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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 婦人多潑辣 老人經驗豐

一人一狗出得院落等待良久,鎮子的人陸陸續續開始新的一天。第一位映入刑真眼簾的,是一位婦人。

婦人喜歡談論八卦,出現的這位正合刑真的心意。上前搭訕詢問,結果遭來婦人的白眼兒。

並且依稀聽見婦人嘀咕,聲音不大也沒刻意隱瞞,刑真聽得一清二楚。

“老孃果然風韻猶存,大早上就有人搭訕。可惜了又黑又瘦不養眼。”

小狗崽手足舞蹈,滿臉黑線的刑真氣呼呼給了一腳,罵了一句:”你個吃裡扒外的色狗。“

越是這種潑辣婦人,對街坊四鄰的八卦瞭解越多。黑臉兒刑真嘴角抽搐幾下,拿出一顆小碎銀子。

仔細掂量一下自言自語:“這顆正好不多不少。”

遞給婦人賠笑道:“阿姨您好,能打聽點兒事情嗎?”

婦人手疾一把奪過碎銀子,嘴上不依不饒:“叫誰阿姨呢?我有這麼老嗎?”

刑真昧著良心連忙改口:“姐姐您好,能問您一些事情嗎?”

“說吧說吧,別耽誤老孃時間。”

刑真指向長滿雜草的院落:“請問這家門戶的主人,多久沒有回來了?”

婦人不情不願滿臉的不高興:“真晦氣,大早上的談死人。呸呸呸,要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老孃真想狠狠罵你一頓。”

刑真不著痕跡摁住袖籠中顫抖的符,陪著笑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捂著胸口裝作悲苦萬分的樣子哀呼:“在下家道中落走投無路,遠道而來求助遠房親戚林敬之。沒想到換來這麼個結果,可憐我一路風餐露宿飢腸轆轆,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姐姐能否詳情告知林敬之死因,回去好和家裡長輩有所交代。不至於誤會在下躲起來花光盤纏,算準時間回去交任務了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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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話,刑真開始佩服自己:“原來不是特別木訥,有些時候聰明得很。”

低頭正好看到兩隻小爪子捂臉的小狗崽,不認識刑真的意思表露無遺。後者臉頓時黑如鐵鍋,比自己原有肌膚黑多了。

婦人深受感染淚眼汪汪:“好吧好吧,看在弟弟這麼可憐的份上。姐姐就給你講講這個負心漢的故事。”

“活該他林敬之短命,飽讀聖賢書不幹人事兒,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

地上的小狗崽“汪汪汪”跳著腳抗議。

婦人流著口水撇了一眼:”狗肉湯好喝,又香又鮮。“

見小狗崽老老實實躲在少年身後,婦人繼續道:“斯文敗類就是形容林敬之這樣的人,看著斯斯文文背地裡膽子忒大。居然把人黃花大閨女搞大肚子,忒不是東西。”

刑真插言:“姐姐,說了半天,林敬之到底是怎麼死的。屋子裡面的骸骨是林敬之的嗎?”

夫人不耐煩道:“聽我慢慢說,被搞大肚子的好像叫什麼張柔。林敬之進京趕考,不知為何回來晚了。張柔肚子越來越大瞞不住街坊四鄰,受不了風言風語。”

“在西邊荒宅裡面上吊自殺,林敬之在張柔自殺第二天正好回來。肯定是老天爺看不順眼書生的缺德行為,安排他們二人陰差陽錯。”

“林敬之去西邊廢宅收斂了張柔屍體,並且將她們母女安葬在小鎮邊上的樹林裡面。”

“該著書生遭報應,回來家中僅僅過了三天,全身潰爛而死。肯定是在京城沒幹好事兒,沾染了治癒不了的下三濫病。”

婦人指了指長滿雜草的破敗院落:”你說的沒錯,裡面的屍骨的確是林敬之的。得了那種噁心的病,沒人幫他收屍入殮。傳染到自己身上,豈不是倒了八輩子黴。“

“小子,姐姐奉勸你一句,做事得憑良心。不能像林敬之這樣臭不要臉。話說張柔也不是什麼好餅,花黃大閨女跟人鬼混未婚先孕,真不害臊。”

刑真用力壓制符的顫抖,發現婦人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快步遠離足夠距離,躲避瘟疫一般顫聲道:“你是不是進林敬之家中了,不會沾染亂七八糟的病吧。快走快走離我遠點,老孃還沒活夠。”

不等刑真有所動作,婦人落荒而逃,嘴裡不停唸叨:“我得把銀子立刻花出去,有病傳染別人去。”

刑真揉了揉眉心對著符說:“事已至此節哀順變,我只是一個武者沒辦法起死回生。你自己以後多加保重。”

符裡面的張柔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哽咽道:“煩請神師大人幫忙幫到底,我想、我想把林郎的骸骨入土為安。還想、還想找到自己的墓地,看一看那沒出生的孩子。”

刑真道:“沒問題,幫人幫到底。還有以後別叫我神師了,我只是一個武者。叫我刑真就行。”

張柔仍然在哽咽:“小女不敢不敬,以後可以稱呼您為公子。”

刑真扔下一句:“隨你吧,左右辦完此時我就會離開此地。”

正欲離開,見到剛剛的婦人領著一位老人去而復返。指向刑真嚷嚷:“就是他就是他,大清早闖進林敬之家中。”

說完話後婦人灰溜溜逃跑,留下老人無奈搖頭。

老人年歲頗大,顫顫巍巍走進後抬手輕輕抱拳。

刑真趕緊先一步老人,單手拖住其抱拳動作道:“老人家無需客氣。”

老人誇讚一聲:“懂禮數的年輕人”後試探著詢問:“敢問公子是不是山上的神仙人士。“

刑真丈二摸不著頭反問:“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人上了年紀,說話語速同樣緩慢:“實不相瞞,幕陽鎮最近晚上有惡鬼出沒。聽聞剛剛的婦人說,公子天沒亮時隻身一人闖進林敬之的荒宅。老朽斗膽猜測,公子不是尋常人等,有降妖除魔的手段。”

刑真直言:“實不相瞞,在下不是老人家眼中的神仙。但是有一些小手段,對付一些術法低微的精魅可以,如果遇上厲害的妖物,實在無能為力。”

老人略有失望,眼神瞬間黯淡。

刑真話風一轉:“在下準備在幕陽真呆上幾日,老人家如有不方便可以說來聽聽。若能幫得上忙,定當竭盡所能。”

老人再次誇讚了一聲:“善良的孩子。”

然後娓娓道來:“三年前林敬之死後不久,小鎮突然連出數起命案。死者無不面露驚恐雙眼無神,身體沒有傷口,像是被活活嚇死。”

“鎮子上人心惶惶,卻查不出真相。商議後大家集資前往很遠的平安寺,請來得道高僧降妖除魔。”

“鎮子平靜了一年光陰,又再次出現數起死亡事件,和一年前如出一轍。再次集資前往平安寺,將得到高僧請來做法。”

“僧人坦言說,此方小鎮有厲鬼行兇,成精多年道法高深。高僧無法將其降服,只能暫時封印為期一年."

"如此一來苦了鎮上的百姓,做法費用昂貴又要每年出一次。公子看到了,小鎮沒什麼富裕人家,如此一來苦不堪言。“

“本以為公子是神仙來著,鎮子居民寧可多花些錢財一次解決厲鬼。也不想長期每年都掏銀子。一次性解決雖然多花些錢財,終究是有個數有個盼望,細水長流年年出錢,才是最可怕的。更重要的是,可以避免許多無辜人傷亡。”

刑真難言:“令老人家失望了,晚輩實力有限不敢擔保一定成功。敢問老人家,小鎮晚上早早關門閉戶,是不是因為最近有厲鬼出現?”

老人道:“的確如此,這次鬧得更兇,不僅有三人死狀不明。還有一個天生金髮的孩童不知所蹤,已經三天有餘一直沒有找到。恐怕是凶多吉少,連屍身都沒留下。”

刑真問:“可否請了高僧前來做法?”

“請了請了,鎮子算好時日提前就把銀子送到平安寺。高僧卻有事外出一直未歸,鎮子這邊出了事後,高僧方才出現。據說已經前往東邊的樹林降妖除魔去了?”

刑真好奇心大起:“又是東邊,聽說張柔的屍身便葬在東邊的樹林。”

老人突然顫聲:“公子莫非真的術法神通,您怎麼知道張柔的?”

刑真知說漏了嘴,含糊道:“林敬之和張柔是真心相愛的,和家中長輩書信中曾有提及。”

老人哀嘆一聲:“我就說嘛鎮子居民誤會林敬之,也誤會張柔了。害的這一對佳人亡命鴛鴦,他們死活不聽,不該不該真不該啊。”

刑真試探詢問:“難道老人家沒有嫌棄張柔不守婦道未婚先孕,沒有責怪林敬之薄情寡義。”

老人站立良久有些氣喘吁吁,左右踅摸一番看向旁邊的一塊青石。刑真會意,攙扶老人坐到青石上後洗耳恭聽。

老人娓娓道來:“敬之這孩子從小對小鎮人就不錯,每逢春節都會免費幫挨家挨戶寫對聯。有些不識字的農家人,往來書信等都是敬之幫忙議讀,甚至是幫忙書寫回信。從來沒有提及過收取費用一說。”

“可憐的孩子,出事後我曾找人幫忙給他的屍身入殮。可惜都害怕有不能治愈的傳染病,給錢也沒人做。奈何我一個老頭子,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

“張柔這女娃子更不用說,可憐的孩子從小自力更生,靠著織布養活自己。對待街坊四鄰從沒紅過臉,被欺負了自己偷摸受著。而且知曉以德報怨,從來沒有聽她說過埋怨誰家。”

“當年是我有意撮合他們二人,可惜老朽好心辦壞事。將他們撮合到一起,卻沒有勸解他們不要偷食禁果。”

老人說道傷心處,渾濁老眼泛著晶瑩。長嘆一聲蓋棺定論:“年輕人啊不懂事,貪圖一時之樂害了自己。”

刑真蹲在老人旁邊,迷茫撓頭懵懂詢問:“聽老人家言語,林敬之和張柔二人有對也有錯,到底該怎麼評判他們呢,到底是對還是錯?”

小狗崽學著人類盤坐在地,揚起小腦袋眼巴巴看著老人,似乎也是在詢問。

老人拍了拍刑真肩膀語重心長:“孩子啊,對錯是分開存在的,他們是相互獨立的個體,不能混為一潭。“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即便是大儒大家,也會有犯錯的時候。所以啊,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改錯,沒機會改錯。”

刑真似懂非懂問:”林敬之和張柔已經沒機會改錯了,他們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老人道:“對錯有先後,對錯有大小。他們二人所做的事情,前前後後都是對的,只是中間夾雜了一件錯事。也只是這一件錯事,要了二人的性命。”

“確切來說,他們有錯,但是錯不至死。”

刑真站起後深深作揖:“晚輩受教了。”

一老一少相談,刑真明白了對錯有先後,對錯有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