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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紛爭 第十一章 星火散若流螢

世上當真有個妙音坊,且那姓趙的說得也不假,妙音坊的確屬於東州大秦,可榜上琴女是否出自妙音坊可就另當別論了。

九州動亂,尚不說隱秘如仙天書頂,劍道巔峰八屠山這等崇高門派,江湖中小門小派更是收斂數倍,當下篝火邊聚集的三三兩兩大多來自西齊的小門小派,他們有比尋常武夫更好的身手,也就擁有更多的機會。

志氣相投之輩倒也合乎常理。

火光搖曳,晃得眾人面頰通紅,隨行之人於篝火前紛紛報上名號,此間那趙常淵更是如魚得水,他一一把這些門派都提點了幾分,那些聽著悅耳的詞彙在他口中竟是層出不窮,不多時,這小子便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這般眾多的形容詞,竟是不重樣的,這姓趙的倒也算是個人才。

溫軻斜頂著斗笠靠在馬腹上望了那趙常淵一眼,牙間嚼著草根露出個無奈地笑臉低聲自語:“這些小門派都弱到什麼程度了,即便為門派出身也依舊對西齊唐門一無所知,倒是那丫頭……”

“定然是知曉了我乃唐門弟子。”少年仰起頭,斗笠頂著馬背,斜眼看向那個遠離篝火盤坐白石的棕袍。

正琢磨著找個時間去試試這棕袍身手,溫軻此刻卻被一粒飛石拍在笠上,下意識地傾了傾腦袋,由那碎石滾落下來,少年抬眼,觸上那棕帽下冒著靈氣兒的眉眼。

哦?竟是先忍不住要打探我的虛實了。

溫軻笑了笑,拔腿朝那棕袍走了幾步,卻被那棕袍以長布棍抵住胸口:“你,跟我來一下。”

兩人入了林間,夜色濃稠卻與梁國夜雨不同,此處西齊之地較為乾燥,夜晚溼氣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重,少年取下斗笠捏在指尖,垂眸肆意擺弄著道:“女俠有何貴幹呢?”

棕袍微微抬首,她提起狹長布包橫在身側:“唐門子弟的人品我是見過的,九州各門各派極少參與國家爭霸,你們偏偏與眾不同,這些氣血方剛之輩雖說眼力見不行,可他們為的是保家衛國,只要有我隨行一天,你便休要找機會惡意教唆。”

“哦?唐門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

“少故作姿態,若是與你唐門論殺人,刺客樓裡頭的那些魔頭恐怕都自愧不如,我不想傷人,莫要逼我動手。”

溫軻聞言冷笑道:“想必不是如此吧,你似乎在極力掩飾什麼,

是在顧及麼,看來唐門的風頭在九州還是蠻大的。”

哪怕是深居烏潭的師父也曾點到此派,這樣的門派自然不同凡響。

“我雖是女子,可照樣一言九鼎,駟馬難追。”

棕袍冷冷掃了溫軻一眼,轉身沒入林間,往那篝火搖曳處。

是不是該再去給蕭舒卿那小子提個醒呢,上武境界也對其有所顧忌的門派,那就不一樣了。

溫軻重新拔了支草,剝去葉片,指肚撮去泥土,將根嚼在口中自顧自想到。

隻手掃開一片林葉的溫軻恰好看到眾人正在詢問棕袍出處,那趙常淵更是湊到少年身邊笑道:“溫小兄弟來自妙音坊,除了咱們西齊的音律外定是也熟悉秦國的,今夜有幸恰好聚在一起,不知小兄弟可否露兩手給我等瞧瞧,也讓粗人聞聞大秦的樂子。”

“這一曲若是奏了,各位或許便見了孟婆去。”面對眾人拍手叫好起鬨的溫軻冷冷擺手,獨自走到馬邊閉眼繼續嚼他的草根。

有人不悅,但畢竟畏於大秦妙音坊而不敢高聲抱怨,只得用身邊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裝什麼裝,還不是個抱琵琶搔首弄姿的雜牌?”

被掃了興致的趙常淵臉上的陰霾一閃即逝,他瞥了那閉目少年一眼,心中低哼,目光轉向棕袍,笑臉道:“我等只曉得姑娘姓高,不知高姑娘師從何處呢?”

棕袍遠遠盯了溫軻一會兒,頜首輕聲道:“西齊不知名的小劍觀罷了,說了各位也定是沒有聽過名號。”

溫軻聞言忽然眉頭一抖,微睜眸子。

上武之後便可收氣斂勢,哪怕是武學修為再高於後者之人,遇到含氣斂勢的後者也難以輕易發覺修為如何,這小娘皮單從散發的勢來看絕對有上武可若是上武,外出應該便要斂勢才對。

行走天下,倒少有溫軻這般毫不收斂的人物,可他溫軻為的揚名,這丫頭棕袍遮面,怎麼看都不像是和斗笠少年一個模的性子。

這棕袍女子口中提到劍字,溫軻才回過神來,他皺眉重新瞥向那個棕袍,不過這一次並非注視著她本人,而是那把劍,良久少年輕笑自語:“看來是我看走了眼,那上武之勢乃是出自長布包裹的劍,而非這棕袍女子。”

區區死物,竟有上武之勢!

“好劍。”溫軻吐出兩個字,這二字透過篝火入了所有人的耳。

“好劍還需你多嘴?”方才陰鬱之人聞言,不由吐露心聲,可仍舊聲小如蚊。

棕袍底側的秀眉輕蹙,她無聲頜首,拽緊那布內劍。

先起驚雷,而後馬嘶驚破長夜。

一陣涼風剎那間掃過篝火,火星子乘風飛起散落如螢火群繞,斗笠少年下一步踏碎篝火,五指成爪順著氣流扭腕一圈,正對著那抹棕袍。

內力暴漲!

驚慌失措的眾人被那恍然爆發的內力震得身子一斜,皆是翻滾在草間,趙常淵那把老劍更是在當下脫手而出,滑落一丈外。

棕袍並無慌亂,她攥緊布條一側,狠狠抽起,那長布包倏爾旋轉飛起,正巧迎上少年探來的鷹爪。

布包亦是包裹著內力,兩方撞擊下長流震撼,四周頓時落葉紛飛。

溫軻碰手時撤了幾分氣,哼笑藉著反力退身下來,雙腳落地翻出數寸卷泥:“小劍觀出師居然也這般厲害麼?”

女子單臂運氣,袍子鼓動翻起騰空的布條,即使是這樣她也是沒有出劍的意思,那長布包在半空滾動著,墜落時被重新收納在棕袍掌間:“故弄玄虛,你這一招並非唐門鷹手,想要遮我的眼,沒料到自己竟是弄巧成拙了,況且你內力無毒,想必練的內功也不是天羅詭道,你究竟是誰,手中暴雨梨花從何而來?”

“這樣都不出劍,你倒是能忍啊,呸——”溫軻吐出一支草根,雙手抱胸道,“拿出你所有的本事來,我便告訴你。”

棕袍女子褪下帽子:“我只同光明正大的對手拔劍,你,還不配。”

月下透出一張秀氣容顏,當真鳳眼留琥珀,朱唇一點櫻,可又不失了習劍之人那股子英氣,難怪那姓趙的總是偷偷看上一兩眼。

方才還在歪頭斜腦的溫軻聞言一愣,隨即他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取下頭頂的斗笠,手指頂著笠內旋轉著:“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不配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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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了會兒斗笠,少年隨手把斗笠一甩,最後掃了一眼地上被震得昏迷的幾人。

輕柔旋轉在夜空的斗笠緩緩落在草地上,溫軻抬眼,他把凌亂的長發自額際向後一撈,劍眉下壓戾氣漸漲,一字一頓道:“你只有一次拔劍的機會。”