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說伊南娜的蹲姿不太美觀,那秘銀騎士此時的動作,就可以看成狼狽。
在稍微停頓的間隙,好笑的抹去頭盔上不存在的額汗後,他比狗還要勤奮的挖掘的林間的土。
“如果你真的想殺我,伊南娜。”秘銀騎士在非戰鬥的場合,反應能力時不時會半上半拍,“可以試些另外的方法,比如——哈!”
在從土壤中觸碰到硬物後,秘銀騎士的懸吊到深坑的心終於回到了胸腔。
他比較相信第一時間的直覺,會把某種感受視為註定會發生的預兆,當來自土壤的引力把他吸得不得動彈的時候,他的那種堅信,比他的固執還要強硬。
“找到了,就是這,你看我埋得多深,我以後一定不會埋這麼深,這簡直就是自虐的在消耗信心,增加惶恐。”
“深到足夠把你埋進去。”
秘銀騎士盯住深坑看了好久,他沉思良久後用誠摯到近乎愚蠢的天真在回答伊南娜:
“這個方法應該也殺不死我,你應該轉換一個思維方式,不要去試圖毀滅我的肉,我認為,你只要能夠用石子在我鎧甲上劃上一個頭發絲這麼粗的傷痕,我認為那個時候,我的心就可以死亡大半。”
秘銀騎士把自身的死因分析完畢之後,把手探進了深坑,末了還面朝著伊南娜補充:“這是朋友間的衷心建議。”
“鐵皮腦袋。”
“在一定意義上,你的評價沒有錯。”
“我感覺如果有間諜潛入你的陣營,他要是問你,你是不是安排了伏乒,你會毫不猶豫的把埋伏的位置事無巨細的向別人袒露。”
“如果我沒有分辨出他是間諜的話,我會的。”
諾蘭的謎題揭曉了,他從土中找到了他曾經埋葬過的一部分自己。
那是他的薔薇之劍。
“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你把劍埋在了這,非要說什麼——”
“難道劍不是騎士的一部分?我沒有說錯,我埋葬的就是一部分自己。”
謎底揭曉了,伊南娜的氣憤並沒有減少,“你早點告訴我,我根本不會跟來。”
“雖然我不知道你要跟來的原因,但是我可以肯定,就算我告訴我是來找劍的,你也會跟來,你總是跟著我。”
伊南娜在林中靜止了好久,看著秘銀騎士拔出了紅光閃耀的薔薇之劍,他揮舞著幾個劍花,樹幹上連一道傷痕都沒有留下,這個是他恪守的準則:
利刃總會傷人,如無必要,劍不出鞘。
劍身因為必要的檢查出鞘後,這顆樹木萬幸的遇上的是諾蘭,因此沒有被截成兩端。
這個準則因為諾蘭的常勝,流傳成了多種版本的血腥謠言,其中一個就是,當古斯塔夫秘銀騎士拔出了劍,他的劍就必須飲下一個劍下的亡魂。
看完了,伊南娜看完薔薇之劍的出鞘和劍花,看完了樹幹微不可見的傷痕,看完了它的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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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諾蘭,很安靜的看著,她感覺,這個時候的秘銀騎士確確實實完整了,之前感覺到的隱隱的殘缺感也終於被這把劍給補全。
也有可能,不,是一定,就是因為看到了這份殘缺,才讓伊南娜忍不住的有了這般親暱的舉動——而現在,諾蘭又完整了,又成為了堅不可摧的,強大的秘銀騎士。
劍柄碰上劍鞘,鏗哧的一聲,似乎也是她心門關閉的聲音。
她在密林中如同死灰,不引人注目的被吹走,當她重新回到刺客的角色,職業化的技能除了讓很多人背心發寒,還體現在了生活中的每一處細節中,她在密林中消失,無聲無息。
我埋葬過我,又把我挖掘,但是,我絕對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我。當薔薇之劍重新別在了腰間,暗金色的空白思緒填充了大腦,讓他恍惚到忘了找到劍之後的下一步行動。
我——我是誰——我——我在哪裡——
秘銀騎士感覺自己被柔軟的天使羽毛包裹著飛翔,飛翔在時間之上。
是天使的光羽才讓他感覺到了溫暖和舒適,因為自從意識到了鎧甲的存在,感知和情感都被秘銀冰冷的隔絕。
諾蘭飛翔在了時間中,看見了一個片段。
他為一個村莊拔出了劍。
在戰亂中,這樣破敗的村莊比比皆是,平常到很難在氾濫同情之心。
他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年輕人,只有女人、老女人、老頭,還有極有可能活不到老頭歲數的小孩。
哦,想起了,這熟悉的氣味,這個村莊裡散發著絕望中還在努力掙扎的氣味,這是諾蘭守護過的村莊,因為這一次守護,他被古斯塔夫奪走了萬騎長之名。
他從光羽中墜落,羽毛在他身邊飛翔,閃著光,像一隻只光蛾,光芒變成了一張無形的網,緩解了急墜。
諾蘭落地,與那時的自己重合,他重新在當時的場景中行走。
他想要去尋找,自己去守護這個村莊的動因,他還想知道,目前還有沒有必要重走舊路——當自己的信條隱隱的和王的理念向背離。
這是——諾蘭感覺,他只是走在了一個投影中,他眼前所見的,是那個村莊對他進行的講述,一個發生在不久之前的故事。
和自己彼時所見的,換了一個視角。
強盜來到了這個村莊,他們的頭領臉上,被燙上了驅逐的疤痕。
僅僅是這個疤痕,就可以看到他對世間的憤怒。
這個強盜沒有逃跑,目障的黃鬍子是在攻城戰中最頑固的守護者,他的領主從建城之初就修好的暗道中逃走,渾然不知的黃鬍子在沒有頭領的領地中捍衛著無主之地。
破城者沒有殺死他和他的部下,不是因為仁慈,他在思考,有什麼辦法讓左眼目障的黃鬍子經歷更大的慘痛。
於是,他們的臉上被焊上了恥辱,捍衛家園時心懷了多大的榮譽之心,臉上的疤痕就給他帶來了多大的恥辱之痛,鑽心刻骨。
當為之拼命的家園向他永久的關閉了城門,再也祛不掉的羞辱等價成了憤世的仇恨。
他在也分不清什麼是錯,守衛家園是錯?放棄村子是錯?
秘銀騎士重新看待了那時的場景後,幫助這位黃鬍子做出了總結,錯誤的是戰爭。
諾蘭握緊了劍,重新找到了方向,他仍然會揮劍,用戰爭去制止戰爭,為了和平而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