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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九章 逃離初忠

背傷雖經獄醫處理過,但是手法十分粗糙,藥也不是什麼好藥,又經昨天靖王在獄中這麼一鬧,使得繆成心灰意冷,不良情緒加上拙劣的治療,令傷口由紅腫開始滲出點點白膿,疼痛逐漸變成麻木,心越來越涼,身子卻越來越燙。

他趴著一動不動,任由屈辱和苦楚折磨自己,似乎唯有這樣,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腦海中閃現的全是往日追隨在靖王身邊的爽快日子,自己那時是真心忠誠於他,可是……

那來源離奇的毒藥真的對他影響這麼大麼?

身上滾燙,口中乾燥,繆成想喝口水,伸手去夠床邊的水壺。斜斜的月光正好打在水壺上,本來一抓便有的小事,繆成卻連抓三次都沒對準,第四次使勁大了,碰倒了水壺,水灑了一地。

看著清水散漫在佈滿汙漬的地面,黃土似乎比他更渴,頃刻間便將水分吸得乾乾淨淨。

他實在太渴,呼喚著獄卒給他打水,也不知是他聲音太低還是後半夜大家都睡熟了,半晌沒人答應,繆成只得舔舔嘴唇硬挨。

是燒糊塗了麼?怎麼臭氣熏天的牢獄中會飄來如此清爽的香氣,這大半夜的有人賣鮮花?還是有香料商隊路過窗外?

香氣越來越重,味道似乎有變換,一會兒甜膩,一會兒清苦,一會兒又有些說不出的古怪,當聞到古怪,身體裡也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覺,似乎背後的麻木痛楚全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人輕飄飄飛了起來,又像是身處海船中隨著波浪起伏搖曳。

雖然受傷,但他的感覺還是十分敏銳的,他第一個反應是——有人放毒。

很快結果就得到了驗證,牢門外闖來兩名黑衣人,他們幹淨利索地開啟門鎖,一人架起一邊,將繆成抬了出去。

“你們是誰?”繆成有氣無力地詢問。

來人根本不理他,只架著他穿過獄廊。

兩旁囚牢中的犯人也不知是給迷得還是自己睡得,一個個四仰八叉,臨進門口,看到負責夜值的十名獄卒一樣歪七扭八倒在地上,門口站著另一個黑衣人,手中正燃著汩汩迷煙,雖蒙著面,但繆成還是第一時間認出是自己的二師兄。

“二師兄?”驚訝中帶著委屈。

艾師朝他點了下頭,示意身旁兩人快走。眾人潛出大牢,見大院中也躺著一片,闖出正門拐到一條小巷,裡邊有輛蓬車等候。

兩名黑衣人將繆成塞入車裡,艾師親自駕車朝北駛去,黑衣人護了一程,轉入另一條巷子。

常餘等在巷子裡,急切地問道:“怎麼樣?成了麼?”

常晏天一把扯下面罩,吐出口中避毒藥丸,興奮道:“艾師道長真不得了,煙一起,大活人聞風便倒,若是師父還在世,他們兩個真有得一拼!”

叢載天道:“此處不是說話之所,一會獄卒們醒來定會有一場騷亂,咱們趕緊避開吧!”

常餘還是不放心:“要不你們倆跟上去暗中保護一下吧,就艾師道長一個人我還是不放心!”

常晏天看看叢載天,後者道:“艾師道長吩咐得清清楚楚,只要我們協助出牢,其餘的不能多管,一是為了減小目標,二也是為了不暴露常公子你,咱們還是聽從道長的安排吧!”

常餘雖不放心,但還是聽勸了,三人離開不提。

且說繆成在車中搖搖晃晃,他雖未被徹底迷翻,但是腦子懵登轉向十分難受,在車裡時連話也講不出來了,只能感覺車子左拐右拐。

不一會停了下來,開門聲、腳步聲、低語聲,顯然未出城,師兄這是要將自己藏在何處?

車簾一挑,鑽進來一人,有力地將繆成背出車子,鑽進一套院落。院落因天黑看不真切,那人揹著繆成領著艾師穿行不遠進到一座小樓。

房門一開,裡邊出來兩個女子,為首年紀稍大的乃是王妃遊雲,旁邊年幼的,正是高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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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艾師的吩咐,常餘並未回家休息,而是直接回到了紫金臺,捉住星雲的尾巴為除妖大計觀測。

常晏天本想藉機和常餘親近親近,卻給叢載天以大事為重的理由拉走,為彌補她們兩個,常餘答應下次見面一定為她們看相佔福。

天剛矇矇亮,一彪督軍隊伍衝到臺下。果不其然,該上門的終於來了。

常餘揉揉眼睛,裝作慌張模樣跑到臺下,對為首軍官道:“什麼事擅闖紫金臺?”

軍官亮出令牌:“受主公令,傳常餘到府訊問,大天師,請吧!”

靖王沉著臉坐在會客廳,左右戒備森嚴,只有夏無名一人陪在身邊。他盯著常餘半晌不語,弄得常餘心更加虛了:可千萬不能穿幫!

“孤問你,昨晚你在何處?”

常餘不用裝作慌張了,因為他現在真得慌張。“回……回主公,我昨夜一直在紫金臺觀天。”

“為何偏趕昨夜上臺觀天?”

“其實不僅昨夜,我已連著三晚在臺上,最近天象極好,想趁機多觀測一下除妖的勢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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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為證?”

“副天師朱珠是知道的,因為災情,紫金十分儀暫時沒有到位,她又不熟悉黃金十分儀的使用,所以由我來多看看,還有門衛他們都能證明!”

“那你白天休息?”

“正是!”

“咄!”靖王橫眉立目,“你既然白天要補覺,怎麼會有精力去監牢探看繆成?說!”

常餘嚇得一個激靈:“回……回主公,繆成是我結拜大哥,他出了事,做兄弟的自然要去探望一下。”

“沒想到你和他關係這麼好!”靖王眯著眼縫,將咄咄逼人的目光壓縮至最銳利的程度,“你知道孤找你來是為什麼事麼?”

艾師交待過,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儘量別多嘴,常餘謹記:“屬下不知。”

“你那好大哥,還有他的二師兄,雙雙失蹤,大獄被劫!”靖王說得風輕雲淡,但眼睛緊緊關注著常餘的反應。

常餘只是半張著嘴,眼神惶惑。

靖王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孤叫你來只是為了撇開你的嫌疑,你也別多想,好生回家補覺,不過最近暫時別出門了。來人吶,送常天師回府,好生伺候著,沒我的命令,常府不得有人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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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北城爆炸,隨後小霓便被救走,緊接著沽淐港就遭偷襲,還沒等緩過勁來,繆成艾師又雙雙失蹤,闔城大索了三日,連陰溝地窖都查遍了,哪兒哪兒都沒有他兩個的行蹤,難道說他們真能飛出城牆?

身體裡的慢毒還未完全解掉,肝火的火苗動不動就躥起來,今日連夏軍師都罵了,唬得滿營軍士無不膽戰。此間,滿池優哉遊哉的錦鯉叫靖王怒火稍稍平息,心裡卻忍不住後悔起來。

身後有一個溫柔的懷抱輕輕纏繞來,不用看也知道是愛妻,靖王輕輕撫摸遊雲雙手,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何時孤能像這池中游魚一般無憂無慮該有多好,唉,心太煩了!”

遊雲閉著眼睛試圖感受夫君肩挑的巨大壓力,一時沒有說話。

“你說孤要是暫時放權怎麼樣,安心療養一段時間,最近火氣莫名得大!”

遊雲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可是一旦放權,哪些事能辦好哪些事辦不好?艦隊那邊怎麼弄?火炮怎麼弄?現在有條大河橫著還好,萬一哪天妖獸不怕水了,再殺過來可怎麼弄?”

遊雲緊了緊擁抱的雙臂,安靜地做一名傾聽者。

洪水一旦開閘,便奔湧不止,靖王一股腦將心中積鬱倒了出來,什麼颯檳槌、鄭聰、秦三友、妖獸、繆成、朱鎮幽的,只要令他不爽的,盡數辱罵、數落、詆譭、詛咒出來。

一堆垃圾丟了出來,靖王心中無比暢快,身體倒覺得有些乏累,便拉著妻子坐在池邊石上。“難為你聽我這一番苦水,若沒有你,我恐怕早給自己憋死了!”此刻夫妻相對,他已不再以“孤”自稱了。

遊雲靠在靖王肩膀:“患難夫妻夫妻患難,我幫不上你別的忙,聽你傾訴這些小事還是力所能及的,你也不用感激,這些年來你聽我傾訴也不少,這才是夫妻嗎!怎麼樣,心裡舒服些了?”

靖王長長舒了一口氣,胸中確實痛快了不少。“你說我身上這毒到底何時才能解得,不然今天罵這個明天罵那個,早晚手下這批人得給我罵光了,你看看繆成,唉!”

遊雲眉梢微微一跳,急忙轉移話題。“其實艾師道長早就說過,你身上這毒並不難解,左右是個時間問題,你切不能急!”

“怎能不急!海盜都欺負到家門口了,這氣怎麼忍?”

遊雲輕輕捶擊靖王胸口:“真是越大越沒出息,你在鍾玄時受的制還少了,還不是一件件一樁樁挺了過來,話說現下這局面也沒多兇險,不就是等火炮鑄造麼,和你體內的毒一樣,都是時間問題!”

“那今天這個來偷襲明天那個來偷襲,軍中怎能安定?”

“當兵的自打當兵那天起就不要想圖這個安定,要圖安定回家種地去,越是這樣偶有戰事,越能提高戰士們的警惕和戰意,我就不信,他颯檳槌還敢再來一次偷襲?你的水兵能饒得了他們?”

靖王笑了笑:“不拜賢妻為帥,當真辱沒了人才!”

“少貧嘴,拜帥那人在百越那邊頂著呢,有本事你弄過來!”

靖王知道妻子又泛了對殷英的醋,急忙藉口軍務閃開,心想:你連尹菩軒王因然都能容下,為何偏偏容不得早和自己沒關係的殷英?當真是前世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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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對繆成艾師的搜尋過去了七日,已不再嚴密,夜裡按照王妃的安排,榮沐濤備好棺材,請繆成師兄弟兩個委屈一下鑽到裡邊。

遊雲和高荃並未來送,不過這七日的收留,便是對繆成萬里求珠的報答,也是對朱珠苦苦相求的回覆。

繆成衝著王府方向三拜,裡邊摻雜著感恩、遺憾、不捨,同時含有一絲淡淡的期望,期望靖王日後能夠想通這些天來的事情,抑或是等靖寧軍和颯檳槌分出個長短,那時再見靖王。

榮沐濤催促:“繆師傅,該上車了!”

繆成衝自己這個有實無名的徒弟抱了抱拳:“感謝的話不多說了,如有來日,你我定當一醉!”

榮沐濤重重回禮:“一定!”

繆成艾師鑽入棺材,晃晃悠悠兩個多時辰,當蓋板再次開啟,天光已而大亮,眼前已不是榮沐濤,而是面態憨誠的馮丈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