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是個奇怪的群體，單獨行動時力量弱小的誰都可以欺負，匯聚到一定數量就會形成洪流巨浪，強大的可以摧毀一切。
跟螞蟻一樣，一隻可以隨便踩死，一群卻可以將大象咬死。
歷史上百姓揭竿的事發生過很多次，最讓人記憶猶新的卻只有兩次，一次大澤鄉，撼動了強秦根基，讓天下人看到了秦朝強大外表下的虛弱，一次是黃巾，敲響了大漢王朝的喪鐘。
鑑於此，朝廷和地方官府最怕百姓聚集，集會人數超過一百都要去查明原因，情況不對立馬武力驅散，絕不給他們滾雪球的機會。
可是現在，曹昂這個二貨竟主動將數萬乃至更多的百姓召集到一起上街遊行，這不是茅廁打燈籠，找屎（死）嗎？
真因此引得黃巾再次爆發，他曹子脩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事情已經發生，現在討論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為防止百姓衝擊官府，各衙門大門禁閉，衙役甚至拿出武器，個個如臨大敵。
至於說出去將百姓驅散，他們腦海裡連這個想法都沒冒出來過，這是都督府和警察署的事，跟他們三省六部有什麼關係。
警察署是元兇，都督府是幫兇，他們愛怎麼搞怎麼搞，自己關起門來看戲就好。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種時候還是自個顧自個吧。
他們可以，有人卻不行。
都察院。
左都御史毛玠，右都御史王朗，副都御史崔琰三人同樣接到了百姓遊行的訊息。
三人坐在毛玠辦公室裡，大眼瞪小眼互看半天，毛玠第一個忍不住打破沉默說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簡直胡搞，我這就去找主公，讓都督府出兵將百姓驅散，這是在玩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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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要離開，王朗連忙拉住他說道：“毛老弟稍安勿躁，你認識主公和少主多年，何曾見他們做過沒把握的事，他們敢放任百姓胡來，肯定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你這樣貿貿然衝過去只會打亂他們的節奏，再等等。”
毛玠沒好氣的說道：“計劃再周詳也有變數發生，數萬百姓突然遊行，其中藏上幾個繡衣衛密探搗亂你怎麼辦，許都雖大，卻也經不起數萬百姓同時折騰，不行，必須阻止主公。”
王朗抓著他的手沒有半點鬆開的意思，用另一只手捋著鬍鬚笑道：“毛兄多慮了，王某敢保證，這個時候繡衣衛絕對不會搗亂。”
“哦？”毛玠蹙眉道：“何以見得？”
王朗沒有正面回答，反而看向崔琰道：“崔先生，毛兄當局者迷關心則亂，你應該能明白吧，說說。”
崔琰清了清嗓子說道：“普天之下最希望主公登基的除了主公和少主，恐怕就屬大耳賊了吧，大耳賊雖已登基數年，但有天子在他的皇位始終來路不正，天子一旦禪位，他便成了大漢唯一的皇帝，忠於漢室的大臣士子就算再不願，也得承認他的帝位。”
“高祖定鼎，至今已四百年，破船尚有三斤釘，中原大地雖已落入主公之手，但心向漢室的依然大有人在，這群人的力量單獨分開不足為懼，匯聚到一起卻很可怕，主公一旦稱帝，劉備就會成為這群人的旗幟，他們為了對抗主公，肯定會自發的匯聚到劉備身邊，這可是劉備苦求而不得的大好事。”
“所以琰以為，這次劉備不但不會搗亂，還會暗中出力，想盡一切辦法助主公登基成功，繡衣衛完全不用擔心。”
“那也不行。”毛玠瞬間想通了其中緣由，繼續說道：“就算沒有繡衣衛搗亂，可其他人你敢保證嗎，百姓都是喜歡跟風從眾的，有一個人站起來振臂一呼，後果不堪設想，不行，我還是得去。”
毛玠不聽勸告執意離開，剛從座位上站起就聽見一陣隱約的喊聲，以為耳朵出現了幻覺並未理會，誰知沒走幾步聲音再次出現，而且更加清晰，側耳一聽臉色大變。
“陛下不退位，我們不復工……”
“魏公不登基，我們不復工……”
喊聲越來越近震耳欲聾，聽得出來，遊行隊伍正在向都察院靠近。
最近各地送來的公文中不斷提到過這兩句口號，對此他們一點也不陌生。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跑出房間，命人搬來梯子迅速爬上房頂，拿出望遠鏡向口號傳來的方向看去。
透過望遠鏡，三人清晰的看到了讓他們談之色變的遊行隊伍。
遊行隊伍足有數丈之寬數里之長，將可供數輛貨車並行的街道堵的死死的，站在高處向下看去，視線之中全是人，有的空著手，有的竟然拿著鉗子和扳手。
拿那玩意幹啥，彰顯自己的身份嗎？
最最讓毛玠無語的是，隊伍最前排竟然拉著一條與遊行隊伍寬度一樣長的大橫幅，上面寫著“天子禪位，魏公登基”的字樣。
後面還有一些小橫幅，卻無法搶過這條橫幅的風頭，只是當做綠葉存在。
“陛下不退位，我們不復工……”
“魏公不登基，我們不復工……”
隊伍走一步喊一聲，走一步喊一句，聲音整齊的跟排練過無數遍似的，剛聽到時確實很震撼，時間久了也就麻木了。
見遊行隊伍很守規矩，沒有絲毫衝擊兩邊房屋的意思，毛玠三人漸漸放下心來，拿著望遠鏡繼續觀看。
聚精會神之際，崔琰突然開口說道：“臥槽，裡面竟然還有軍人？”
“嗯？”毛玠和王朗同時放下望遠鏡看了過來。
最近幾年生活條件好了，軍中伙食改善了，各路將軍再也不用擔心體力不夠，敢將手下兒郎往死裡練了。
現在軍中實行的是高順親自編寫的訓練方法，那真是不把士兵當人啊。
經過殘酷訓練的軍人跟普通百姓的氣質截然不同，走在人群裡一眼就能認出來，可問題是遊行的人那麼多，誰有心思一個個分辨去。
崔琰苦笑道：“我在人群中看到了炮兵旅的郭淮，陽曲郭家跟我們清河崔家有點親戚關係，他前幾天從太行山回來還拜訪過我呢。”
毛玠：“……”
王朗：“……”
該死的曹子脩，真會玩。
去年天子出巡，曹操為防止劉備北上，調集大軍趕往魯陽駐防，年後形勢越發嚴峻，都督府又將在太行山中訓練的炮兵旅和山地旅召了回來，以備不時之需。
可是堂堂炮兵躲進百姓中遊街，這算什麼，改行還是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