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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 望鄉臺上

每日午時,正是地府中各處值守換崗的時辰。我帶著夜遊後軍第八營前往輪迴司換崗。

這個點若是在陽間,會被稱作“日上三竿”。但在地府當中見不到太陽,自然就沒有晝夜之分,唯一的分別就是子時的陰氣最為濃郁,就如濃霧一般,而午時則最稀薄,能見度也最好。

望鄉臺名為高臺,但其實就是一座橋,而且是一座相當寬闊雄偉的大橋,幾乎可以並排跑十輛馬車,橫跨忘川河的兩岸。陰軍的駐地在左岸,忘川河中間的霧氣也重,我一直沒有機會看清楚右岸的情況,今天上了望鄉臺視野開闊,這才算是大開眼界了!

從望鄉臺上往右岸望去,那裡正是排隊投胎的隊伍。幾里長的隊伍擠得滿滿當當的,一眼望不到尾巴在哪裡。我也沒辦法估計所有投胎鬼的數量,但百萬之數應該是有的了。這麼長的投胎隊伍,怪不得汪奇說不賄賂的鬼光排隊就需要排好幾年呢。

擁擠的隊伍裡,鬼擠著鬼,都被擠得變了形。陰差間中還不時地來回巡視,任意抽打一些調皮搗蛋或者乾脆就是看不順眼的鬼,隨即造成一陣騷動。與其說他們是在維持秩序,不如說是在製造混亂。

不過,我站了一會兒,也沒見牛頭或者馬面出現。估計這二位“大哥”平時也懶得出面,就交由手下的陰差去管事。

投胎隊伍沿著忘川河一直走,走到盡頭就會經過賞善、罰惡二司,此時就將決定他們可以重新投胎入人間還是應該被投入畜生道。賞善、罰惡二司其實是在一起辦公的,並排位於望鄉臺的右岸橋下。二司的中間放置著一杆大秤,被稱為“德行秤”!

德行秤的兩邊懸吊著兩個托盤,一邊是善盤,一邊是惡盤。排隊到此的投胎鬼就站在德行秤前,陰差使用秘法將鬼的善報和惡報逐一取出,分別放在兩邊的托盤裡過秤。善惡可以相抵,最後就看德行秤上的刻度偏向於哪一邊。

偏向於善,這只鬼便進賞善司,也就意味著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了。偏向於惡多一點,就只能進罰惡司,並根據惡行的輕重給予懲罰,最後被押往輪迴司投入畜生道。

望鄉臺上還有兩座建築物,一是醉生樓,二是淨身堂,都只招待透過了賞善司的鬼。醉生樓供投胎前的鬼做最後的吃喝享樂,回憶一下前生往事。吃飽喝足再去淨身堂,可以舒舒服服地泡個澡堂子,洗掉俗世的煩惱和憂愁,然後換一身乾淨的壽衣出來,清清爽爽就等著去投胎再世為人。

每只投胎鬼從賞善司過來的時候,手裡還各拿著一塊時辰牌。每只鬼在望鄉臺上逗留的時間都是有限的,投胎時辰到了,時辰牌就會亮起,鬼就要趕緊去過奈何橋,耽誤了投胎時辰便只能永世做鬼了。

大名鼎鼎的奈何橋其實是一座橋上橋,從望鄉臺通往陰司澗後面的輪迴司。但它卻只是一座窄窄的小橋,只能容一人或者一鬼透過。橋上有秘法符陣,鬼上橋之後就不能掉過頭往回走,再後悔也沒有用了,這也許就是徒嘆奈何的由來吧!

在另一邊的橋頭,可以望見一身農婦打扮的孟婆正帶著幾名陰差,架起一口大鍋煮著孟婆湯,炊煙裊裊。但在望鄉臺橋頭這邊是聞不到任何味道的,也不知她的鍋裡到底煮的是什麼?

我曾聽師父說過,孟婆湯其實就是一道特殊的鬼餐。孟婆取了世俗和陰間的各種珍稀藥物合成藥湯,分為甘、苦、酸、辛、鹹五味,每只鬼喝到的味道都不一樣。

進輪迴司前,孟婆還要取投胎鬼的三魂之一:胎光,也就是天魂,和七魄之一的靈慧魄投入鍋中一齊煮。天魂主生死輪迴,靈慧魄主往生記憶,以藥湯煮之飲下,便可洗淨所有的前世記憶重入輪迴了.

我與第七營的校尉交接完畢,隨即安排手下的一百名陰兵按照規定的位置站好。夜遊後軍除了甘聖自己的親兵營和王嵩的輜重營外,其他八個營都要輪流值守一天,輪完一圈後又重新來過,直到這個月結束。因此,我這第八營在這個月裡會輪值三次。

可惜,雖然輪值任務上是要求我們值守輪迴司,卻不準我們過奈何橋,只能駐守橋頭和望鄉臺上。我在橋頭站了好一會兒,看著一隻又一隻的投胎鬼拿著時辰牌透過奈何橋,心裡很糾結:我要不要直接走過去呢?

但是,以奈何橋上的情況確實很難渾水摸魚地過到對面去,更別說就在孟婆面前取陰司澗的黃泉水了。唉,可惜之前我沒有找師傅問清楚,現在只能望橋興嘆,苦於無法過橋取水!

就這樣忐忑到了子時,正是地府中陰氣最重的時辰。從陰司澗下升騰而起的霧氣非常厚重,能見度只有兩臂的距離,真正是站在對面說話也只聽聲音不見人了。而就在此時,竟然有一個大活人從濃霧裡走過來要準備過奈何橋。

我好奇地上前攔住了他,問他幹什麼的?

那人是個略顯木訥的中年人,呆頭呆腦,肩上扛著一根扁擔,挑著兩個空水桶,看起來既不像是陰差,也不像是陰兵。他見我攔他,便從腰間摸出一塊腰牌來給我看。

我接過腰牌一看,嘿!這可眼熟得緊呀!

那塊腰牌我也有一模一樣的一塊,就是師父之前給我拿去找狗肉店老板買地獄犬肉的那塊,是專屬於鬼膳門弟子的身份證明。原來,這木訥的中年人也是鬼膳門的弟子呀。

我放他過去了,想看看他怎麼過橋取水。但橋上的霧氣太重,他一走上奈何橋就消失在濃霧之中,更別提還能看得見對面的情況。

不多時,那人回來了,明顯肩上有了挺沉的分量,走路慢慢騰騰的。走過我身邊時,我伸長脖子一看,那兩個大水桶裡都裝滿了水,陰氣繚繞,寒氣逼人,正是我夢寐以求的陰司澗黃泉水!

我當時恨不得立即把他攔下來,把兩桶水都扣了去。但理智還是告訴我不能這麼做,畢竟我已經弄明白了如何過橋去取黃泉水,大不了我也憑著自己的腰牌去拎一桶回來就是了嘛。

不過,那塊腰牌我今天沒有帶過來。而即使帶過來了,我也不好直接出面去取水。現在的我好歹也是個陰校了,幹這種事情很容易會被人認出來,到時候就不好解釋了。

於是,我耐著性子值守完當天的班。第二天快到子時前,我叫上汪奇一起再次去到望鄉臺下。我把自己那一塊腰牌交給汪奇,讓他代我過奈何橋去取水。

汪奇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去了。他現在是我的心腹親信,而且又足夠醒目,幹這事正合適。

我焦急地在望鄉臺下等著,踱來踱去,生怕汪奇出了什麼岔子。結果,越急就越等不來,汪奇去了整整一個時辰也不見回來。我心裡知道壞了,肯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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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準備自己上望鄉臺去找時,兩個人影從橋上下來。其中一人是汪奇,而另外一人居然就是昨天遇見的那名挑水的木訥中年男人!

汪奇衝我抱歉地苦笑了一下,卻不敢開口亂說話。那中年人手裡拿著一塊腰牌給我看,這應該就是我交給汪奇的那一塊。但我決定先不說話,看看他有什麼話說?

中年人問道:“這塊腰牌是不是你的?”

我點點頭,鎮定地回答:“是我的。”

他又問:“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我搖搖頭,很傲氣地道:“我沒必要告訴你!”

自己沒有道理的時候就不能跟對方講道理,除非你打算束手就擒!同時我也是想試探試探他的反應,就看鬼膳門的弟子有沒有能耐敢找一名陰校的麻煩?

可那中年人似乎並不打算跟我急,還是面無表情,又低頭想了一會兒。不過,他隨後的一句話卻讓我大吃一驚:“你跟馮道彰有什麼關係?”

我感覺自己的臉上肌肉抽動了兩下,但還是強行控制住了情緒,故意反問道:“你又和馮道彰是什麼關係?”

這就更是毫不講理的問法了。在不希望回答對方問題的同時,反問對方同樣的問題,唬弄過去了就能變被動為主動。

那名中年人果然木訥,又不善言辭,傻傻就先露了底:“我是他的六師弟:蔡亦。”

“蔡亦?”

我愣了,回想一下師父跟我說過的鬼膳門門人的名字,似乎並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於是,我依然遲疑著要不要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

“你是不是馮師兄的徒弟?”蔡亦見我一直不說話,又追問道。

我冷笑一聲,繼續故弄玄虛:“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沒想到蔡亦聽了卻搖搖頭,彷彿不再想和我糾纏了。他道:“你不說也罷。但是既然你無法證實你也是鬼膳門的弟子,那這塊腰牌我就只能收回去了。”

說完這句話,蔡亦便轉身走了,丟下我和汪奇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