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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黃仙佳偶(1)

孫益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一提改名冒籍的事情,楊從循他居然就有這麼大的反應。

雖然改名換姓的事情自古就不太受人們待見,但歷史上亦多有個性剛強之輩在勢窮之時隱姓埋名,徐圖將來東山再起。

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這也是君子修心的標準之一,如果能用更名冒籍這件事換來他日在科場上揚名,由此一展胸中的抱負,似乎也不是沒有商榷轉圜的餘地。

想到這裡,孫益亨嘴唇微微翕動,雙手衝楊從循一抱拳。

“楊兄還請三思,這更名冒籍一事雖為下策,但卻是唯一可以破局的辦法,總好過這十餘年寒窗時光虛擲。”

孫益亨這番勸解之言剛剛出口,就見楊從循瞪著一雙通紅的眸子,連眼角都掙得開了,衝著自己惡狠狠得咆哮。

“孫兄若還當我楊從循是兄弟,此事就勿要再言,楊某說什麼也不能改了自家的名姓。”

這時,有兩行清淚從楊從循消瘦的臉龐徐徐上滑落:“楊聿這個名字,可是我娘唯一留給我的東西了。”

孫益亨他事前絕沒有想到,楊從循他這個名字居然和楊聿早年謝世的親孃關聯頗深,這才會引起楊從循方才那麼大的反應。

孫生他見楊從循身上隱隱已有心傷瘋魔的影子,慌忙和胡三一起上前出言解勸。

兩人費了好大功夫,這才勸得楊從循暫時放下心結。

待到楊從循情緒平穩,孫益亨連忙上前拱手請罪:“先前都是小弟豬油蒙心迭出昏招,這才唐突冒犯楊兄先妣,小弟這廂給哥哥賠不是了。”

這時楊從循也已從先前的芥蒂中走出,見孫生態度恭敬向自己請罪,連忙上前攙住了孫益亨。

“兄弟這就見外了,常言‘不知者不怪’,方才兄弟也有冒犯得罪之處,還望孫兄你海涵。唉,孫兄你有所不知,小弟我這個聿的單字,乃是家母當年親起的。”

之後楊從循就把楊家當年一段隱秘的往事,講給了孫益亨與胡三。

聽了楊從循的解釋,孫生與胡三兩個這才瞭解到,原來楊從循的親生母親並非出身當地人家,而是楊從循他父親當年外出販賣絲綢之時,從官道上撿回來的。

當年楊家的絲綢生意遠沒有後來做得那般紅火,僅能靠著祖傳的一家綢布莊子勉強維持。

話說楊父名叫楊新篤,自打從上一輩手中接過這家綢布莊子後,就一心想要祖傳的生意發揚光大。

只是這生意場上的事情終歸還是要靠實力說話,不論要幹何事,這短缺了本錢總是不成的。

好在此時已是乾隆年間,關牆兩邊的邊禁早已沒有清初時那麼嚴苛,只要能拿出一筆銀子賄賂守關的旗軍,就能將緊俏的棉布絲綢等貨物販售到關外牟利。

因此楊新篤就打定主意,決心把自家莊子裡囤著的上好綢布帶到關外,回易成山參鹿茸等名貴山貨帶回關內。

這趟生意要是真的做成,那楊家可就不缺另開分號的本錢了。

之後楊新篤重金請來一位曾闖關外的老客擔任嚮導,然後將家中存著壓箱底的好綢緞都拿出來封箱裝車。

那一回,楊新篤在老客的指點下,順順利利得將手中大部分絲綢在關外集市上交換成產自當地大山中的名貴山參。

因為生意做得比想象中的順利,所以楊新篤和老客一番商議之後,決定不再按原計劃繼續北上寬城,而是改道向南,去鐵剎山附近一處山貨集市上將剩餘的絲綢脫手。

之後兩人帶著回易來的山貨啟程返家,免得路上夜長夢多,回頭再出什麼紕漏。

那一天,楊新篤和老客正趕著滿載山貨的車子趕路。

突然,那趕車的老客“籲”得一聲,用韁繩勒住了走馬,伸手往路邊草叢深處一指:“東家你且看,那路旁草叢裡躺著的,可是個人麼?”

順著眼尖老客手指的方向,楊新篤這才發現,在山道旁一丈來遠的荒草叢中,一動不動得趴著一個人形物事,也不知那人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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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關外不靖,山路上時不時就有劫道的惡匪在官道上攔路傷人,因此常走關外的老客中間一直有行善積德的講究。

一來是老客們於心不忍,既然這人能從劫道強人手中逃得性命,那就別讓人家再屈死在自己眼前,盡力拉這遭難的客人一把;

二來也是希望將來自己不幸遭難之時,也能有他人仗義伸手施援。

見路邊荒草叢中有人倒臥,老客連忙以手勒韁駐車,再三叮囑楊新篤待會兒行事時一定要多加小心之後,就讓其下車去察看倒臥那人的情形。

待楊新篤下車之後,那老客從腰中抽出一柄熟銅打就的大菸袋杆子,倒轉過來抄在手中小心翼翼的四下戒備,以防附近有強人潛藏。

原來這被楊新篤高價請來幫襯的老客久走關外,心知這關外多匪,不但有大股綹子當路劫道,時常還有三五成群的小夥蟊賊在官路上四處為惡。

這些小群蟊賊人數不多,沒法將寬闊的官道兩頭截住,因此就會提前派人趴在路旁荒草之中低聲呼救,以此作為誘餌來矇騙那些在官道上趕路的客商。

一旦來人上當,將自己所駕的車馬停在路旁,過來檢視呼救之人的傷勢,那些暗中潛藏在一旁的蟊賊就會擁上來搶奪這些暫時無人照管的馬車財物。

因此在慣走關外的老客當中都要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將馬車獨自留在路旁,必須要分出人手在車上控著韁繩時刻警戒。

那老客擔心楊新篤頭回行走關外不知其中深淺,擔心他年輕氣盛再吃了賊人的虧;

這才親自留在車上警戒,同時又再三提醒下車救人的楊新篤要多留一個心眼。

其實老客拎在手裡當武器的銅菸袋杆也就是個聊勝於無的樣子貨。

真要是那種能前後包抄,徹底截住馬車去路的大夥土匪,就算老客手裡拿得是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也是白送。

要是運氣不好撞上了,還不如趁早舉手投降,哀求對方只劫財不害命。

老客這條抄在手裡的銅菸袋杆防得就是那些想要搶奪車馬的蟊賊。

只要提前發現附近的情形不對,老客就會立刻催動身前健馬,在駕車奪路飛奔的同時,掄起手中這條三四斤沉的菸袋杆子衝著來人伸過來的膀子狠狠抽上一記。

這一下要是挨的實了,少說也能疼得來人抱著膀子跳腳呼痛,之後只要接應上方才下車的楊新篤,屆時兩人就可以駕車揚長而去。

就在老客在車上全身戒備之時,他忽然聽到楊新篤衝他大聲招呼。

“馬爺,這人是個女的,她背上有兩處刀傷,這身體還是溫的……哎呦,好大一條黃鼠狼!”

(注:寬城即今吉林高官春市,古稱隆州白龍府,清代改名寬城,嘉慶五年始設長春廳。

當時該地設有清代關外最大的山貨集散交易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