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考上了縣裡最好的高中，我天真的以為，自己會像字典裡說得那樣，有光明的前途，走在新校園的林蔭道上，我的腰桿挺得比任何人都直！”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李明臉上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意氣風發，仍是充滿了自嘲：
“我對未來的期許，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在我來到那個班級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被揉捏得粉碎！在我剛剛報出我的名字的時候，你猜，坐在講臺下的其他人是什麼反應？”
劉空明看著李明，想象到了當時的畫面，當時還滿臉朝氣涉世未深的山野小子興沖沖的向講臺下的新同學介紹自己的名字叫‘謝狗子’，
“肯定鬨堂大笑吧？”
“不！不止是這樣！”
李明的拳頭攥得緊緊的，似乎想要把講臺下嬉笑他的那些人全都揪出來暴打一通，胳膊上、脖頸間，一根一根青筋暴起，顯然，這對李明來說是最不堪回首的回憶：
“笑，他們不光在笑，還對著我指指點點，他們說我一定是命很賤，才會取這樣一樣賤名，他們用最欠揍的語調招呼我，用呼喚鄉下狗子的指令招呼我，在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心儀的女生表白時突然竄出來......”
“這是你高中其他同學的事情，和塗強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作為從小到大，我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無間的兄弟，在我遭受嘲笑、受盡委屈的時候，他遠遠的站在一邊看著，在那些人終於累了，我好不容易能夠安靜一會兒的時候，他出現在我班級門口，讓其他同學招呼我出去，你知道在他們一起喊‘謝狗子有人找你’的時候，我多希望地上能有個洞讓我鑽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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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空明點點頭：
“我大概能想象到你的尷尬，可是這件事的根源並不在塗強身上，就算你要報復，你也應該去找那些嘲諷你、輕視你的同學才是，塗強他是無辜的啊。”
“無辜？”
李明眼神一凌，惡狠狠的說道：
“他才不無辜！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身為我最好的朋友，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他才是最讓我感到寒心的人！別人嘲笑我、貶損我我都忍了，可他也當著其他同學的面，毫無忌憚的用‘狗子’這個稱呼招呼我！”
似乎是說到了傷心處，不等劉空明繼續追問下去，李明就繼續解釋了下去：
“四年，整整四年，我的成績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好，在學習上我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強，我本來應該在校園裡受人尊重、被人崇拜，但是就是因為名字，我受盡了所有人的嘲諷，到後來，甚至連任課老師都開始用這個外號來稱呼我！”
“再後來，我的成績一落千丈，連我最尊重的班主任都把我叫到辦公室，苦口婆心的說‘狗子啊，你這個成績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你猜我聽到這樣的話以後跟她說了什麼？”
劉空明答道：
“你沒有說實話，或者......乾脆沒有回答吧？”
李明笑了，看向劉空明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善意，慘笑著、悲哀的說道：
“你懂我，你明白我！我當時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解釋，因為我知道，解釋是沒有任何用的，哪怕是我當場改名，也沒有用了，‘狗子’這個稱呼，已經在所有認識我、熟識我的人腦海中扎了根、發了芽，這輩子都別想改掉了！”
聯想到李明和塗強同為發小，一個是大三即將保研，而另一個卻是大二，相差了一個年級，劉空明繼續問道：
“因為這個，所以你第一次參加高考......發揮很差吧？”
“呵~坐在我後面的，是個不學無術，平日裡沒少欺負我、嘲諷我的混蛋，我們那邊的條件比較差，前後排間距不大，我多傻啊，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從來都不敢反抗......”
看著情緒似乎漸漸平靜下來，說話的音調也越來越低，劉空明適時搭話：
“到了最後關頭，你選擇了反抗，所以在考試期間被他報復了？”
“不！才不是這樣！都怪他，都怪塗強！都是他出的餿主意！他毀了我一整年的青春！”
李明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個分貝，在提到‘塗強’兩個字時，格外咬牙切齒：
“就是這個混蛋，說什麼‘完全不值得擔心，反正他抄了也沒用’，我就想，怎麼會沒用呢？他是在暗示我，暗示我在答題卡上填塗錯誤的答案讓他抄！”
“然後呢？讓他看完以後你沒改答案？”
“當然沒改，如果事後讓他發現我的分數比他高了太多，天知道我會受到怎樣的報復！”
劉空明十分遺憾的搖搖頭：
“你這招玉石俱......”
話說到一半，劉空明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高考......
前後排......
沒等劉空明破案，李明便滿臉悲憤的講道：
“他的分數比我高！總分高了足足二十分！”
“那你後座的運氣......可真不錯。”
“天殺的A/B卷，我直到出分數那天才知道，原來我和他的試卷題目選項是不一樣的！”
“然後呢？那個混蛋他......應該很感激你吧？”
“感激我？坐在我側後方的考生在看到那個混蛋的分數和他一樣後，直接把我們舉報了，然後......我承認了，說了實話，在對答題卡進行校對之後成績都被取消，那個混蛋他三年內都不能再參加高考。”
劉空明十分同情的點點頭:
“然後你復讀一年，終於逆襲來到銀田大學，然後......再次遇到了塗強？“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再遇到他！”
李明情緒再次變得激動，咆哮著：
“如果可以，在我上大學期間……不！是在我改名之後人生的全部時間裡，我都不想再見到他，我遠離了那個讓我難堪的家鄉，遠離了那片貧瘠土壤，更改了好養活的‘賤名’，我以為在上大學以後我能有一個全新的開始！可是就在我來到這所大學報到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應該被千刀萬剮的牲畜！”
劉空明忍不住瞥了一眼發愣的塗強，他想象到久別重逢的塗強在遇見李明時會做出什麼樣對李明來說殘忍的事情。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毀掉了我為了迎接新生活所做的所有努力！他該死，他必須去死！他要是不死，我的人生、我的未來就全都毀掉了，好在算他識相主動選擇了自殺，他的死，全都是咎由自取！”
李明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癲狂，他狂笑著，眼眶卻有大滴的眼淚吹散在風中。
劉空明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完全能夠理解你的動機。”
說完，劉空明扭頭看向一聲不吭，穿著套裝戴著頭套的塗強：
“差不多是時候了，該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
李明身子猛地一震，兩隻眼睛睜得像兩隻銅鈴大，死死的盯著劉空明身旁的塗強，顫抖著攥緊了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