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兩個月前。
天子巡遊隊伍自長安離開後便轉道晉陽，再到鄴城再到新都，每到一地，曹操便將天子送到驛館，自己代天子召見官員世家，巡視各地農田工廠。
此舉本就讓人心生疑竇，來自江南的一份報紙卻將原本遮遮掩掩的事徹底掀開。
報紙上說，曹賊帶太上皇出巡，逼馬騰入京都是為篡位做準備，曹賊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望大漢的有志之士放下成見聯合起來，共同對抗曹賊，維護大漢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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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報紙一出，隨行官員看曹家父子的臉色變了，這兩王八蛋果然不懷好意啊。
事情挑明，除了曹操的鐵桿心腹比較激動之外，剩下的官員都表現的很平靜。
顯然，對於曹賊篡位他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曹操可不是霍光，實力如此之強，不學王莽說不過去。
但他們的平靜大多是裝出來的，此次出巡曹操帶了足足一萬大軍，全是心腹精銳，百官又全部被調離了老巢，身邊沒有多少隨從，沒有實力拿什麼反抗？
一旦表現過激，曹操絕對會拿他們做儆猴的雞。
新都。
魏公府，書房之中，曹操隨手扔掉報紙，看著坐在面前的曹昂和董昭說道：“這個諸葛亮還真是明察秋毫啊，如此也好，巡遊還有一段時間，正好藉機看看朝廷官員的態度，傳令毛八年，給我盯死各地世家官員，發現異樣先不要行動，收集證據回頭再收拾。”
“傳令夏侯惇，向洛陽調配兵馬物資，全部交由曹仁統領，以防劉備來犯。”
曹操乃心智堅定的梟雄，自然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變數就放棄原本的計劃。
相反，正好利用巡遊這段時間看看朝中百官的態度，維護堅決擁護的，拉攏保持中立的，剷除一門心思跟他作對的。
篡位，就是這麼個套路。
決心已下沒什麼好說的了，曹昂和董昭同時站起準備離去，剛轉過身就聽見許褚在門外喊道：“主公，荀太傅求見。”
荀彧來了？
三人皆是一驚，不知為什麼，心底竟生出一種做壞事被人撞見的感覺。
“你們先去。”曹操大概猜到了荀彧的來意，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曹昂與董昭對視一眼，齊齊走過去，剛拉開房門就見荀彧站在門口向內張望。
“見過荀太傅。”兩人躬身一拜，一左一右擦著荀彧的身體離去。
荀彧則抬腳走進房間，順勢關上房門來到曹操面前躬身拜道：“見過主公。”
曹操盯著他看了片刻說道：“文若來了，坐。”
荀彧沒有就坐，反而雙眼不眨的盯著曹操，四目相對互瞪許久才說道：“敢問主公，是否真要代漢自立？”
語氣森冷，如同質問。
曹操怔了許久才嘆息道：“真沒想到，第一個跑來質問我的人竟然是你，文若，咱倆相交十幾年，你對我竟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太讓我失望了。”
荀彧搖頭道：“主公此言差矣，正因為瞭解主公，彧才特意過來一問，以主公的性格，擱在以往被大耳賊如此潑髒水早就反擊回去了，這次卻沒有，不得不讓屬下懷疑啊。”
“主公，您如今已位極人臣，再掃清寰宇蕩平天下，必能像霍光一樣流芳百世，名垂青史，又何必效仿王莽袁術走不歸之路，二人前車之鑑不遠，您就不怕萬劫不復嗎？”
曹操冷笑道：“霍光乃舉世公認的忠臣我承認，可那又如何，他死後霍家的結局如何，你不會不知道吧。”
荀彧：“……”
確實，霍光在世時權傾天下，比如今的曹操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他一死，宣帝立馬反擊，將霍家滿門盡誅，一代忠良落得如此下場，確實讓人唏噓。
曹操如今家大業大，兒子孫子一大堆，再加上諸多親信，篡不篡位好像已經由不得他了。
“可這也不是主公篡漢的理由。”荀彧知道講道理講不通，只能改變策略講情懷，繼續說道：”主公莫非忘了，年輕時你也曾胸懷大志，誓要掃平奸賊匡扶漢室，可你如今的所作所為與董卓何異，主公，你還是彧當初認識的明公嗎？”
曹操看著荀彧，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
也就是荀彧，也就是他荀彧，換個人在他面前如此大放厥詞，這會早就身首異處了。
在曹操心中，荀彧比諸夏侯曹那幫穿開襠褲長大的兄弟還親，實在不忍下手，只好耐心勸道：“咱們都是從戰亂中過來的，十年前天下什麼樣，如今又是什麼樣，我不相信你看不到。”
“孟子雲，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如今的百姓吃的飽穿的暖，不用發愁一日三餐，不用擔心流離失所，這是誰的功勞，是我曹孟德，是我兒曹子脩。”
“誰是他們的衣食父母百姓心裡都很清楚，天下人心在曹不在劉。”
“夏五百年有商，商六百年有周，周八百年歸秦，秦二世而亡隨後有漢，四季輪迴朝代更迭乃是命數，大漢興盛四百年，該到滅亡的時候了，我曹孟德代之有何不可？”
荀彧聞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許久之後才睜開道：“這麼說主公是貼心了想登基了？”
曹操不答反問道：“你呢，準備與我為敵嗎？”
荀彧沉默，眼神迷茫了。
他雖出身世家卻食漢祿，漢室正統的觀念早已刻進心中，當年之所以離開袁紹投靠曹操，也是看出他志向遠大，有能力帶領大漢走出絕境，這才入了幕府真心輔佐，卻忘了人心是會變的。
當年屠龍之人如今變成惡龍，他荀彧卻已人到中年力不從心，今後該何去何從，實在讓人糾結啊。
曹操看出了他的為難，苦笑道：“下去吧，收拾一下咱們繼續巡遊，其他事先放一邊。”
“謝主公。”荀彧嘆息著起身離開了房間，走的時候背影說不出的落寞。
他知道，曹操篡漢已成事實，剩下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他跟曹操理念不同，註定要分道揚鑣。
第二天早晨，巡遊隊伍再次出發，離開新都直奔山海關，準備去遼東浪一圈，看看關外山川風景就返回許都。
城外官道上，車隊一如既往的前進，只是隊伍中再也沒了往日的談笑，所有官員全部沉默，好像藏了多少心事似的。
曹昂故意吊在隊伍最後方，目光從百官身上一一掃過，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眼前的官員全是他們曹家的敵人，是老曹稱帝路上的阻礙，恨不得讓胡三衝上去將他們全部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