應考的人家才會點著火燭,讀書到半夜。

…………

天空掛著殘月,星光也是隱約可見,已經快五月底,再過一陣子,小市便又要開了。

…………

衛布善背著手走路。

王三提著燈籠在一旁照路,其實是一水的青石板路,一條直巷,想走錯也難。

走路的時候,最好想事情,衛布善就是在思索著下一步的發展。

…………

過去孤浪四方,騙天騙地的日子,如流水一般回不來了………

…………

現在這樣也好,自己手頭有幾萬銀子的本錢,一個大合勝的東主名號,幾十號人,起步的基礎是有了。

———要緊的是,到底怎麼做,從哪一步開始?

…………

糧食生意,據衛布善的瞭解都掌控在大勢力手中,有差府層面的,也有大商號參與其中,大合勝的實力差的太遠,隨衛布善怎麼折騰,沒有幾十萬兩銀子的本錢,想也不要想這事。

除了糧食,就是茶葉,布匹。

…………

立陵城這邊的茶,多半是從蘇州城運過來的,產地不在手中,利之大頭當然是蘇州城那邊的,而且運送費用很高。

布匹棉花,那是京都和蘇州城的特產,立陵城這邊只有少量土布,自己用都不足,更不必說賣,和茶一樣,從別人產地進來的貨,利潤高低,完全看別人的臉色。

況且,衛布善和他的大合勝也沒有到和產地爭利的層次。

———說白了,規模太小,摻合不到這種事裡頭。

…………

去掉這幾個大頭,其餘的貨品當然也賺錢,不過,終究沒有大宗買賣來錢巨。

正常的買低賣高,這是當年大合勝太爺———張老爺子的發家之路,但當年是立陵城的大同寨開市不久,大鱷們控制力不強,不少勤勉精明的商人都是在那時發達起來。

…………

以衛布善的手腕和眼光,就算在夾縫裡倒騰,將來也準定不差,只是可能需要幾十年的光陰。

———他忍不了,也等不了。

現在衛布善想做的,就是在夾縫裡找到一個空擋,真正獨專一個行當,積累起本錢來,自然也就能和大鱷們掰腕子了。

但這空檔,哪怕是靈明如衛布善,這一時半會的,仍然是想不到啊………

…………

“東主,情形不對………”

王三一直提著燈籠跟著走,沒有打擾衛布善的思緒,這幾日每天都是一樣,王三也習慣了衛布善一路無語想事的狀態。

但今日,王三卻是打斷了衛布善,而且語氣非常緊張。

…………

衛布善心思動的很快,立刻從迷糊狀態中回覆過來,他暗中責怪自己。

———身後一直有沙沙的腳步聲,從遠而近,自己怎麼這麼大意?

…………

西巷也不長,一裡左右。

衛布善二人已經走了一半,再往前一百步,拐個十幾步的彎,就是新買進不久的衛府所在,可這麼一點距離,卻是難走了。

…………

前頭兩個漢子,後頭兩個,四個人橫排站著,把小窄巷子堵的嚴嚴實實。

…………

藉著燈籠的光亮,看的出這四個人都是年紀不大,二十來歲,甚至不到二十,看著一臉絡腮鬍子的,沒準才二十出頭。

打扮是常見的南方地痞模樣,穿著髒兮兮的布衣,人人均是一臉橫肉,目光不善。

…………

“衛大東主,你可是大財主啊,每天大魚大肉,身上大金衣裳,吃的飽飽的,穿的好好的,咱們兄弟卻是嗑風吃土………人上人吶,可了不得,沒辦法,只好找你打個秋風,借幾十兩銀子給咱兄弟們使使。”

打頭說話的是一個面相最年輕的小年輕,估摸著不一定有二十,年紀很輕,臉上邪氣卻是最足,一開口說話,就是要銀子。

…………

說完一句,那小年輕一歪嘴,笑說:“完祖,告訴東主咱們的來頭。”

小年輕邊上一個女子向前一步,大聲說:“此路不開,錢銀自來,咱們是附近山寨裡的人。”

…………

王三雖然害怕,還是上前一步,怒說:“你們這不是公然劫道,報上差府,打一通板子,攆到城外去。”

…………

王三的話,只惹得眾地痞一陣曬笑,先頭說話的那小年輕歪著嘴,笑著上前說:“打板子是咱們的事,衛東主你只管掏錢,若是有本事叫人現在就拿了咱們,打一通皮開肉綻,那是你們的本事。”

衛布善微微一笑,右手伸到袍子裡頭。

…………

眾地痞以為嚇住了這個小財東主,看著衛布善要掏銀子,臉上均現出得意笑容。

豈料衛布善掏出來的卻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尺把多長,衛布善拿出來就取下銅柄,現出鋒銳的尖頭來。

…………

“要銀子,可以。”

衛布善還是笑眯眯的,他盯著那個年輕的地痞,一字一頓的說:“人家叫你來,不過是嚇唬我,動起手來,有亡有傷,後果你真想好了嗎?”

…………

小年輕地痞一看匕首,臉色就變的陰沉。

這幾個地痞和各方的打行惡少一樣,都是生存在規則邊緣的人物。打架鬥毆是小事,刀頭見紅的事也不是沒做過。

———諸如劫道勒索,坑蒙拐騙都是常有的事。

衛布善的匕首,地痞們並不怕,憂心的是衛布善那決絕的態度。

地痞是每日和人動手的人,對方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有一拼的決心一眼就看的出來。

———眼前的衛布善,臉上神色雖是非常從容,那種骨子裡的勁兒,在場的地痞都感受到了。

…………

“衛東主,不過幾十兩銀子的事,扯什麼生啊亡的。”年輕地痞陰陰一笑,上前一步,勸說:“放下刀子,有話好說。”

…………

衛布善一笑,擺弄著匕首,說:“你再上前一步,就得見紅,只不知道是你的還是我的?實說實說,我從小也和武師學過幾天,不是手無四兩力,可以任你們欺壓。”

…………

當世的大家族,的確有叫子弟習武的家風,這年頭的大商家,不僅僱傭武師護院和護送貨物,也教授自己家族的子弟習武。為強身、也為防身。

而在這些個地痞眼中,衛布衣就是個活生生的富家二世子,所以衛布衣這般說,顯然是吃準了的。

…………

衛布善的架式也是習過一兩招的。

兩腿開立,下盤很沉,手中匕首握的很緊,沒有顫抖和慌亂。

四個地痞都面現猶豫,不是他們膽怯,只是今天的事弄到出人命,實在是划不來,不值當。

………

…………

隔著不到二里地,在立陵城南街的一處巷子裡。

金二福和吳大二人正坐在金家的偏廂房裡喝酒。

…………

天黑完了。

房裡點著兩隻火燭,往常點的菜油燈倒是沒點,嫌煙火氣太重。

桌上擺的白蘿蔔條,花生米,兩人喝了三杯之後,金家娘子端了一盤煮的大爛的小魚上來,熱氣繚繞,肉香味惹的在一旁玩耍的幾個小孩一陣猛咽口水。

…………

吳大笑說:“嫂子也上來吃一杯酒,叫侄兒侄女們也來吃點。”

金家娘子當然不吃酒,不過倒還有心叫兒女們上來吃點魚肉,看看金二福臉色不大好,也是趕緊推辭,帶著小孩到廚房用魚湯泡飯。

…………

吳大喝口酒,嘆說:“不成想,金哥你現在過的這般節省了。”

金二福看他一眼,說:“你倒是闊氣,每日大魚大肉,可置起什麼產業了?”

吳大放下筷子,笑說:“我倒是想,可這幾年店裡都不見起色,沒有分紅,我拿什麼置業?我可不比金哥你,當年跟著張老太爺早,早早置下不少田產。”

…………

金二福搖頭說:“是置了個山莊子不假,可這幾年的年成,不提也罷。”

當初太爺———張老爺子在時,商號生意好,金二福當時是三掌櫃,每年也分得百十兩銀子,積攢了下來,跟著太爺在西嶺村沿著大海一帶買了不少地,雖不能和別家那大幾千畝的產業比,好歹也是掙下了良田,自家的日子也過的非常紅火。

可惜好景不長,現在店裡生意難做,更要命的是天時不好,田畝出產年年減少,金二福又不是心狠的人,忍不下心叫佃戶賣兒賣女,這般就只能減少租金。

———這樣一來買下的莊子無利可圖,反要賠不少精力下去。

…………

眼下,金二福腦袋空空,他要的就是擺脫自家的困境。

“等想法子嚇了東主,叫他不敢再來店裡,老張那邊由你去說………就當是憑空得了一萬兩的銀助,到這般地步大合勝只好叫我們三人頂下來,實話說我手頭無太多銀兩,我是準備將所有莊田都賣了,老張手頭有不少,倒是你要早早想法子才是。”

吳大眉眼一動,笑說:“我手雖大闊,其實還是攢了些銀子的。”

…………

金二福點點頭,又說:“等趕走了東主,下一步我找我那老叔買糧,好歹有利可圖,再下來我要多跑些地方,自己每年好歹能收一些糧食才是真的。”

吳大就知道金二福除了找張家之外,也有另外的打算,自己收糧也是條路子,只是要辛苦,而且要對付地方上的惡狼,有些事,不是捧著銀子就能辦好的。

只是這話不必多說,吳大看重金二福的就是能搭上張家這一條線,張家可是身家幾百萬兩的超級鉅富,銀子多了,勢力就大,搭上張家,日後前途自是大好。

兩人說到此,話頭也差不多了,金二福也不怎麼吃菜,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

吳大知道他的心思,勸解說:“老金你也不必這樣,咱們雖做的事不大妥當,其實倒真沒壞心。東主太年輕,只是個冤大頭罷了,沒個頂門立戶的人,這生意怎做?更何況………”

…………

“老叔。”

吳大話沒說完,有人推開房門,直接一腳踏了進來。

“吳豐來了。”

吳大眼中波光一閃,指著自己邊上,笑說:“坐下來吃酒說話。”

…………

“酒不敢當,不喝了。”吳豐,也就是那個年輕的地痞。也是這一次行動的頭目,臉上一臉愧然,站在門口低聲說:“事沒辦好。”

“咋了?”吳大說:“沒見著人?”

“見著人了,卻不曾將事辦下來。你們那個東主,年輕膽卻大,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有一股勁兒………”

…………

說到這,金二福騰一下站起來,詫說:“你們和他動手了?”

“沒有。”吳豐趕緊搖頭,說:“老叔再三交代,絕不能和東主動手,他掏出刀子來要拼命,咱們就沒辦法,只能趕緊走了。我尋思要給老叔交代,這才趕緊奔這邊來。”

“竟然如此?”

“怎麼可能?”

金二福和吳大一起詫嘆起來。

…………

他們這幾日都是緊看著衛布善的,這位東主說是個呆子人人都知道,居然隨身帶著匕首,還敢拼命,連吳豐這種地痞都迫退了………

…………

“這事糟了。”

兩人彼此對視著,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苦澀之意,嚇不住衛布善,沒有由頭繼續擺佈下頭的事。

張元寶定然更加不會和他們摻合,趕走東主,自己另起山頭的打算� �算是徹底完了!!

吳大心裡一陣大幸,還好自己來此之前跑去和東主點過幾句話,想來就算這事不成,東主面前,還有自己的一點退步餘地。

…………

…………

另一邊。

…………

進入立陵城境內之後不久,李府長便讓陪堂王十和安巖之率領數十弓手和侍衛前來迎接,聲勢極其浩大,便是有心截害,那些人也不敢再現身。

衝擊差府大隊,這跟逆反沒什麼兩樣,只要書不飢腦子沒被門擠過,就不敢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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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一箭等人見到寧逍自然是開心不已,更重要的是,寧逍既然召喚他們,就意味著寧逍要有大動作,這些人心下也是激動不已。

農不豐被送進了府長官邸,寧逍早就召集了醫館的老大夫,第一時間給農不豐查驗是何種毒藥,以便救治,只要能夠救醒農不豐,事情也就成了一半了。

農李氏帶著家眷守在門外,李陌一也幫不上什麼忙,便先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

大寒早就收到訊息,與弓手李木一道來到了府長官邸,見得李陌一手臂上又添新傷,趕忙幫忙清洗和敷藥。

李陌一收拾停當,換上乾布的衣裳,便躺在臥榻上………

…………

這次的負傷之痛,也使得李陌一模模糊糊記起了許久之前的某事………

…………

為什麼之前每一次的穿越,都只得一白晝的時間,好似冥冥之中某個定數………

而最後一次的穿越,卻彷彿時間消失了一般,至今仍如是………

李陌一翻了個身,月光撒在臉上。

…………

從結果倒推回.asxs.。

簡單來看。

結果不同,.asxs.則不同。

也就是說。

———最後一次穿越的情形和前幾次乃是有不同之處。

…………

大抵來看。

二者之間的不同之處約有兩。

———其一:趙老爺子經手過古書。

其二:小腿迎面骨上的傷。

…………

最後一次穿越前,那般痛苦李陌一至今不忘。

———全身上下如同千萬只螞蟻一齊撕咬,奇經百脈寸寸炸裂開來………

…………

是因為那傷嗎?

…………

回記往事,李陌一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那傷是怎麼來的?

是被什麼砸的來著?

好像是在一個村子………

…………

那個村莊叫什麼來著?

為什麼要去那個村?

好像有條河?

大全………劉大義………

…………

那個男人?

摔了一個跟頭。

他手上是個…………

…………

李陌一恍然睜開了雙眼,瞧了眼天上的明月,只覺今晚的一切,格外的合然…………

…………

下一刻。

邪物,腿傷,劇痛,穿越,空生。

又是為什麼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